“權爭勢奪勝獠牙,利己孤行路百叉,萬歲階前刑紫綬,三朝項上摘烏紗。”


    慵懶低沉,卻又同時夾雜了幾分婉轉嫵媚。詩號吟過,隻見臥榻之上,這位白眉黑發,頭戴高冠的宦官,懶洋洋坐起,向十四皇子拱手行禮,淡然道:“葬武監綬督,奴葵令雨月江痕,參見十四殿下。”


    “哦,是從四品副總管太監的葬武監綬督?”蕭昇雙眼微微眯起,眉宇間流露出不太愉快的神色。隻因為他敏銳地感覺到了,這位綬督月江痕,不像一個人,倒像一條隱藏於黑暗中的冰冷毒蛇。隨時隨地,都準備著要顯露出自己那銳利的毒牙,給予獵物致命一擊。


    像這樣一個人,當然是十分可怕的。雖然十四皇子還不至於會怕他。但那股厭惡和惡心的感覺,卻也難以避免,始終揮之不去。


    嘿聲輕哼,蕭昇就要開口說話。但還未出聲,忽然間便感覺到身邊有異。他迴頭相望,隻見剛才還大殺四方,威風八麵的羅刹女,此刻竟變得仿佛是名軟弱的小女孩一樣,躲在自己身後,雙手用力抓著自己的衣角,渾身都在瑟瑟發抖。


    十四皇子愕然一怔,隨之舒展臂膀,把羅刹女一摟入懷,柔聲問道:“阿蘿,怎麽啦?”


    羅刹女顫聲道:“堅波,那個人,那個人!就是他,帶著一幫手下,兇巴巴地闖進來,說堅波你殺了皇帝什麽的。然後就和另外那個壞人(向二皇子,還有剛才刀槍劍弓四大高手的屍體各自指了一下)一起,到處殺咱們的人呢。”


    原來如此。蕭昇深深吸了口氣,手掌在羅刹女後背處輕輕拍打了幾下,以示安慰。同時麵色一冷,迴首淡道:“這麽說,就是月公公你,從洛京帶了聖旨過來,說我蕭昇弑父殺君,勾結敵國邪教?就是你,抓了我的忠心下屬,還派人一路追殺阿蘿?”


    十四皇子這幾句疑問,語氣頗為平淡,也聽不出他究竟是喜是怒。然而他語氣越是平淡,別人聽在耳中,便越是感覺陣陣止不住的心驚肉跳。月江痕首當其衝,眉宇間那抹仿佛萬事不經心的慵懶微笑,也隨之變得僵硬起來。乍看之下,就似在他麵上扣了個做工拙劣的麵具,當真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在十四皇子的無形壓力壓迫之下,月江痕下意識地微微彎腰,柔聲道:“十四殿下,奴婢這等身體殘缺之人,不過是皇家的奴仆罷了,哪裏敢得罪殿下這等天潢貴胄,金枝玉葉?不過是上麵怎麽吩咐,奴婢們就怎麽做罷了。還請十四皇子諒解。”


    這幾句話,可謂說得低聲下氣。但蕭昇好歹也是皇子,久在皇宮之內,生平接觸過的太監,難道還少了?所以他當然知道,太監這種東西,逢高拜,見低踩,最擅長趨炎附勢,最拿手狐假虎威。


    當你得意的時候,太監可以像哈巴狗一樣,百般奉承於你。但等你失勢的時候,他更可以搶在所有人之前,翻臉倒過來狠狠咬你一大口。要說太監中完全沒有好人,或許太過絕對。但正如某句老話所說:全殺了。肯定有冤枉的;隔一個拉一個出來砍頭,肯定有漏網的。


    故此,不管月江痕表現得多麽低聲下氣,十四皇子也全然不為所動。他嘿聲輕哼,淡淡道:“要我諒解?好辦。先砍下自己一腿一臂,再把我的人都放了,向他們磕頭賠罪,這事便揭過去吧。”


    月江痕麵色又是一凝,徐徐挺直了腰杆,陰惻惻道:“十四皇子,得饒人處且饒人,何必做得這麽絕呢?”


    “絕嗎?我倒覺得,還不夠絕。至少,還比不上你們幹的事那麽絕。”


    蕭昇背負雙手,淡淡道:“月江痕,居然空口說幾句白話,就想我饒你?嗬嗬~白日做夢,可不是什麽好習慣啊。”


    “……十四殿下,看來你是當真鐵了心,要和朝廷作對了。”


    月江痕語氣漸趨冰冷,陰森森道:“請恕奴婢直言,殿下你這個決定,當真大錯特錯。須知道民心如鐵,官法如爐。朝廷威嚴,無論任何時候,都絕對不容褻瀆,不容輕侮。


    假如你自認清白無罪,就該立刻束手就綁,跟隨奴婢迴返上京,向皇上當麵自辯。皇上明見萬裏,自然可以還你清白。但你若執迷不悟,非要和朝廷做對下去的話……


    嘿嘿,請恕奴婢大膽說一句,十四殿下,你修為再高,難道還能敵得過整個朝廷嗎?嘿嘿,在朝廷所擁有的力量之前,你不過隻是一隻最卑微的螻蟻而已。朝廷隨便拿出百分之一的力氣,都可以輕而易舉地——捽死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十四皇子仰天大笑,陡然笑聲一頓,喝道:“放屁!什麽聖上明見萬裏?天下間還有比這更大的笑話嗎?月江痕,別以為扯起虎皮當大旗,就能嚇唬得了誰。廢話少說。我要的東西,既然你不肯給,那麽就別怪我自己來取了。”


    “嗬嗬嗬~~自己取嗎?”


    月江痕又笑了。他提起右手,輕掩嘴角,陰聲細氣地笑了幾聲,忽然麵色一變,揚聲叫道:“兄弟們,都出來吧。咱家倒要好好看看,十四殿下究竟能夠怎麽個自取法。”


    話聲才落,數道陰冷氣息,同時在四周出現。十四皇子麵色微沉,舉目環顧。但見塵世暗夜所造就的黑暗迷霧當中,無聲無息,出現了五道身影。


    當先一人,身材枯瘦,滿麵皺紋,仿佛行將就木。但他雙眼之中,卻似乎蘊藏著某種邪異的力量。乍見之下,就令人感覺神思恍惚,仿佛就連自己的靈魂,也要被他那雙眼睛所吞噬一樣。詭異莫名。


    緊跟其後的第二人,渾身陰風唿嘯,滿麵長滿了橫肉。衣袍上零零碎碎,掛滿了不少裝飾品。可是走近一看,卻見那些裝飾品既非金亦非銀,更非玉器之類,竟是無數根已經幹枯發黑的活人手指。


    第三人,滿麵都是肮髒的蓬發亂須,相貌似一頭雖然邋遢,卻威猛之極的流浪野獅。他目光混沌,神情兇悍,仿佛隨時都會狂性大發,撲上來把人一撕兩半。


    第四人,麵色慘白,卻又以濃墨重彩,繪畫著某種外人無法理解其內容的奇異花紋。他渾身肌肉極為結實,在衣衫之下一塊塊鼓起,充滿了爆炸性力量。顯而易見,他修煉了某種繼位強橫的外家硬功。他的眉宇五官,倒和那第三人有七八分相似,看來兩人該是兄弟。


    第五人,渾身肌膚漆黑如墨,雙眼透發出熾烈紅光。打扮上倒像是個和尚。但脖子上一條念珠,卻以人骨骷髏所雕琢而成。


    這五人各自生具奇相,修為更非同凡響。尤其此刻,五人為了震懾敵人,全不掩飾本身氣勢,反而徹底放開。五道氣勢相互交織,赫然兇威滔天。


    單論這氣勢,雖然每個人都比扶桑刀神要略遜一籌。但隻要兩人聯手,立刻就能勝過戶次雷葬一大截。五人合力的話,戶次雷葬即使出盡渾身解數,也絕對在他們手下走不過三招。


    戶次雷葬是仙天高手。眼前這五個人,即使比他稍遜一籌也罷,但也毫無疑問,已經同樣穩穩跨進了仙天門檻之中,成就當世絕頂。


    五大仙天,這是何等強悍的一股力量?須知道,在金帳狼國,唯有護國四大狼王,以及狼神廟的金袍祭司,才擁有仙天之能。可是此刻,月江痕一名區區葬武監綬督,從四品副總管太監,居然已經可以隨意調遣出五大仙天。葬武監的實力……不,應該說,大昊朝廷的真正實力。當真深不可測,教人思之生畏啊。


    不過,五大仙天雖強,蕭昇卻從未把他們放在眼內。他隨意舉目一掃,淡淡道:“哦,月江痕,這就是你所隱藏的殺手鐧嗎?憑這五名土雞瓦狗,就敢向我大言不慚?嘿,該說你可笑,抑或可悲好呢?”


    “不怪你,不怪你。十四殿下,有這樣的反應,咱家也不怪你。”


    月江痕完全恢複了自己那慵懶柔媚,漫不經心的態度。他輕笑一聲,手拈蘭花指,侃侃道:“先帝爺心地仁厚,登基之後,向來寬待臣下,極少有興辦大獄大案的。所以咱們葬武監中人,也都沉寂了好久啦。十四殿下你年紀還輕,不曾聽聞過‘葬武五摋’的名頭,也是理所當然吧?不過……嗬嗬,大皇子,九皇子,你們兩位,難道也不曾聽說過嗎?”


    九皇子皺起眉頭,一時之間,也想不到什麽葬武五摋。可是大皇子在玄帝十四子之中,年紀最大,見聞自然也最廣。刹那間,他禁不住大吃一驚,神色如同見鬼,腳下踉蹌,當場不由自主地往後接連倒退數步,吃吃道:“葬,葬武五摋?”


    蕭昇皺了皺眉頭,淡然問道:“怎麽,老大你知道嗎?這五個奇形怪相的家夥,難道還有什麽了不起的大來頭了?”


    大皇子定了定神,握緊手杖用力拄在地上,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形。幾點冷汗,本能地從額角滲出。他嘴唇發白,顫聲道:“葬武五摋。就是‘影邪師’乾闥迷、‘驅風葬殺’夜驍狂、‘不壞邪軀’武黷懺、‘無門橫練’武封端、還有‘玄流脈’狩沌王。


    這五個人,都是邪門大梟,黑道巨擘,早在好幾十年前,就已經橫行天下。手底下的人命,至少也成千上萬。


    據說當時朝廷曾經派出過許多高手,去緝拿他們歸案。可是到頭來卻無一例外,全屬徒勞無功。反倒這些朝廷高手的全家,都分別被他們反過來殺了滿門。其中……就包括有大將軍赫赤蒙的三弟,號稱六扇門中三百年來第一名捕的赫若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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