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角劍派不遠的小山穀之中,有一段時間隻有雲依一個人坐在那裏自修。


    原本生長在深宮大院裏的她,雖有修習劍法心法,那時候屬於頂兒天的絕學,劍法是天涯閣的圓月劍法,心法是天涯海角都通用的無,本也不差。奈何大家子弟,無甚性命之憂,武功不過自保便足矣,所以劍法心法修的均是一般一般。


    尋王故而入江湖,卻被圓圓拐來了海角劍派,這一呆就是近十年,終日隱於山穀身穿明世套裝自修,以自己本事入狀態,解禁字,十年功夫,成績斐然。


    自打上古武學出世,圓圓就被派了出去,據說是去了龍靈王朝以西,那些野蠻人在的地界,雲依本以為她會很快迴來,可是她沒有想到圓圓這一走就是兩年多。


    朵兒是跟著她們的師父媱曳出去的,大約兩年以前,那時候正是名門係統開啟,在雲依看來這個時局正是海角最難熬的階段,傲立江湖數千年,倏然一朝滑落,光芒與天涯一起被新成立的名門聯盟徹底壓了下去。可是她們的師父,海角劍派的當家媱曳,依舊不溫不火的,反倒是為三人的武學奔忙不停。


    送走了朵兒,雲依一個人總有些孤寂之感,所幸師父很快又迴來了,拿來了兩本武學秘籍,隻叫她好好練,然後就又離開了,來去不過一刻時辰。


    一個人,總要尋些事物才能排解寂寥,雲依的人生一直很單調,她隻有一個男人用來想念,隻有一個深宮偶爾懷念,大多時候卻是在發呆,這些發呆的時間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


    所以為了避免自己少些發呆,少些無聊,她拿起那兩本武學秘籍來一頁一頁仔細翻閱,第一本古古怪怪,名字叫《北冥神功》,可以吸人內力化為己用,甚至可以把從別人那裏吸來的內力轉化成北冥神功的等級熟練度,雲依看著看著覺得很是有趣,於是狀態下又多了一門內功開始自修。


    這心法好玩是好玩,可就是雲依在的地方沒有別人,隻有她自己,所以再好玩也無用,她隻好就這樣掛著自修,心想等圓圓和朵兒迴來的時候,或許就可以把這好玩的內功等級修高一些,更厲害一點,便可以逗她們玩一玩,或是嚇她們一大跳。


    雲依太單純,以至於從未聽說過北冥神功的名頭,也無法從內功與其他內功的迥異上察覺出這內功的變態強大。她見過的內功太少,所以理所當然的以為師父是拿了門極好玩的內功來讓她解悶兒,強大?或許吧,因為畢竟是上古絕學,可雲依壓根兒就沒有朝這方麵去想過,隻覺著師父拿來的武功必然差不到哪兒去。在她心目中,這隻是門好玩得很的內功,有些特別,但與戰鬥無關,與強悍無關。


    那泛黃的秘籍從她手中消散,她覺得手裏可能掉了灰塵,所以很用力的拍了拍,直到她覺得滿意了才罷手,這才拿起另外一本依舊泛黃老舊的武功秘籍翻了起來。


    那是一本古樸的書,書皮上用極好看的行書寫著《一陽指》三個字,雲依愣愣的看著那三個字,小腦瓜一個勁兒的亂想,然後嗬嗬笑了兩聲,對著朵兒師姐常坐的那塊青石比了個蘭花指,纖細圓潤的食指遙遙一點,想象中那青石就“啪”一聲四分五裂,坐在上麵的朵兒師姐呆了一下,跌了個狼狽不堪。


    想著好笑的畫麵,雲依就不由得臉上掛起了小月牙,心想這也是門極好玩的武功呢。


    於是她翻開了秘籍,一頁一頁很是認真的閱讀。這講的是一門運功後以右手食指點穴的功夫,出指可緩可快,緩時瀟灑飄逸,快時疾若閃電,但著指之處,講究的是分毫不差。當與敵掙搏兇險之際,用此指法既可貼近徑點敵人穴道,也可從遠處欺近身去,一中即離,一攻而退,實為克敵保身的無上秒術。


    雲依一麵看一麵很是滿意的點頭,覺得這門武學的確有趣,居然是點穴的功夫,既可以用作近身,又可以用作遠攻,隻是不能像她想象中那樣指氣拖手飛出,稍微減了些樂趣,但雲依仍舊很是滿意,覺得等圓圓朵兒迴來的時候也可以嚇她們一跳的。


    所以當係統提示響起,詢問她是否要學習上古絕學一陽指的時候,她想都沒有想,就閉眼點了確認。


    又一本尋常人萬金難求見都難見到的上古絕學,就這樣消散在雲依如溫玉青蔥的漂亮小手上。她又怎知,她覺得極為好玩的兩門武學,是怎樣驚世駭俗的無價之寶?


    雲依很是滿足,她覺得師父對她真是太好了,知道她太無聊,於是就拿來了這麽好玩的兩門武學讓她解悶,於是她雙眼迷茫的一麵開始修習兩門新學習的武學一麵發呆,她在想王故這時候又在幹些什麽呢,圓圓到底什麽時候迴來呢,朵兒又去了哪兒,師父又要隔多久才會來看她呢……


    她隻是想想,卻從不去打擾這些人,她想著他們總是在忙,誰都不像自己一樣沒有事做,胡亂由著性子打擾他們,這樣不好。


    她是一個深宮裏出來的公主,最不缺的就是禮節,在什麽時候該做什麽,在她很小的時候就被司儀**過。怎樣做才不至於讓人反感,怎樣做才能博取別人的好感,雲依早早就十分清楚。她是個極聰明的女孩子,學過的東西就會牢記,並且靈活運用,所以無論在何時何地,她總是能最快得到別人的讚同與喜愛。


    她這小半輩子做過的最出格的事情,就是離家出走,而且是為了一個男人,一個連感情都不知道是什麽的男人,這的確是件誰做了都可以說是出格的事情。可是畢竟她骨子裏就是個柔順的女子,不懂得蠻橫無禮,不懂得依照自己的喜好做事,不懂得像尋常女子一樣釋放自己的情感。


    所以哪怕是再想他們,她依舊不敢哪怕是發條信息騷擾一番,即使她再想告訴王故我想你了;或是跟圓圓祈求你快點迴來;抑或詢問朵兒你去了什麽地方,她還是什麽也沒有做,隻是一個人坐在空無旁人的山穀裏麵,傻傻的懷念那個離開了很久的宮殿群落,愣愣的想著那些愛她和她愛的人。


    她總是先把別人放在第一位,其次才是自己,所以圓圓常常撫摸著她柔順的青絲歎氣般的呢喃:“真是一個傻得讓人心疼的孩子……”


    江湖紀元6718年的一月份,萬物開始複蘇的時候,圓圓和朵兒終於陸續迴來了。


    朵兒在1月20號迴到了山穀。


    “我去了海邊。”


    朵兒一直有些不喜雲依,或許是因為王故,或許是因為雲依的天賦,可兩個人畢竟師出同門,加上同坐這山穀也不知多少歲月,自然親近些,所以在進山穀之後淡淡解釋了一句,才坐到她坐了許多年的那塊青石上。


    雲依好奇的打量這位極少交談的師姐,總覺著與去之前有些不同,可一時卻也評價不出,直到朵兒說話時與她直視,那灰色的雙眸才彰顯出許多事情。


    朵兒的刀不知跑到哪裏去了,腳上沒有鞋子,光著腳丫走進來,一身如海水般湛藍憂鬱的裙衫。


    抬眼時,雲依被震了一下,原本穩固了的狀態忽然莫名其妙的停了一下,連心跳都似乎漏了兩拍,心底深處倏然升起一股讓她難受疼痛的情感。


    朵兒隻看了雲依一眼,雲依看到她的雙眸不知為何變成了灰色,有些深邃之感,內中不知蘊藏了多麽深厚的哀傷,直叫人看著打心底裏心疼她。


    想起朵兒說她從海邊來,雲依這才反應過來,海角劍派本就臨海,朵兒這海邊兩字囊括的範圍太廣,實在太模糊,於是雲依比手勢問道:“你去哪個海邊?”


    “我也不是很清楚,師父帶我過去的,去學武功。”


    雲依歪頭想了想,又打量了一下朵兒的裝束,接著比手勢問:“你的鞋呢?”


    “扔了,海邊用不上。”


    “你的刀呢?”


    “新學的武功用不上了。”


    雲依又偷偷瞟了一眼朵兒灰色的眼珠,終於問出了她最感興趣的問題:“你的眼珠怎麽變成灰色了?”


    朵兒抬頭,以她灰色的眼珠瞟了雲依一眼,那一眼很是清淡,卻依舊止不住散發出來的深邃到如漩渦的憂傷,仿佛天底下人世間所有的憂傷都匯集到了這一雙眼眸之中,雲依心中又是一悸,朵兒才閉上了眼睛,淡淡道:“黯然銷魂,黯然而銷魂,入黯然銷魂者,看盡灰暗人生,集黯然於己,於是眼珠也會漸漸灰暗。”


    “這是那個將我帶進這黯然銷魂之境的男人告訴我的。”她又加了一句。


    雲依看著對麵坐在青石上的淡定溫婉的女子,隻覺得忽然變得有些陌生,所以再不敢多問,吐了吐粉紅色可愛的小舌頭,也連忙閉目自修起來。


    “這石頭上麵怎麽多了這麽些個劃痕?”


    雲依突然皺眉,又張開她那詭異的灰色眼珠,低頭朝自己坐了許多年的青石看去。隻見青石上數不清的劃痕,好似被一個頑劣的小屁孩拿手指頭或戳或抹,變得醜陋不堪。


    隻是小屁孩,又怎可能用他柔弱的手指頭,將堅硬如鐵的青花石如麵團般揉捏?


    雲依也睜開眼向那青石看去,頓時又自知理虧的吐了吐可愛的舌頭,雙手連忙比劃道歉道:“朵兒師姐對不起對不起,我新學了一種武學,看那塊石頭質量好些,所以閑極無聊的時候就拿來練練手……”


    朵兒伸出她的手撫摸青石,重複上麵被戳抹出來的那些痕跡,溫柔笑了。她的笑容雖然溫柔,在雲依看來卻是苦澀的味道,“看來你這一門武功著實有些霸道,於青花石上嬉耍作畫,堅鋼不過指柔,應是上上品的上古絕學。”


    “你先別說……”朵兒製止了雲依的雙手比劃,然後眼珠的灰色逐漸轉淡,直至變成通透的淡灰。她眼眶中倏然閃爍著許多東西,似乎大腦在高速運算,口中喃喃道:“此武學似乎隻可運功於食指,新的痕跡指力透指三分多些,你這絕學如今怕是修到了三十級以上了,我走了之後你就在自修,才可能等級甚至高過我。那指力觸石無炸裂痕跡,就說明你所用內功不是至陽屬性,青石上又無粉碎,也不是至陰屬性的內功。你這內功……竟應該是是中性的上古絕學!”


    雲依麵容僵直了,片刻後才很是興奮地不停拍手,她覺得像朵兒師姐現在這樣講什麽都頭頭是道的樣子實在是太厲害了,好像什麽都瞞不過她一樣。


    朵兒眸子中通透的灰色漸漸凝實,恢複成開始時那樣憂鬱的灰,她朝雲依招了招手,示意她過來,接著清淡道:“你再試一試。”


    雲依依言而行,隻見一溜兒不刺眼卻有些溫熱的乳白色將她包裹住,被師父教導過的內力像些柔美的綢緞,一條條圍著她在虛空中打著轉兒,將她襯托得如同入世仙女。


    她伸出右手食指,食指也如溫玉乳水般白皙泛著毫光,一如神指。雖然誰都沒有見過神的指頭是什麽樣子,但在朵兒想來那神指怕也就是這般模樣了。雲依就這樣動作優美的把指頭伸向那方慘遭她**的青石,然後一拂而過。可是青石上被她拂過的地方,仿若這個時節的積雪被烈陽消融,留下一個被手指劃過的痕跡。


    朵兒的灰色眼珠愣愣的盯著那新劃上的痕跡,也伸手去一拂而過,在她的眼珠裏,這些事物倏然化作無數的資料,在她腦海中細致的分析。


    “再試一試你的內功。”


    雲依歪著頭想了想,忽而想到初學內功時的想象,頑皮的一笑,伸出白光流轉的右手去,輕柔地覆蓋上朵兒撫摸青石的蒼白的纖手。


    朵兒渾身一顫,繼而灰色的眼瞳猛然一縮,身子驟然繃緊,深灰色的霧氣自她體內蓬一下冒出來,將周圍兩丈掩飾成了人們夢魘裏最深處的模糊模樣。那些深灰色的霧氣剛冒頭,尚未發威就似遇到喜好的事物一般,向雲依與朵兒相觸的地方極速匯集而去。


    朵兒低叱一聲,霧氣匯集的速度瞬間降至停滯,然後以一種極為緩慢的速度向朵兒的身體收縮而去,漸漸凝聚,呈現一種如膠質般黏稠的柔光,包裹住了她的全身。這時候,任雲依右手的白光再甚,朵兒身上的灰光也隻是顫抖不休,再沒有像開始那樣如百川入海一般流向雲依。


    朵兒此刻有苦難言,倘若是真個搏殺時,自然該一掌斜劈對手側肋,將之擊開,危勢便迎刃而解。可如今這模樣,且不說她忍不忍心向雲依下手,便是她想下手,也沒有那個能耐了。


    朵兒此刻的所有精神力道,連控製自己幾乎壓製不住的內力都尚嫌不足,倘若再分心出招,哪怕是稍稍有一丁點兒分心,也會導致內力失控,盡數流向雲依壓在她手上的那隻手。她實在不知若是渾身功力被雲依吸盡之後,自己會是個什麽後果,所以分毫也不敢放鬆,也不敢亂動,隻能如此僵持著。


    最後還是雲依,滿心歡喜等待朵兒師姐內力失控,匯集到她手上時被嚇一大跳,然後才嬉笑著將內力盡數歸還。可惜想象中的場景沒有出現,對這門新內功極度失望的她,嘟喃著小嘴收了內力移開了手,覺得不能嚇人的內功實在是毫無樂趣可言,幾乎打算日後再不修煉它了。


    直到雲依撤手,朵兒才大舒一口氣,忙不迭地將極力運功不得不外放的內力收縮迴體內,灰色眼瞳漸漸通透,內中數據更為迅猛的閃爍。朵兒不由得問道:“這是什麽內功?”


    雲依尚還在失望中,滿臉陰雲的用食指在地上寫了“北冥神功”四個娟秀的文字。朵兒此時還未聽過這門上古絕學的諾大名頭,畢竟北冥神功即使是在上古時期,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那一類武學。可即便是未聽其名,隻感受到那詭異莫測的能力,朵兒就敢斷定,這絕對是門強大至極的上古武學。


    “好強大的內功。”朵兒沒有多說,可是以她如今身懷黯然銷魂訣這一上古絕學總決的身份,讚上一句強大的武學,實實在在稱不上差。她沒有多說的原因,是因為她要細心計算這詭異強大的武學到底能有多強。


    半響後,朵兒幽然一歎,模樣苦澀的一笑,“如今你與我若純論武功,竟是不相伯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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