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圓終於不再說話,兀自呐呐地抖動了幾下嫣紅的嘴唇,卻怎麽也說不出一個不字。


    臨淵腦後尺長的黑發即使是他不動,也會如風吹般輕輕飄蕩,狂野的絡腮胡子更是彰顯男人魅力。他很是瀟灑地一笑,盡量將自己臉上硬朗的線條拉得柔和一些,周身血刀一脈內力散發的兇煞之氣也被他極力收減,生怕嚇到眼前這個很是疲倦仍舊強撐著的小姑娘。


    隻怪雲依長得太過乖巧柔弱,很容易讓人遺忘了她身懷絕世功法的事情。


    雲依自然看得懂臨淵表現得友善,對麵前這個雖然長相兇悍但好像很溫柔的男人不禁也有了幾分欣賞,對著他很是感激的一笑。


    不得不說雲依的笑容很有感染力,好像許多言語都能用笑容完美的表現出來。臨淵不由得跟著雲依一笑,那線條不用他刻意控製,這一笑也顯得友善而毫無惡意。


    笑罷,他朝雲依很是鄭重地抱拳道:“雲依小姐武學精妙,為人也讓在下敬佩。我臨淵是個實在人,知道自己萬萬不如小姐,隻是此戰不是代表自己,若是隻代表自己我肯定不會上場來自討無趣。我今天代表的是我身後沒落了數千年的門派,所以今天不管怎麽樣都要上一上場,輸在雲依小姐這樣的人手下,我也輸得不丟臉了。”


    臨淵這人講話極為漂亮,讓人挑不出他的一點毛病來,一席話給不少人留下了極好的印象,實在高明之至。


    雲依慌忙連連擺手,這動作不用圓圓翻譯也能讓人看懂她的意思。


    臨淵嗆一聲抽出自己的血刀來,咧嘴一笑道:“雲依小姐不必謙虛,臨淵身習門中絕學心法血海魔功,絕學武功血魔刀法。”


    言罷粗獷大手猛力緊握刀柄,那血刀隨之呯一聲低響,本就殷紅若血的長刀上麵忽而亮起猩紅色的色澤,於刀身上浮現的能量仿佛流水般緩緩流動,端的詭異莫名。


    再抬首時,臨淵已是麵沉如水,麵上浮現淡淡血色虛影,雙眼再看向雲依時已是冷冽如刀,高喝一聲道:“這便得罪了!”


    血刀劃過虛空,留下一道筆直的猩紅色痕跡,隻是頃刻間臨淵的身影已經來到雲依麵前,那氣息好似洪荒蠻獸,直欲遇人而噬一般,一招猛厲兇囂的橫劈直砍向雲依腰間!


    雲依眸中早現迷茫之色,周身變化的觀察力瞬間提高極多,臨淵如此狂猛的招式攻來,她退也不退,小臉肅然倏然抬手,食指上白光瑩瑩璀璨如星,斜下點在臨淵血刀之上,血刀刀身的猩紅能量頓時如滴水入湖般,層層漣漪擴散開來,lou出血刀本來麵目。


    雲依這一指點得很是自信,效果卻是極好。淡淡一指逼退臨淵氣勢洶洶的一刀,當真是驚煞眾人。


    臨淵血刀被反相逼開後不由得楞了一下,他知道自己雖身懷兩項絕學,但是等級都不甚高,比起這些浸**自身絕學最起碼兩年的人,威力差上很多,但是看著雲依這一指,才知道他們兩人之間有了怎樣的差距。


    他兀自不甘心,血海魔功霸道內力瞬息噴湧而出,再次覆蓋整個刀身,手縮入懷再猛力遞出,血刀便化作流光點向雲依腹間。


    雲依輕輕一笑,以臨淵的眼力竟然跟不上她的移動速度,再抓住她身形時雲依已經移到血刀側麵,又是輕輕一點,精準點在血刀厚不過尾指的刀背上。臨淵隻覺手上一沉,似乎手中血刀重量瞬間增加了百倍,任他如何運勁,血刀依舊瞬息重重砸在地上,呯一聲深深嵌在地板裏,足有兩尺不止。


    臨淵一慌,嗆一聲倏然抽迴刀來,身形急退兩丈,卻見雲依甜甜微笑站在原地,並沒有追擊他。


    臨淵的心開始慌亂,明明在場側觀戰時,他的目光都能緊緊跟隨雲依移動的速度,哪裏想到在場中隔得進了,才發覺其實雲依的速度已經不是他能夠應付的了。


    見雲依沒有追擊,臨淵咬咬牙,血海魔功全力運轉,血刀上的內力終於透刀而出,隨著他看似毫無章法四麵八方的亂劃,漸漸在臨淵周身顯出些如雲似水的猩紅能量體,然後便真如雲水一般在虛空中慢慢流轉浮動著。


    一切都好像沒有規律可言,但臨淵動起來後,那些如雲般的猩紅能量就隨之而動,緊緊跟隨著臨淵的身影。


    臨淵這一刀是猩紅能量覆蓋住原本的血刀,化出一把更大的血刀,足足有兩丈長短,挾著刀破蒼穹之勢朝雲依狠狠劈落。


    雲依眼中迷茫之色更甚,周身也漸漸現出數條乳白色的柔美綢緞,在虛空中圍著她不停打轉兒,將她承托得如同純潔仙女。


    那些綢緞軟軟打出,將臨淵能量化出的巨大血刀層層包裹,接著這些乳白色的綢緞上麵倏然多出無數纖細如花紋的血絲,自血刀上極快的朝雲依延伸而去,那巨大的血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徐徐縮小,待臨淵招式遞到雲依麵前時,巨大的能量血刀已經整個煙消雲散,隻剩下精鐵打造的本身。


    臨淵這一刀怎樣也遞不出了,他隻是一晃眼,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迴事,眼中雲依已然驟然放大,那白光熠熠的一指如嬉耍般,輕描淡寫的點在他胸口大穴上,他隻覺渾身一麻,已是被點了穴。


    那些也不知道有何效用的血色浮雲,在它們還沒發揮效用之前,也被那些看似毫無殺傷力的乳白色能量綢緞如鯨吸水般盡數吸收。


    待一切煙消雲散盡歸寂靜,雲依朝呆滯無法動彈的臨淵甜甜一笑,點在穴道的手指內力化吐為吸,稍稍展現了一下北冥神功的強悍詭異,便收手給臨淵解了穴,退開三兩步抱拳而立。


    臨淵手中的血刀險些掉落,他慌忙抓住,竟是還無法從自己竟被雲依三招落敗的事實中醒過神來。


    他兀自呆滯了一會兒,才苦笑數聲,感歎似地搖搖頭,收刀入鞘朝雲依抱抱拳,未置一詞已經退場。他一飄而上行到高台血刀門掌門高背椅前,沉默一拜,也沒有吐一個字,默默起身隱沒到了高背椅後麵的人群裏,再也尋不見人影。


    高台上的人群這一次沒有吝嗇自己的掌聲和叫好聲,因為雲依這麽一個模樣柔柔怯怯的小女孩,竟然連敗了三方高手,任誰也沒有想到,她竟成了這場比試中最為出彩的人物。


    圓圓沒有想到,所以她再看向場上那個瘦弱單薄的身影時,本來就大的雙眼睜得更大了,好似才發現這個隻顧練功的小小女生,如今竟然也這麽強了,強到可以獨當一麵的程度。


    王故也沒有想到,所以他微微張開口忘了合上,目光愣愣的看著正朝他甜甜微笑可愛依舊的雲依,突然不知道要說什麽話了。


    他恍惚間想起,似乎是十年之前,這個小女孩和他坐在一塘湖水前,小女孩很是神秘地釋放出她微弱的內力,那離體的紫芒飄渺如螢光,好似一陣風就會被吹散。似乎是五年之前,這個小女孩悍然cha入他與圓圓的戰鬥之中,癡傻得讓人不得不疼愛的以自己單薄的身體攔下了他的絕招,被打得重傷,聽說在木盆裏泡了半年時間才漸漸好轉。


    這個小姑娘,原來不知不覺中,竟然成長到了他們不能忽視的程度。王故想到這裏不由得一笑,因為在他眼中,這個還在朝他甜甜微笑以眼神傾述想念的小小女子,一直沒有變過,一直這麽青澀不懂得人情世故,一直固執得讓人心疼,一直以怯弱的目光惹人憐惜。


    一襲及腰的飄逸白發飄入場中,杏黃色長衫隨風搖擺,笑古白眉一挑,卻是沒有先與雲依搭話,而是迴頭朝木然站在引無啄白馬旁自修的莫禦風一笑,極為自信的道:“莫兄權且瞧瞧,笑古隱忍五年,如今登上了星宿派掌門之位,身懷上古名門絕學,可否能入你的眼了?又能否與你一戰了?”


    莫禦風聽到有人叫他,才睜開眼,茫然地掃了掃四周,卻是不知方才何人與他說話。


    笑古極是自信的微笑瞬間僵在臉上,他覺得莫禦風以行動狠狠地鄙視了他。


    “在場中呢,那個白頭發那個。”


    引無啄咯咯笑了兩聲,出言指點莫禦風。莫禦風這才將目光對準了場中的笑古,看了兩眼又麵lou疑惑之色,因為他印象中的笑古是個什麽模樣已經記不大清楚了,但至少絕不是一頭白發。


    笑古摸了摸自己的一頭白絲,慨然一笑道:“是否疑惑我這一頭白發?當年倒是一頭黑發,隻是被你那次重傷之後,險些命喪黃泉。過了半載病是好了,可這頭發卻變白了,再也沒有變迴來。再後來,我偷偷尋到上古絕學千蛛萬毒手,苦修了許久才將明銘那個老不死暗算死了,奪了他的掌門之位。其中坎坷艱辛實不足與外人道,我今日隻想知曉,如今的我,能不能與你一戰了?”


    莫禦風很是沉默的站著,也不知笑古這一大段話他有沒有聽,倒是他周身幽幽黑色至始至終都在微微顫動,顯然還在自修。待笑古講完,他才麵無表情地說了一句。


    “還是原來的黑頭發好看。”


    笑古的笑又一次僵了,引無啄倒是毫無顧忌的咯咯掩嘴輕笑。


    笑古臉色瞬息發青,嘴唇哆嗦著卻半天吐不出一個字來。連他自己都佩服自己,與誰記仇不好,他偏偏和一個明顯頭腦不正常的人記下了仇,如今他隻覺得自己是在自討丟臉。


    笑古伸出手指指著莫禦風哆嗦了幾下,咬牙道:“我權且不與你計較,如今同在一個聯盟,我先應對今日之事,等今日事畢,他日必將登門請教。”


    莫禦風忽而臉驟然轉變,掛上頗為邪異的笑容,桀桀怪笑數聲,陰陽怪氣的道:“是要打架麽?”


    說著嗆一聲拔出劍來,那柄模樣普通的寒劍上,一個小小的缺口在陽光的映照下熠熠發光。


    “莫禦風莫少俠!”


    名門聯盟的高台上猛地傳來一聲高喝,莫禦風茫然迴頭,但見台上隨欣胖臉上神色肅穆,朝他緩緩搖頭。


    莫禦風皺了皺眉,自言自語般喃喃道:“我雖然想見血……但我似乎答應過這個胖子,說這一次要聽他的……到底要怎麽辦才好?”


    引無啄又是掩嘴咯咯笑出聲來。


    “莫少俠,切莫忘了我們的約定!”


    隨欣見莫禦風仍舊猶豫不決,連忙又高聲提醒了一句。


    莫禦風眉頭皺的更深,略顯煩躁道:“我自然不會忘,你切莫忘了,你欠我一次。”


    隨欣這才見笑,朗聲道:“老道自然不會忘,此戰過後,必讓你滿意。”


    莫禦風點點頭,那缺口寒劍收入鞘中,竟是渾然不理會場中笑古,再次閉目陷入自修之中。


    笑古兀自呆滯了半響,仍舊反應不過來到底是怎麽迴事,愣愣看了看白馬旁自修好像從沒變動過的莫禦風,再抬頭看了看高台上堆積肥肉微笑上下抖動點頭的隨欣,仿佛剛才一切不過是虛幻的夢境。


    他猛力搖搖頭,心中苦歎自己人生悲苦,竟遇到如此頭腦不正常的仇敵,實在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調息了片刻,他才平複心情,朝對麵雲依漫不經心地抱抱拳道:“小姑娘,你這內功武學都頗為怪異,笑古猜測你這內功與我的該有些相似之處,今日便比上一比吧。”


    雲依秀美微蹙,她雖然性子隨和,但也不喜歡這種被對手不在乎的感覺,好像對自己沒有絲毫尊重可言。但即使如此,她還是很正式地朝對麵抱抱拳,擺了個起手式。


    笑古極為隨意的笑了笑,眯起眼睛,將他瞬間變得陰狠兇魘的目光深深隱藏起來,隻留一絲狹縫,如同一條冷血的毒蛇盯著自己的獵物般死死盯住了雲依。


    他驟然動起來,雙手化作尖銳爪狀,身影如若鬼魅,於虛空中飄忽不定,一個眨眼間便移到雲依麵前,左爪倏地前探,迅疾如閃電般直探向雲依纖細秀美的脖頸。


    雲依迷茫雙眸對著笑古的手,右手食指柔柔伸出,也是猛地朝笑古左手手心點去。


    笑古忽而麵泛邪笑,爪指相碰時,他左手驟然亮起斑斕璀璨的彩色流光,如同海藻般隨波飄動,那色彩美麗得讓人疑惑置身夢幻。


    雲依的食指隻有淡淡白光,純潔而澄淨的白與這如同虛幻的彩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兩者接觸之後,那彩色流光微微蕩漾,而白光依舊堅固如昔,好似虛幻終敵不過真實一般。


    笑古臉色不變,作爪的左手倏而收縮,看似如五柄千儔百煉的寒劍的五指狠狠刺在雲依食指指根沒有白光包裹的肌膚之上。


    雲依臉色忽然痛苦起來,眼中迷茫盡散。如果可以發聲,她或許會發出尖叫,好似突然受到了極大的痛苦,而不是輕輕一刺。


    她被笑古五指刺入的白皙肌膚忽現烏青,這烏青蔓延極快,隻是瞬間已經包裹雲依除了食指外的整個右手,漸漸爬過手腕,朝手臂覆蓋而去。


    這個時候,雲依的烏青肌膚上被刺破的地方慢慢滲出血,卻不是殷紅而是烏黑。那些烏青肌膚漸漸腫脹,皮膚如腐爛般顯出裂紋,模樣十分恐怖。


    雲依咬著嘴唇,強自忍耐旁人不知的痛楚,雙眼又一次漸漸陷入迷茫,那白色食指稍稍下移幾分,已然開始使用北冥神功的吸勁。


    笑古臉色微變,卻是不退,繼而內力也是轉吐為吸,雲依身上的烏青瞬間停止蔓延。兩人卻是同時一聲悶哼,原來化功大法和北冥神功都有吸人內力的古怪功能,此番兩股巨大的吸勁相互對撞,卻是兩兩對峙,誰也奈何不了對方身上的內力。


    相互僵持了片刻,笑古眼珠一轉,臉上再次浮現陰險笑容。


    “你若喜歡吸人內力,我盡數送你又有何妨?”


    言罷竟真的不再控製他全身內力,任由內力隨著雲依手指傳來的巨大吸力猛烈流出體內。


    不過一息,雲依卻是悶哼一聲,食指倏地離開笑古手心,口裏哇一聲吐出一口血來,這血竟然也是烏黑的。


    “我的內力,味道可好?”笑古麵lou得意笑容,諷刺般看著雲依,“我終日以各種天下奇毒凝煉的內力,滋味應該不差。”


    這時雲依已經顧不得聽他講些什麽了,因為她的小臉上也開始浮現烏青,她的腿腳止不住的抖動著,似乎隨時都會癱倒在地上,她卻依舊固執的站著。


    笑古左手驟然成爪,那五彩斑斕的流光此時看起來,如同毒蛇一般,美麗而致命。


    “便讓我結束一切吧……”


    他臉上的笑極為猙獰,那五彩的手爪猛地揚起,接著狠狠朝雲依脖頸抓落!


    一道平凡至極的灰色劍芒,和旁邊一道劃破天際的紅霞幾乎同時而至,同樣直指笑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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