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麽一座城市——一座建立在兩千多年前的城市,幾十年前它還暴露在空氣中,因為三峽水庫的修建,水位上漲,古城主體已經被淹沒,隻剩下那座島上的白帝廟。建立這個城市的人名叫公孫述,兩千多年前他反抗一個理想主義的王朝叛逆者王莽,在這裏建立了他自己的國家。有人稱他為白帝。”胡蜂深吸了一口氣。


    “白帝?”阿比蓋爾對中國的曆史雖然感興趣,但實在研究頗淺,“那怎麽會是青銅與火之王諾頓?難道不會是更可怕的白王?”


    胡蜂搖了搖頭,“公孫述認為他的幸運來自金屬,金屬的顏色是白色,所以他才被稱為白帝。也就是說,所謂的白帝,並非我們說的白王,在中文中的真實意思是金屬之王。”


    “所以公孫述就是龍王?”


    “不,是隱藏在公孫述背後的某人,在公孫述稱帝前,他自稱看見有龍從井中升起,趴伏在他的宅邸前,在中國曆史中的記載是龍出府殿前,這被公孫述看作吉兆。”胡蜂繼續解釋著,“現在你也許想知道這座白帝城到底在哪兒了。”


    阿比蓋爾點頭。


    “在中國,五行與方位的對應裏,西方屬金。”胡蜂看著阿比蓋爾的雙眼,“很巧合的是,我的水下探險隊那一日就在四川,在古代中國的版圖上正好是西方。”


    “那處神跡......就在長江之下。”


    ......


    “話說,那禿子大師說你什麽六親緣薄、子嗣緣薄,你不會往心裏放吧?”


    夏羨蹲在“水泉院”的一株奇特古樹下遮陽,今天的太陽明晃晃得反常,曬得人暈乎乎的想睡覺,麵前的柏樹中套長柏樹,院內鬆柏參天。


    諾諾從包裏掏出了本冊子,拿出鉛筆開始對著院落畫畫,“我沒有啊。你呢?”


    “我?”夏羨手裏握著不知道從哪兒撿來的樹枝,對著地上的深色磚塊劃來劃去。其實他很少像今天這樣閑逛的機會,以前的時間裏他也沒離開過楚子航和夏彌的城市,更別說去旅遊了,“說我龍躍於淵、一朝青雲?這真有人能信?”


    諾諾偶爾抬頭看兩眼夏羨,大部分時間筆一直動著,“我怎麽知道你的?你那幾句聽上去總比我這克父母克子女的好一些。”


    “看來還是挺在意的。”夏羨撇了撇嘴。


    諾諾筆一頓,“我是看著我母親去世的。”


    夏羨手裏的樹枝突然被他折斷掉,幹脆朝遠處扔去,化為一道完美的弧線落進院裏的天然流泉“卓錫泉”中,“......嗯。”


    夏羨突然不知道說什麽。按理說他根本無法和眼前這個一向冷酷獨立的女孩兒共情,龍怎麽可能跟人類共情?所以他也時常覺得好笑,自己的妹妹竟然在人類世界跟著楚子航那個冰塊待了好幾年。但今天他望著諾諾,好像有點走神,原來人類的故事各不相同。


    “那是我第一次靈視。”諾諾突然繼續開始畫畫,好像平淡到在講一個別人的故事,“我媽媽躺在床上,一個影子走過來抽走了她的靈魂,就這樣死了。”


    夏羨把頭埋進膝蓋,沒有出聲。


    “我在她床邊坐了兩天兩夜,直到收屍人敲門。”諾諾說,“是不是覺得那個禿子大師說的沒錯?我好像真是那樣。”


    “世界上巧合那麽多,不必當真啦。”夏羨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抬頭直迎著陽光,黑色的瞳孔也被染得金黃,“像你這樣的女孩,我本來以為童年會很美滿。”


    “我爹有錢,所以你以正常的‘美滿’來形容我的童年倒也沒什麽問題。”諾諾徹底把頭埋進了畫冊裏,“但我從很早就開始自己兼職了,來這裏當助教也是有學院補助的你知不知道?”


    “我記得你前不久還開著跑車在宿舍樓下轉悠......那也是你兼職出來的?”


    “那倒不是。”


    夏羨和諾諾一同沉默起來。


    “畫好了。”紅發女巫撕下畫紙,在空中揮舞,像揮著巫師棒。


    夏羨接過畫,上麵畫的那棵參天柏樹真是栩栩如生、可見功底,但畫麵裏最顯眼的是蹲在樹下的黑發少年,她沒有給夏羨畫臉,仿佛五官被頭發或者大樹灑下的陰影遮住。


    “原來你在畫我。”夏羨遞了迴去。


    諾諾沒要,“送你了。誰叫你正好蹲這兒?很礙眼好吧?”


    夏羨眼角微抽,“你可以叫我讓開啊。”


    “總之送你了。”諾諾轉身朝外走去,“畫都畫了!難不成你要我隨身攜帶著有你的畫?被人看見了還以為我暗戀你。”


    夏羨想了想,還是把這張紙疊了疊,揣進包裏,跟著走出了水泉院。


    走出院落,兩人就看見在紀念堂屋簷下的陰影裏靠在欄杆上的狼。


    “怎麽出來了?”夏羨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狼迴過頭,“阿比蓋爾教授和那個獵人在...講龍王的事情吧,我不能聽。”


    “嗨,”夏羨搖了搖頭,“聽聽又不會死人,說不定你以後還要直麵龍王呢。”


    “直麵龍王?”狼一愣,“我?”


    夏羨打了個哈欠。阿比蓋爾和胡蜂從紀念堂裏走了出來,身後是胡蜂小隊裏的四個夥伴。


    “無論線索的真實性有多少,”阿比蓋爾對胡蜂說,“預付款應該已經打進你的賬裏了,後續的跟進你可以和執行部的曼斯教授聯係。我可是對你給出了足夠的信任,如果消息線索落空,我可沒臉麵對執行部的那幾個老家夥。”


    “放心。”胡蜂淡淡地說。


    獵人中的確有很多空手套白狼的貨,但他不是。


    胡蜂看見站在走廊外的夏羨三人,他們年齡也許差不了太多。他微笑著致意,他當然知道這些都是卡塞爾學院非常優秀的學生,未來也許還會再見。


    這時,獵人隊伍中的其中一個人盯著諾諾的臉看了一會兒,突然低聲道,“她是那位......”


    胡蜂側過頭,聽著自己隊員的竊竊私語。


    夏羨注意到這一幕,微微皺眉。


    “你是陳家的那位......”胡蜂走到夏羨、諾諾麵前,對諾諾說。


    “是。”諾諾麵無表情。


    胡蜂點了點頭,“我和陳家也有合作,不過還沒有和加圖索家接觸過,看到你之後我明白,以後會有機會的。”


    諾諾沒有說話。


    “各位,先走了。”胡蜂微微一笑,對著阿比蓋爾也打了個招唿,“西山的風景是極好的,你們可以多逛逛。”


    五人來得快去得也快,一時間便離開了碧雲寺。


    夏羨望著沉默的諾諾,後者取下自己的登山帽,紅發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她用手撥了撥,“沒想到這裏也有認識我的人。好像沒跟你說過我的名字,陳墨瞳。”


    “沒說過。”夏羨聳了聳肩,“但好像沒有諾諾好聽。”


    “陳家......”狼突然在他們倆身後低聲道。


    夏羨看了過去。


    諾諾卻擺了擺手,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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