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銷魂自半空中猛然落下,手中無情劍如板斧般朝隨欣頭頂狠狠劈落,意境級高手獨特的威壓也隨著緩緩下壓。


    隨欣的肥胖身軀竟如行雲流水般飄逸,真武劍似緩實快的柔柔擺動,仿佛水中遊魚風中柳絮,渾然不著力,輕飄飄隨風搖晃。


    真武劍劃過的地方,留下一絲絲潔白的弧形柔美線條,一切都顯得自然親切。


    莫銷魂落下速度經過他內力加成,自然比事物下墜的正常情況更加迅猛,待到隨欣頭頂也不過用了眨眼時間,可是看隨欣的動作,明明看著慢到了極致,卻偏偏在這眨眼間做了許多動作,仿佛時間的快慢由他心情而定一般,端的詭異莫名。


    鏘一聲綿綿輕響,倒像是利劍迴鞘,真武劍貼上狠劈下來的無情劍,也不見隨欣如何動作,那落勢兇猛的無情劍便漸漸慢下來,如此極速下居然連地板都沒有擦到,就停滯在離地板三五寸的距離。接著隨欣朝後抽手,真武劍拉著無情劍劃了個玄妙的弧線,莫銷魂便被帶得身形不穩,朝前跌去。


    此招倒和虛行的一招有些相似,隻是隨欣使得更隨心所欲,更如潑墨畫般的揮灑自如。


    莫銷魂眸中妖冶又清冷,矛盾至極又共同存在,腳下猛踏,左腳竟陷入石板之中,直沒到腳踝處,整塊石板瞬間裂紋滿布,莫銷魂的前傾之勢頓時止住,猛力抽迴無情劍,兩劍摩擦處似有兩道巨力相互較勁,鏘一聲綿綿不絕,又沉悶到人耳膜發悶。


    一股迷靡醉人的桃紅色氣體自莫銷魂體內如煙似霧般彌漫而出,頃刻間將兩人方圓十丈散滿,身在其中的隨欣隻覺心中雜念俗欲盡數噴湧而出,古井無波的心境險些瞬間失守,心下駭然間穩守道心不滅,默念太極心法的口訣,周身乍現無數太極八卦般的虛擬白色能量體,將他周圍的桃紅氣霧猛然逼開數丈,輕呔一聲真武劍斜走而出。


    莫銷魂劍法邪異狠毒,如毒蛇探頭般刺出,正正刺向隨欣兩腿之間,半道裏與隨欣斜走而來的真武劍極是精準的劍尖對劍尖,莫銷魂內力猛然逼出,哪裏想到隨欣劍上內力猶如海綿納水般,將他的內力盡數吸去,緊接著真武劍驟然震蕩,莫銷魂隻覺一股難以匹敵的巨力自劍尖傳來,竟將他撞出了六七步不止。


    那難以匹敵的巨力乃是莫銷魂一劍的內力混合著隨欣自己一劍的內力同時反饋而迴,莫銷魂等若是一時間接了自己和隨欣合力一擊,饒是他內力深湛,一時也難以抵擋。


    隨欣借機而上,腳踏八卦乾坤,劍勢遊走間輕描淡寫般化出數個太極紋樣,排成一列隨著真武劍劃向莫銷魂胸口,潔白虛線太極透著一股清淨自然的味道,行的卻是奪人性命的事情。


    莫銷魂清叱一聲,無情劍微微扭曲前刺,破開重重桃紅色霧瘴,被劍勢逼開的霧氣似被壓迫般,在虛空中化為**形狀,再眨眼間凝成數條寒冰尖刺一般的事物,隨著無情劍閃電般刺向隨欣喉骨。


    這一劍急若毒蛇吐信,偏偏給人以沉醉溫柔之鄉的感覺,讓人不自覺會心神放鬆,頭腦昏昏欲睡,道法十分狠毒。隨欣這一劍走得閑庭信步,輕輕柔柔實則極快,與莫銷魂一劍不差分毫。


    兩人也不知多高的膽識,見對方來劍竟是避也不避,一心隻顧手中招式,隨欣的太極虛紋射入桃紅氣霧中便漸漸消散,也不知是泯滅了還是隱沒了。莫銷魂的桃紅寒冰尖刺半道撞上了隨欣周身虛擬的白色太極,如水入古井般,蕩起微微漣漪,便停滯不前緩緩消亡。


    隻有兩人手中的劍徑直劃破各自阻礙,堅定地指向他們的目標。莫銷魂的無情劍離隨欣喉骨隻有半寸時,隨欣的真武劍離莫銷魂的胸口也隻有半寸,兩人才倏而同時動作,莫銷魂猛地一腳斜踏讓開,劍勢卻是不偏不倚,隨欣微微側身,真武劍更加兩分速度。


    兩劍同時落空,似乎這結果沒有出乎各自的預料,均是手腕一抖,橫劍一掃再續前招,怵然發覺對方與自己打的同樣打算,繼續下去竟是同歸於盡的結局,於是同時毅然撤劍,後踏兩步。


    莫銷魂似乎反應更加快些,一劍如蛇形般扭曲再刺,隨欣劍走輕靈,柔柔綿綿如泥似水般纏上無情劍,身形靈巧動作,真武劍拉著無情劍微退幾寸,繼而猛力推出,取的是四兩撥千斤之意,直將莫銷魂逼退三五步方止。


    隨欣緊接著一個縱躍,人在空中左腳居然虛踏一步,如在虛空中仍能借力一般,再次加速電射向莫銷魂,一劍如山巒走脈般蜿蜒,帶著絲絲龍須般的白色細線,點向尚未穩住身形的莫銷魂。


    莫銷魂後撤一腳已然穩住身形,震碎兩塊石板,體內內息奔湧而出,桃紅色內力於無情劍上凝結成晶,長約兩丈如巨蟒般扭動著射向隨欣。


    電光火石間,眼見兩人便要猛力對碰,斜地裏倏然多出一抹邃紫色,將莫銷魂猛然撞開去,一道看似平淡簡潔的邃紫色劍芒驟然亮起,平淡下卻又讓人覺得其中似乎蘊藏著千萬變化一般,不急不緩朝急行來的隨欣探去。


    明明是一招,可待兩劍接觸時,卻似乎在瞬間碰撞了千百下,綿綿悠長的金鐵交擊聲傳出,無數白色紫色的能量如煙花般猛烈綻放,接著雙雙泯滅,如有一息實則隻是一瞬,隨欣與那抹邃紫同時向後縱躍退開。


    “都是些老家夥了,莫非還如三歲孩童一樣,平白讓人看了笑話?”


    斜側傳來散懶動聽的聲音,卻見一片暗紅色驟然出現,占據了右側場地,排頭的正是媱曳,玩弄著自己的發絲,漫不經心的櫻唇微動。


    眾人這才發覺,許是在莫銷魂與隨欣爭鬥的兩息之間,場中驟然多出數百人,分為三股各自對峙而立,眾人抬頭不由駭然,高台上不知何時已是空無一人。


    場中氣氛壓抑到了極點,因為或許江湖上活躍的各家高手,大半的意境級高手此刻都屹立在方圓不過百丈的空間裏了,場中本還有不少空餘的地方,卻莫名其妙的讓人覺得太過狹隘。


    壓抑得讓人窒息,數十上百個意境級高手各有各的威壓氣勢,此刻盡數悄然釋放,於虛空中不可見的對撞交鋒著,火藥味彌漫而出。即便是坐在看台上,無數修為不足者已是胸口發悶唿吸困難,原本看戲的心情瞬間彌散無蹤,無數人蠢蠢欲動,眼珠中掩不住的恐懼,若是今日事態繼續發展下去,便要出大事了。


    如果真的亂起來……


    隻要想想許多人便覺得恐懼,場中均是站在江湖武學頂端的人物,那些意境級高手若是真的打了起來,隨便一招閑散能量劃過,對於看台上的大多數人來說都等同是滅頂之災,頃刻間便小命不保了,怎叫他們不慌亂驚懼?


    三家人馬互隔二十丈,於此緊張時刻,似乎沒人有心情迴答媱曳的問題,均是沉默著,媱曳也不著惱,兀自休閑地玩著圓潤如玉的片片指甲,顯得漫不經心。


    暮晨的劍還拿在手裏,一點沒有收迴的意思,他眸中空洞,麵帶毫無感情的輕笑對著隨欣問道:“我估摸著隨掌門的意思……”他手中無情劍上邃紫流光似電般流轉不休,“莫非這一次還想賴賬不成?”


    隨欣肥臉霎時又漲得通紅,隱隱發青,咬牙怒道:“這早就成了一場鬧劇!莫非還真要算不成?”


    媱曳身側依緣瑩瑩而立,此時看起來邪魅而澄淨,長刀在手,輕輕一笑魅力無方,“可是三家當時都沒有阻止,便代表了將要默認此後的結果。當然最後是名門敗了,但極有可能是我家敗了,或是末世敗了,你覺得我們又會不承認事實麽?”


    隨欣臉色陰沉怒吼道:“結局不是你們敗了,你們現在當然怎樣都好說!再說當時等若是你兩家合力戰我家一人,如此結果怎還能當真?”


    紅樓香眼一翻白,眸中看似無情又含情脈脈,即便是翻白眼也讓人覺得風情萬種,“就算我們兩家加起來的人數,都不及你一家的人數,也虧得你好意思說。”


    隨欣臉色再變,陰沉得可怕,低吼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們早就這麽打算的!”


    暮晨輕笑,突然cha口道:“千百年來,從未聽說過天涯海角能夠真的合作。”


    隨欣一愣,旋又哼哼冷笑道:“天涯和海角倒是千年未見合作了,但合作的是末世和海角!是你暮晨和她媱曳!莫非當我忘記了當年你們……”


    他的話沒有說完,卻是右手驟然動作,真武劍斜劃虛空,半道忽見火星點點,呯一聲重響,饒是上古絕學太極劍法極其擅長以柔化剛,隨欣亦是不由得踉蹌後退半步。


    暮晨身邊杜鴛鴛的身影忽然閃了一下,才歸於穩定,此時已是無情劍在手,料想方才悍然將隨欣逼退的一擊,正是出自她的手筆。


    杜鴛鴛的氣息於冷漠中飄忽不定,冷冷道:“隨胖子,當年之事,早已是當年,休要再提。”


    隨欣手掌猛握,真武劍突然開始微微震蕩不休,他咬牙道:“反正今日這悶虧,我是怎也不會吞進去的!”


    媱曳纖手下摸,一把抓牢腰間刀柄,迷茫又固執的氣息柔柔飄出,她輕笑歎氣道:“看來是一定要打了……”


    頃刻間場內五光十色驟然亮起,各色光芒或絢麗或淩厲,各有各的獨特氣息,這一戰眼看便一觸即發了。


    正在這時節,廣場外的五環大道上猛然傳來一陣整齊的馬蹄聲和沉悶的鎧甲碰撞聲,讓所有人都循聲側麵望去,這一望卻讓許多人都呆滯了。


    隻見五環大道上走來一隊方陣型排齊了的黑色戰馬,上麵端坐著的均是身著純黑色繡金邊的重裝鎧甲騎士,這些騎士的黑色金屬頭盔將他們的頭臉遮擋得嚴嚴實實,僅僅lou出冷漠肅殺的兩眼,冷冷的看著前方。騎士們都是左手持黑色厚鋼重盾,右手拿著兩丈長短的幽黑長矛,穩穩的斜cha向冥冥蒼穹。


    這些騎兵**的戰馬似乎是精挑細選的,或許經過了漫長的訓練,所以它們行走時不止是步履一致,連落蹄的遠近輕重都是一模一樣,每一步都精確得如同用尺子量過一樣。


    那些騎兵坐著戰馬齊整而來,連戰馬走動時的抖動都絲毫不能影響他們不動如山的形體。五環廣場中的眾人遙望而去,但見黑壓壓一片,第一排戰馬走到廣場入口時,依舊看不到尾,粗略一數便已有上萬人。


    所有戰馬忽然整齊停下,一股子肅殺之氣彌漫開來,膽魄不足者心中一窒,竟被那凜凜殺意震得不敢絲毫動彈。


    頭排裏三匹黑色戰馬忽然越眾而出,噠噠噠跨入了場內。排頭那騎士頭盔上有一根長長的潔白翎羽,除了這一點,其餘與其他騎士沒有分毫差異,也是重盔蒙著麵,看不出來的到底是何人。


    三匹戰馬不急不緩地朝場中走去,似乎根本沒有被周圍恐怖氣勢嚇倒,隻此一點便優越尋常馬匹甚多。戰馬上的三名騎士也不忙著說什麽,沉默著坐在馬上,腰杆挺得筆直,直行到了場中三方剩下的空地上才策馬而立。


    “皇城之內,嚴禁聚眾鬥毆。”


    有翎羽的頭盔裏傳出一個平平淡淡的聲音,如同在稱述事實條例。足有幾萬人的五環廣場頓時靜謐無聲,許多人都瞬間呆滯了,心中迷茫問道:這是哪裏來的瘋子?


    雖說龍靈王朝的確有這麽一個法例,可惜龍靈王朝的法律從來都是用來約束尋常百姓的,對於武者來說,向來都是一紙空文。這是朝廷與江湖默認了數千年的事實,江湖不管朝廷事,朝廷不問江湖事。所以突然之間在眾多江湖人麵前,一個朝廷當兵的忽然講出了一個朝廷的條例,似乎想用來約束這一觸即發的大戰,不得不讓人覺得好笑至極。


    可惜現場沒有人會真的笑出來,因為廣場入口外的大道上,有起碼上萬的強大鐵騎,此刻便代表了可以毀滅許多東西的強大武力,這極好笑的事情,突然變得一點都不好笑了。


    場側還是傳來了一聲噗嗤輕笑,雖然笑得極為小聲,但此時此刻就變得極其引人注意。


    無數人或明或暗的循聲瞟去,卻愕然看見獨獨故宮的王幫主一個人,正在那裏如同遇到什麽極好笑的事情一般,莫名其妙的輕笑出聲。


    那三名騎士卻恍若未見,翎羽頭盔接著出聲道:“如果聚會已完,諸位還是早早散去的好。”


    隨欣卻正在氣頭上,哪裏聽得別人言語,冷笑沉聲問道:“朝廷的法律,何時管到我們江湖人身上了?”


    翎羽頭盔下也傳出幾聲冷笑,此時才聽出來這人似乎年紀不大,頂多是而立之年,與一眾意境級高手相比,尚算年輕。


    “我龍靈王朝的法律,何處標明了江湖人除外?”


    這一問極為狡猾jian詐,顯然避而不談千百年形成的潛規則,一味強調了龍靈王朝曆法裏所謂的“帝王之下,人人等同。”的概念。


    隨欣一窒,被這一問搞得再也說不出話來。此情此景之下,入口外上萬鐵騎散著冷冷殺意,他若是再強調所謂的潛規則,必然再被扣個抗法不尊的帽子,若那小將領再較真一番,今日就變成了名門聯盟反抗王朝的一出好戲,這小將領大可帶著上萬鐵騎與隨欣他們廝殺一番。


    這意境級高手也不是萬能的,或許能以一敵數百,但就憑在場這數百個名門聯盟的人,對抗對方上萬鐵血軍士,勝負著實難料。說不準最後誰會勝誰會負,更說不準事後會否一頂謀反的大帽子朝名門聯盟壓來,新晉的名門聯盟即使高手再多,也抗不過一國之力,那時候就隻能等著土崩瓦解了。


    媱曳眯著眼看著吃癟的隨欣,美豔無方的臉上掛起有些幸災樂禍的笑容,柔聲道:“這位小兵哥說的極是,我等聚會已完,正準備離去呢。”


    翎羽頭盔點頭道:“那便讓我監督著你等散去吧。”


    媱曳咪咪笑著,極是柔善,朝那翎羽頭盔抱抱拳,又朝麵色鐵青的隨欣抱抱拳,不明其意地搖搖頭,嬉笑著朝入口走去。


    “讓路!”


    隨著翎羽頭盔這聲中氣十足的號令,入口那黑壓壓密密麻麻的鐵騎中間讓出一條路來,寬不過三四丈,剛好夠六七人橫排而過。


    媱曳也不介意,著人拉過她們的馬來,騎上馬帶著一眾人閑庭信步的離開了。


    暮晨收起劍,也是朝那翎羽頭盔抱抱拳,輕笑著未與隨欣多做言辭,待人拉來他們的馬,上馬便要離去,莫銷魂忽而迴頭,朝隨欣無賴式的嬉笑道:“隨胖子,看來今兒這事也就隻能這樣了……”


    說完先是嘿嘿嬉笑,繼而放聲哈哈大笑,很是招搖的跟隨暮晨而去。


    王故迴頭朝那翎羽頭盔多看了幾眼,那翎羽頭盔下一雙明亮的眼睛忽而朝他很是俏皮的眨了幾眨,王故會意微笑,轉頭跟上了隊伍。


    待兩方撤出場外,那領域頭盔恩了一聲,不鹹不淡地問道:“這次聚會該是你名門聯盟主辦吧?”說著也不等隨欣迴話,接著道:“那便你家收尾吧。”


    說完策馬歸了騎隊,高聲號令道:“迴!”


    場內忽然傳出一聲石土崩塌聲,那翎羽頭盔驟然迴頭,但見隨欣周邊一丈方圓的地板轟然下陷,成了一個深三尺的巨大土坑。


    麵色深沉的隨欣冷冷的與頭盔下那雙清亮的眼睛對視片刻,翎羽頭盔下忽然傳來幾聲冷笑,卻不再管他,兀自領著人馬踏著整齊的步伐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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