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本來就是強者為尊的世界,這裏,萬物生靈有高低貴賤之分,沒有力量的人,永遠隻能任人欺淩。


    小師叔,你說,是不是?


    “爺倒是要看看,你有何資格!”軟轎裏的人抬手一揮,聲音冰冷無情,“誰今日殺了她,爺重重有賞!”


    夜色裏,隨之而來,是女人低低的淺笑,眾妖就看著那一身黑衫的女人,一個閃身,人已是到了他們中間,眯著眼,滿臉笑意地看著他們,那幽靈似的聲音,就似來自地獄深處惡魔的召喚,無端讓人心頭一陣發顫。


    花朵現在,對那怨鬼林是越來越好奇了,想不到,這落梅鎮上,哪一處都是逃不出這羅白的眼睛的,看來,他今日,也是衝著這“花朵”來了。


    那怨鬼林的東西,就這般好?區區幾個上不得台麵的仙雲門小道士,他這麽做,未免有殺雞用牛刀之嫌呢。


    眾妖物雖是猶豫了一番,卻是並未多想,看清了這顯然就是以活人的生魂,便是再沒半分畏懼,便有妖物一前一後地向著女人展開了攻擊。


    一個側身,花朵輕鬆地躲開了不知哪個妖物那堪比針尖的長發,無意間,她瞟見了妖群裏,一穿粉綠外衫的小姑娘,眸色動了一動,腦子裏,似乎塵封已久的東西,唿之欲出。


    *


    天劍門。


    一鉤銀月安安靜靜地掛在天上,水銀流瀉而下,整個世界,籠罩在一片寂靜的月色之中,朗朗乾坤,徒添幾許神秘浩大之意。翠竹峰上,夜風陣陣,竹葉沙沙作響,夜深人初靜,隻餘蛙聲偶爾。


    身穿淺綠紗衣的十歲小姑娘,坐在錦鯉池邊小心地對著手裏的鸞鳳鏡說話,小小的鵝蛋臉上,全是傷心委屈。


    “小師叔……”


    “小師叔,你是不是不要我了……”說著,小女孩眼裏的淚水,已是啪嗒啪嗒地掉了下來,卻是又害怕吵醒了身後那棟屋子裏睡得正香的師姐們,隻得忍著聲音,默默地哭泣。


    “這裏的師姐,她們不喜歡我,我太笨了,學不會師父教的東西……為什麽,她們要說我笨?明明你和師父都說我很聰明……”


    “我不想在這裏,我不要修仙,我想小師叔了,小師叔,你來接我迴去嘛……”


    “這裏的床硬邦邦的……我睡著背疼……”


    “師姐她們都不跟我玩兒,跟我一起來的妹妹還老是搶我的點心,我不喜歡她。”


    “為什麽大家都不知道青陽峰在哪裏?是不是我們青陽峰真的在很窮的地方?師姐她們都說,我是鄉下來的野丫頭,是師父撿來做鼎爐的……小師叔,你說,鼎爐是什麽東西?”


    “我聽一個姐姐說,她是家裏沒錢,把她賣到這裏來的,她當了那個什麽真人的鼎爐後,她們家裏就不愁吃穿了……小師叔,你和師父是不是缺錢了?……”


    小女孩越說越傷心,終是經不住小聲抽泣了起來,“嗚嗚……我傷心了……我去看了,那個姐姐拿出來的錢就是一個銅板板……,她說銅板板很有用,可以換吃的,換穿的,可以買大大的房子……”


    “……你們居然為了這個銅板板把我賣了……嗚嗚……我討厭你們……嗚嗚……”


    “你們是不是真的餓壞了?所以才把我賣到這麽遠的地方?是不是……我把你們的東西都吃完了?……”想著平日裏,都是小師叔給自己做飯,然後,隻是安靜地坐在椅子上喂自己吃飯,他卻是不吃一口……小女娃,有些內疚起來了……怪不得小師叔一直都穿一樣的衣服,還沒長高……肯定是被餓得……師父好像也挺可憐的,皮包骨的,為了節省糧食,天天隻喝酒……


    “……嗚嗚……小師叔,我以後不吃飯了……你把我接迴去好嗎?我再也不吵著吃雞腿了……我不知道肉肉比米飯貴……你們別生我的氣……”


    看著手裏沒有一點點反應的鸞鳳鏡,女娃娃眼裏的淚水跟決了堤似的,哭的稀裏嘩啦……一時就忘了早已入睡的師姐們……


    身後的們被人嘭的一下打開。


    “哪個臭丫頭鬼哭?不睡就給我滾遠點,要是再吵著本小姐睡覺,我要給你好看!”


    然後,那扇門,又被人不耐煩的關上,然後是門栓被撇上的聲音。


    小女孩被女人兇狠的聲音嚇得收迴了哭聲,捏著手裏的鏡子硬是沒敢再哭上一句,愣愣地看著屋裏的燈火再次熄滅,這才小心地站起來,輕腳輕手地往迴走去,卻是推了幾次,那門都推不開。


    小女娃在門前站了許久,這才轉身,看著身後被月色朗照的庭院,眼裏全是委屈和迷茫。


    她不明白,青陽峰外麵的人,怎麽一個都比不得小師叔,她們都好兇。


    “小師叔,我不想修仙了,我就想待在你身邊,好不好?”


    ……


    “你個死狐狸!你沒事半夜來敲老頭子我的門作甚?你不睡覺我還睡覺呢?!”半夜硬是被吵醒的老家夥,一肚子的火氣。


    “師兄,可否請你把雪舞接迴來?”


    “……啊?啥?”老頭子以為自己耳背了,“把雪舞接迴來?”


    他沒聽錯吧?這才送出去幾個月?他難得清閑呢……什麽叫接迴來?


    “她太小,現在還不適合去那裏。”


    “哎哎,我說,是誰當初火急火燎地要我馬上去給你家丫頭找師父的?我說你是什麽意思?逗我玩兒呢?你以為他天劍門是這麽好進的?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想想他青陽真人,一輩子都沒求過人,就為了那死丫頭,求爹爹告奶奶的,好不容易給丫頭找了個靠得住的師父……這死狐狸現在是個什麽意思!


    “我忘了教她些東西,再過幾年將她送去不遲。”


    白衣人麵前的們,被人“嘭”的一聲關上,裏麵的人打著哈欠不耐煩道:“要去你自己去……”


    白衣人看著麵前緊閉的門,良久,才轉身,“那便我去……”


    “等等!”


    “嘭”的一聲,麵前的門再次被人打開,先前還滿眼惺忪的老頭子,此時已是睜著一雙滴溜溜的豆豆眼滿眼的怒火,“我去!”


    “嘿!那老不死的怎麽教我家寶貝徒弟的?!肯定是他那破道觀有人欺負丫頭了……”


    看著老頭子怒氣衝衝地消失在視線裏,白衣人這才轉身,往著迴路去,漆黑的眸子,看著前方夜空的銀輪,有些暗淡。


    “小師叔。”他似乎看到,娃娃滿臉明媚的笑意,向著自己跑來,他習慣性地彎身,卻隻是抱住一片虛空——他的孩子,前不久,才被他送下山的。


    他的孩子,這麽晚了,還沒有睡覺呢,她還這麽小,吃不好,睡不好,以後長不高了可怎麽辦?


    為何,人的生命,那麽短暫?又那麽弱小?他的雪舞很小很小的時候,他抱著她,都不敢使力,就怕,一不小心,讓這個小生命,從這世上消失。這麽小小的小家夥,卻是上天送給他的。


    他好好地寶貝在手裏的東西,卻是要眼睜睜地送出去,從此以後,他便又孤身一人,待在這沒了丫頭的青陽峰……他怕,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丫頭就那麽不知不覺地消失了……


    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丫頭要怎樣,才能活下去?


    他的孩子,他怎樣才能光明正大地守護在她的身邊。


    至少,讓他能知道,長大了的她,過得好不好……青陽峰太遠,太遠,他怕他的孩子,時間久了,就忘了這世上有個叫做青陽峰的地方,忘了,青陽峰上,有她的小師叔。


    是該想想辦法,想想辦法……


    *


    “妖啊……”


    青陽峰離天劍門太遠,遠到,她離開了那裏,就再也找不到迴家的路,她到現在都想不清楚,天劍門的那個師父,為何,有時候會看著她歎氣,是在可憐她嗎?連迴家的路都找不到。


    好不容易找到了那個人,卻是最後一眼,都來不及看清,迴憶起他的容顏,就眼睜睜地看著他在自己麵前灰飛煙滅。


    小師叔,還不如說,翠竹峰後山,被鎮壓在那裏的妖狐,她,再熟悉不過。


    可是,她卻不知道,那是她的小師叔。


    師父,不見了,小師叔……為什麽會在那裏?


    小師叔為何不認她?是因為,她一直在他麵前說,正邪不兩立?


    是啊,那時候的她,是多麽地正派呢,以除天下妖孽為己任呢……就眼巴巴地想變強去追求她的所愛呢……


    妖,為什麽要作惡呢?人,為何容不下妖呢?是不是,因為,人太弱了?


    為何,在她看來,這些妖,並沒有強到哪裏去?弱,弱到,她都懶得拔刀。


    是因為墨傾城嗎?現在,花朵覺得,自己的思緒,又變得有些紛亂,如果這個人是小師叔,他為何不承認?


    不知哪隻妖怪,重重的一拳打在身上,她忘了閃避,就硬生生地挨了下來,“嘭”的一聲,砸在那碎石瓦礫之中,好久,都沒有這般痛過了……魂,也是會痛的。


    “哼,一個生魂居然敢在大人麵前放肆,找死!”


    “殺了她!”


    眾妖物一哄而上。


    軟轎裏的人,卻是一眨不眨地盯著那處的動靜,看著那人被上百的妖物包圍住,卻是沒有絲毫得勝的把握,為何,一個生魂竟是修成了實體?而且,這生魂身上,一半是道家正統的仙氣,另一半,卻是純粹的魔氣?這,怎麽可能?


    “哼,不自量力。”周圍的小鬼,看著那似乎是要被眾妖物撕成碎片的生魂,麵上全是鄙視的嘲笑,眼看就要將之撕得粉碎……卻是還未近她身子,那人卻是突然一動……


    “嘭!”的一聲巨響,一眾撲上去的妖物,頓時被震得七零八落,散落在一地。


    在眾妖物不可置信的眼神裏,女人隻單手捏住一隻鼠精的脖子,眉頭不眨一下,輕而易舉“哢擦”一聲將之捏碎。


    “太弱了。”那張血色薄唇,突出的話語,似地獄裏死神的召喚,陰冷得讓人心頭發寒。


    眾妖物臉上的笑容,徹底凝滯住。


    女人一步一步從廢墟裏走出,所到之處,那些擋了她的去路,在地上掙紮沒來得及躲開的妖物,就那樣在她的腳下,鮮血迸濺……


    隱隱帶著些血色的眸子,無半分波動,煞白了臉的妖物們,就看著她從虛空裏抽出一把暗紅得沒有一絲光亮的刀。


    看著那隻有兩指半寬,隱隱透著強大妖力的刀,羅白的眼眸終是動了一動,眸色難掩驚訝,妖刀?!斬妖之刀?


    在他還未反應過來之時,那個神秘的女子,已是用著手裏的妖刀,展開了優雅的殺戮。


    對,在他看來,那是多麽的優雅。那幹脆利落的刀法,在那些可憐妖物還未反應過來之時,已是一刀結束了他們的性命……快到,刀身都來不及沾上一滴血,快到,那些妖物,都來不及看清,自己是怎麽死的。


    然後,漫天的血雨。


    無情,又充滿了力度的殺伐。


    他看她毫不留情的一個狠劈,將擋在麵前的桃花妖從中間劈成兩半;他看她隻是微微一偏頭,就輕鬆地躲過了背後的偷襲,然後一個反手,精準地結束了身後那魔修的性命;他看她,抬手輕而易舉地將那些鬼修放出來想擾亂她心智的鬼魂一把捏碎,然後,一個閃身,漂亮的一個旋踢,徹底踢斷了那鬼修的脖子……他看她,在殺戮的時候,身上的魔氣,越是濃重……


    不到半盞茶的時間,被上千妖物圍住的人,似乎無絲毫疲倦,殺的沒了興致,反而收了妖刀,然後,一拳頭,一拳頭地,讓那些妖物,渾身上下的骨頭,發出美妙的“哢嚓”斷裂之聲。


    天,這是多麽新奇的打法!


    軟轎裏的人,“啪嗒”一聲忘了手裏的煙杆,就撐著頭,滿臉驚奇地看著這新奇的打法,眸色裏,閃過難掩的興奮。沒錯,他就是喜歡這種強者……瘋狂得迷戀……這個世界,就該是這種強者的世界,就該由強者來統治……


    最後,看著手裏嚇得變迴了原形的白狐,本是要落下的拳頭,卻是奇異地停在了半空,然後,在眾妖不解的眼神中,花朵手指一鬆,便是放了它一條生路。


    你是否,也和小師叔一樣,將自己迷失在了陌生的遠方?


    再是,沒半隻妖物,敢上來挑釁她的權威。


    在她這樣的武修麵前,這些最多隻有幾百年修為的妖物,的確,算不得什麽,還沒蕭婆婆屋下的那些惡鬼可怕。


    “不想死,便仔細聽我的命令!”花朵再是不看腳下軟轎裏的人一眼,直接對著隻剩了一半不到的妖邪們下著命令。


    “這三個人,隨便你們怎麽處置。”她指著趙昌炎、彭以霜和遊盼盼,麵無表情地說到,然後,才指著宋庭道,“她,我隻要毀了她的丹田就好,誰要敢收了她命,我定將你們屠得一個不剩!若是她丹田未毀,那你們便也都去死!”


    眾妖物你看我,我看你,麵上均是全無血色,眼裏是難掩的恐懼和慌亂,這修羅一樣的女人,在她的麵前,他們簡直跟螻蟻一般沒有半點反抗的力量,沒有誰,此時敢輕舉妄動。


    地上,軟轎裏的人,就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裏,一動不動地看著上空,眸色裏全是熱切的興奮。這就是,強者……這才是真正的強者,心無畏懼的強者……也就是這樣連生死都不放在心裏的強者,才是最可怕的……


    “快跑!”這時候,趙昌炎幾人才知道,這來的,根本就不是他們的救星,那個神秘的女人從頭到尾就沒有要救他們的半點意思……


    若是此時不趕快逃出去,那麽,便再沒機會了。


    除了地上被捆仙索牢牢縛住的蕭婆婆,彭以霜幾人會意,趁著一眾的妖物還未反應過來之時,立刻祭出仙劍便是要逃走……


    “他們要逃!”有妖物反應過來,立馬朝著幾人離去的方向追去,他可是記得,那位說了,要是那個人好好的,那他們也不要活了。


    在這樣強大的人麵前,他們,連逃跑的想法都不敢有……


    “大家快上!”


    不知是誰先動手,然後,一眾的鬼物都是向著那還未來得及跑多遠的幾人追去,隻剩半空中,虛空而坐,被夜風吹得發絲淩亂的人。


    她就坐在那裏,麵無表情地看著那仙雲門的四人,在生死之間苦苦掙紮,不時傳來女子驚恐的尖叫,或是慘叫……


    她,可是沒有說要殺他們呢。所以,對他們的命運,她不負責,是生,是死,都不關她半點幹係。


    她隻要,幫她老爹,找迴幸福。


    視線落在那其實弱得不行的宋庭身上,許是那些妖物達成了共識,隻一修為明顯高過宋庭的熊妖,一掌便是狠狠地拍在了宋庭腹上,將人狠狠地拍飛了出去……然後那個女人便是徹底暈死在那片廢墟裏。


    當看著似乎懂些醫的妖物還裝模作樣地上去確認那宋庭到底丹田有沒毀時,一直麵無表情的花朵,跟著勾了勾嘴唇,有趣……


    老爹,你沒有修仙的資質,我讓這人,陪你一輩子。你要他也好,不要他也好,都由你自己決定。


    “走開!走開!你們這些怪物!……師兄救我!”


    遊盼盼長這麽大,從來是被師門的師兄師弟們照拂得好好的,哪裏又真正見過這般血腥的場景?她就看著那麽厲害的師姐,連飛劍都還沒來得及祭出來,就被旁邊的狐妖控製住了心神……不,是身體……


    而她的師兄,此時,也早是被幾個女妖圍住了,苦苦掙紮,一看就處於下風,看著周圍慢慢圍過來的妖物,那早已被恐懼占據了心神的女子,隻是雜亂無章地揮著手裏的劍,想著旁邊師姐的下場,麵上早已無絲毫的血色,握住劍柄的手,也是顫抖得厲害。她,不要,她想迴家,她,不要,不要,不要這樣,她不要死!


    “師兄……”


    求救的話,都還來不及喊出,一直粗大的手,已是捏住了她雪白的手腕,“哢擦”一聲,手裏的劍,應聲落地。


    “啊!”


    女人被人輕易一扯,就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然後,一個強壯的身軀,將她整個人壓在地上動彈不得。


    “這個女人是我的……”


    “不要,不要!救命!”


    ……


    滿世界的血腥與醜陋,花朵就坐在那裏,冷漠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一身的衣衫,被夜風吹得獵獵作響,那張傾城獵豔的臉上,根本就沒有半分屬於人有的表情,仿佛就是一個失了靈魂的木偶娃娃,一切的一切,都挑不起她半分情緒,她就坐在那裏,看著春夏秋冬,一季又一季的輪迴。


    不知過了多久,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


    半空中的人,木偶般的眼眸終是動了動,然後,黑影一閃,便是落在了睜著眼眸死不瞑目的遊盼盼麵前,單手一勾,將人拖在手裏,轉身,看著一旁掙紮著要逃離的人,抬手一彈,那人便是兩眼一翻暈死了過去。


    一眾的妖物,就看著這羅刹一般的女人,安靜地拖著兩個人,向著黑暗深處走去。


    經過宋庭的身邊時,她的步子頓了頓,輕飄飄的話語,零落在血腥的夜色裏,“想活,便自己爬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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