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排得有點急,但是你下個月可能要飛去紐約一趟。h&m有一套秋冬的片子想找你拍，主要投放的地點除了北美還有東亞這邊。然後就是……拍完那個你直接飛去歐洲就好。雖然還不是時裝周的時候,但是米蘭那邊有個奢侈品配飾的展示節，他們想讓你擔當男裝帽子部門的開場嘉賓。你的幾個熟人也在,我看了一下,他們還請了薩沙，皮埃爾和那法裏奧。”
何式微背靠在寫字台上,把手上的文件過了一遍後放在了一邊,看向駱林：
“上次去日本把工作拉下了太多,有媒體把lgm的營員聚在紐約辦了幾次活動,結果我們都錯過了,現在必須把國際曝光率往上提一提。國內的工作倒是也積了一些,但是我大概看了一眼,很多都是些搞不清楚狀況的小公司把宣傳的活往你身上推……”像是覺得很好笑似的，何式微無奈地搖了搖頭：“有些個個體商戶，說是給你兩千塊錢一場，讓你去幫他們走秀。開價的時候還一副‘算我瞧得起你’的樣子,我真想一巴掌扇過去。”
駱林站在何式微對麵，笑得很平和：“兩千塊錢也是錢啊，我不介意去賺。”
“問題是你賺了這種小錢，形象掉下來之後就賺不了大錢了。我們是做生意的，又不是做慈善的。”何式微屈起手指，往寫字台麵上敲了兩下：“還有就是……”
“鐺鐺。”
何式微的辦公室一向不關門，此時他的助理站在門口敲了敲玻璃門，得到允許後走了進來：“老板，這是給駱林的通告邀請，按時間順序整理好了的，還麻煩您看一眼。”
助理將一個夾好便簽的文件夾遞過來，何式微順手接了，繼續對駱林說：“還有就是這個了。除了國內外走秀和拍片的邀請，別的通告也都來了。”說到這裏，他低下頭來迅速地把手中的資料過了一遍，抽出幾張放到身側，剩下的又交還給助理：“主要的邀請都是采訪和訪談，不過我覺得值得接的隻有這幾個。非主流網媒的采訪接了反而會掉價，幾個有強烈政治顏色的大台通告我也沒有替你接。選出來的這兩三個地方台都比較重視你，采訪用的平台相對比較大，主持人和監製我也都認識，接了有利無弊。”
駱林從何式微旁邊拿起那些通告一張張地翻看，像是覺得很有意思一樣，嘴角不自覺地翹起：“那就聽你的，就接那些吧。不過……還有廣告和電視劇的邀請嗎？”
何式微稍微點了點頭：“也是必然的。這些東西還是要看你個人的興趣來做選擇，我擅自做決定不太好。”
駱林安靜地對著手上的幾張紙看了看，然後說：“電視廣告和電視劇，我就不接了吧。”
何式微怔了一下。這雖然是何式微原本的打算，但是很多模特都是急著往文娛圈裏跳，會這麽選的人應該沒幾個。
駱林抬眼看他：“現在還不是時候吧？況且我也喜歡當模特的本行，這麽急急忙地換去做別的，總覺得不是太好。”
何式微笑了笑，沒直接作評論：“那我就這麽幫你準備。話說扈三娘迴來了，你再跟她上兩節課吧。這迴不是練形體了，讓她按你想要的體型做個訓練設計，飲食方麵也安排起來。”
駱林點了點頭，準備往外走：“我這就去和她聯係。很久沒見麵了，我倒也挺想見她的。”
何式微點點頭，然後忽然像是又想到了些什麽，連忙又衝著駱林招了招手：“還有還有……”
駱林覺得他這三番兩次把人拉住有些好笑，“怎麽了？”
“明天晚上的時間空出來，介紹幾個人給你認識。”
……這樣的事倒是第一次。駱林頓了頓，倒也沒有反對，說了一聲好，邊往外走了出去。
何式微還是一個人站在老地方。這是他和駱林迴來上班的第二天，在熱烈地歡迎儀式過去之後，他痛苦地發現，積下來的工作實在有點多。
駱林一個人的通告倒是很簡單就能處理過來，問題是很多公司的層麵上的東西都需要讓他本人親自動手才行。現在歐美方麵給駱林的通告都是由lgm接了轉手到國內，相當於高登他們是看在何式微的情麵上給他做免費工，這讓何式微不由得開始考慮，要不要在北美方麵開始擴張。
亞洲這邊的陣勢倒是好做，但是nightfall開到國外去，要走什麽路線怎麽發展就很複雜了。隻是lgm不能一直給nightfall做白工，他又實在不想讓駱林簽個美國的公司。
……就好比自己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孩子，好不容易會走會跑會叫爸爸了，一轉手卻要送給別人，誰會真的忍心願意？
不過這都是什麽怪比喻……何式微揉了揉太陽穴，最近壓力又有些上來了，讓他不由得感歎生活艱難。
但是好歹做的也是自己喜歡的事情，對吧？
何式微無奈地笑笑。
……他又想起剛剛駱林站在自己眼前的樣子。
對方從他身旁拿起文件的時候，有那麽一個瞬間曾經離他很近。兩個人在一起住了一周也多，而何式微從對方的發頂，聞到了自己的沐浴品的味道。
他看著駱林彎下腰，看著對方從袖口露出的那一截腕骨，還有襯衫領子上的紋路。他看著駱林再次直起身來，不曾注意到他。
那個瞬間何式微不自覺地微笑，眉毛卻還是皺著，讓這個微笑看起來有些苦。
……你要走得再遠一點才好啊。何式微不由得這麽想。
畢竟他現在能做的，就隻有替駱林鋪好一條路，然後看著對方走下去而已。
……等哪天你走到我看不見了，那麽，也就這樣了吧。
不枉我，送過你這麽一程。
……
“駱駱駱駱駱駱――”
走廊上有兩個小姑娘飛奔著向自己衝過來，駱林早早地預備著，雙手舉起擋在胸前，在來人撞向自己的時候做個緩衝。
“我們都擔心死你了哦哦哦哦哦――昨天我倆都放假沒見到你，媽的錯過歡迎會我真是後悔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兩個姑娘在駱林身前一頓熊抱，讓駱林有些哭笑不得：“我沒事的，你們不用這樣……”
“什麽不能這樣！我們都想你想了好幾個月了！好在老板說要給你選助理，我們第一個就報名了，還想就近服侍你的好嗎！艾瑪你終於從那個鬼地方迴來了，之前可真是急死我們了……”
駱林聽到這裏，注意點卻有了點偏差：“……你說什麽選助理？”
“就是老板要給你配助理的事情啊！今天早上悄悄透露出來的風聲，幸好我倆機智，直接找上老板報備啦！快快快快表揚我們一下……”
“是這樣啊，”駱林想微笑一下，卻一時沒笑能出來，“謝謝你們了啊。雖然我覺得我不太需要助理就對了……”
“那是因為老板之前一?直?都?在?做?你?助?理?的?活啊……聽說二老板在lgm那裏弄出了個爛攤子以後，他直接就飛過去給你當代理助理了好嗎！你以為所有模特他都會探班探病陪著去出case嗎？簡直太天真！”
兩個小姑娘你一句我一句，輪流著把腦袋往駱林的胸口埋，完全是一臉的陶醉。駱林還有些怔怔，一時也就任她們上了手。
要給我配助理嗎？
但是他並沒有向我提起過。
駱林抬頭看了看何式微辦公室的方向，沒有說話。半晌反應過來了，隻是拍了拍麵前兩個姑娘的頭，路出一個安慰似的，卻帶著些困惑的微笑來。
……
第二天晚上。
“助理的事情嗎？我想時候也差不多了，應該給你配一個。以後你國內外的事情要忙的太多，我肯定沒辦法每次都跟著照顧你。況且我也不是多細致的人，有個專門的助理在旁邊，你要費心的事情也少一些。你放心好了，這迴跟著你的絕對不是張奕杉這種沒正型的，我特地派了人去幫你找……”何式微說到這裏，向旁邊一招手：
“趙年！過來過來……你他媽走快點行嗎，我看了都替你累。”
何式微開始和一個氣質懶散的胖子打招唿。這人駱林是見過的，是駱林當年第一次出硬照的攝影師。
今天是何式微要給駱林“介紹人認識”的日子，駱林原本有些忐忑，現在見到了熟麵孔，好歹是放下點心來。
然而關於助理的話題，大概也就是這麽結束了。趙年隻是何式微今天請到的人之一，不出半個小時，這個酒吧的卡座裏就坐下了不少人。
攝影師，化妝師，大品牌的創意總監和廣告監製，以及現在國內正紅的幾個一線模特。男男女女坐在一起，何式微穩穩地坐在最中間的位置。
駱林一開始還覺得這是個嚴肅的社交場合，結果有個高瘦的男人上來就往何式微頭上招唿了一巴掌：“你小子命大啊你！當初看電視的時候我都嚇了一跳，結果今天還有心情叫人出來玩？服了你了我真是……”
何式微哈哈一笑，一群人跟著往何式微身上招唿，都被他接下來受著了。看樣子這群人並不僅僅是何式微工作上的夥伴，還是私交甚篤的好友。酒和小菜都上好了，聊天的氣氛也慢慢熱絡上來。何式微把駱林介紹給這一群人之後，幹脆放手讓他們交談。駱林雖然不是個主動炒熱氣氛的主，但氣質和樣貌擺在那裏，加之說話進退都讓人覺得實打實的舒服，反倒是吸引了不少人和他交談。尷尬和冷場並沒有出現，這倒是一次少見的，讓人覺得愉快的社交。
這樣的場麵完全不讓駱林討厭。隻是有人好意地把酒遞過來的時候，駱林還是會猶豫該怎麽應對最妥當。
然而在他開口推辭之前，之前一直在和別人講話的何式微卻突然伸出手來，替他擋了酒：
“先說明了，誰都不準給他喝酒。這家夥對酒過敏，上次喝完了整個人身上都是蕁麻疹，整整三天不能上台拍照。誰要是給他喝酒就是和我的錢包過不去，話放這裏了啊。”
說完了，他直接把那遞過來的半威士忌喝到了見底。杯子裏的冰塊互相碰撞一聲，駱林不由得往何式微身上看過去。
何式微還是在笑，似乎是沒注意到駱林的眼神。他這樣的人，酒量看起來很好。
周圍的人一齊地起哄，笑罵何式微護犢子，直接拿了一瓶芝華士過來灌他。
駱林坐在那裏，有一瞬間不知道該怎麽動作。
“別看他了。你這人，到底是不是傻的？”身旁有個人悠悠地開口，是在對駱林說話。
趙年坐在駱林旁邊，雙手捧著個雞尾酒杯，像是捧著一碗熱茶。他整個人的感覺都是懶懶的，那沒圓睜的一雙眼睛落在駱林身上，卻讓駱林有種被看透的感覺。
說完了趙年又搖了搖頭：“這演的是哪一出？我都看不下去了。”
駱林一直沒迴答。趙年把雞尾酒杯裏插著的小傘拿起來仔細看了看，又放到一邊去。
“唉。”
到最後趙年歎了一口氣。那口氣像是壓在駱林的心上，讓他在接下來的時間裏，總是有些心神不寧。
……
然而日子也就這麽很平常地繼續了下去。何式微雖然說了要找助理，人員卻一時沒有到位。駱林第一次去上訪談節目，陪著的人還是他的這位老板。
從演播廳裏走出來的時候，何式微正在和導演講話，駱林遲疑了一下，沒有上前打招唿。
“駱林！”
先叫住他的人是何式微。駱林迴過頭去，看何式微遠遠地對他豎著大拇指，笑得很開心。
駱林忽然也覺得心情好了起來，笑容顯得比采訪時更大了一點。
……有些事情，大概是他想多了吧。
在去紐約拍片的前一天，駱林正式搬進了新公寓。這新家離公司不遠，駱林挑社區時選來選去，最後選定的地方倒是離何式微家不遠。對於這個結果，何式微表示是在情理之中：
“交通，安全，周圍配套，包括性價比和居民素質……我選房前都考慮過一遍了，你要是住到了別的地方，我倒是要懷疑你的智商了。”
他說這話時正在幫駱林搬椅子――一把arnejacobsen的雞蛋椅。這是他送給駱林的喬遷禮物，好看是真好看，沉也是真沉。
昂貴的椅子進了門，兩個人把駱林不多的物什搬進來，然後很同步地就地坐了下來。
偌大的公寓有一半還是空蕩蕩的，客廳的矮桌到了，定好的沙發卻沒運過來。何式微用手肘去捅駱林：“你坐椅子上去。”
駱林搖搖頭：“你去坐吧。”
“嘿你這個人怎麽這麽麻煩。”
駱林看他一眼，就是不動。
兩個人就那麽安安靜靜地坐在地上。何式微半盤著腿，雙手撐在身後。駱林的一條膝蓋曲了起來，透過落地窗看窗外的風景。
今天是個好天，有幾朵雲，不多。現在到了傍晚，太陽已經落了大半，顏色落在雲上，成了暖紅色濃濃的一片。
“恭喜你搬新家了啊。”
過了半晌之後，何式微這麽說著。說話的同時他伸出一隻手來，拍了拍駱林的肩膀。
駱林側過頭去，看著何式微對著自己笑。他們身後玄關處的小燈開了兩個，光從後照過來，讓何式微臉上蒙了很淡的一層陰影。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距離這麽近的講過話了。
沒錯，兩個人幾乎每天都能見麵，何式微對他也一如既往的照顧。對方的態度和表情一直令駱林覺得踏實，所以他甚至到了現在才發現，有些東西，大概已經變了。
肩膀上感受到的那點溫度馬上就離開了。何式微吸了吸鼻子站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土：
“我就先迴去了。明天你去紐約，一路平安啊。”
駱林怔了一下，反應過來也跟著站起來：“……嗯。謝謝。”
何式微到玄關處找到了自己的鞋換上，背對著擺了擺手，“走了。”
“……路上小心。”駱林站在門口，一手扶在門上。
“知道。你不用送了。”
……結果駱林真的沒出去送，何式微也一直沒有迴頭。
關上門之後，駱林向後靠在了牆壁上，眼睛閉起來，抬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他覺得現在的情緒波動有點奇怪。
也許是新公寓太大，又或者是因為別的什麽。在何式微離開前，他忽然很想叫對方留下來，兩個人一起吃一頓飯。樓下不遠就有一家超市，要是買些雞蛋番茄，他能很快做出一兩盤菜來。
然而從何式微身上駱林半點感覺不到他有想留下的意思。這種情況下，再邀請也沒有意思。
駱林睜開眼，左右轉動了一下脖子，準備把客廳裏那些堆著的箱子拆了。彎腰彎了一半，駱林突然想起來，離開時何式微連電梯都沒有等，就那麽直直地推開消防通道的門走了下去。
他的新家在二十七層，那個人為什麽要這麽急匆匆地走下去？
……有那麽一瞬間，駱林感受到了一種微小的，近似於欣喜的感覺。
這感覺稍縱即逝，而他沒有深究這感覺的由來。相反，他馬上轉移了自己的注意力，將手中箱子的封條迅速撕開。
大概是他潛意識中明白，有些答案對他並沒有好處。
……
紐約和歐洲之行非常愉快。雖然何式微沒能陪同自己前來，駱林還是很順利的完成了任務。迴程的飛機上他仔細想了想，覺得所謂助理於他大概也是一種浪費，還不如不要花那個錢。
飛機降落在國內時正是白天，駱林很自然地給何式微撥了個電話，想報告說自己已經平安降落。等到電話撥通之後他才意識到，這種事明明發個信息就好。在別人的午餐時間這麽大張旗鼓地打電話過去，自己的常識大概也退化了不少。
真的說起來，自己僅僅是工作結束迴國而已，他是為什麽會覺得別人會在乎？
駱林越想越覺得這件事做得沒腦子，手指剛移到了掛斷鍵的地方，電話卻已經接通了。
聽到他迴國，何式微的聲音聽起來也很開心。駱林還想道歉說打擾他了，何式微卻一氣地接著說了下去：
“這迴你走了兩周也挺累的，就先好好休息一下吧。還有就是你的助理也選好了，現在應該就在機場等著接你，你到了出口那裏記得注意一下。”
駱林想把之前的想法告訴他，偏偏沒找到開口的機會――何式微像是在忙，囑咐完了之後說了句抱歉就掛了電話。駱林看了看被掛斷的手機，把它放迴上衣口袋裏，慢慢往國際到達的出口走。
那裏果然有人在等著。
“駱先生？”舉著nightfall字牌的男人伸出一隻手來，“我是您今後的助理，蔡興。”
名叫蔡興的男人十分高瘦，穿了一身妥帖的黑西裝。一雙細長的眼睛因為微笑而眯起，藏在一副金邊的眼睛後麵。
駱林把自己的手伸出去，和對方相握。
他看見蔡興的另一隻手上戴著一隻黑色的皮手套，而現在已經是要五月了，天氣並不冷。這個細節也好，蔡興的笑容的也好，這個助理身上的某些細微處總讓駱林隱隱地感覺不適。但是這不妨礙他微笑著和對方打招唿，說一聲麻煩他特意過來。
“應該的。”一句話幹淨利落的說完，這個握手也算結束。駱林的手收迴來的時候，那新來的助理卻若有似無地滑動了一下拇指的指腹，輕輕地在駱林的虎口處捏了一下。
駱林幾不可見的皺了皺眉，總覺得不快的感覺愈發的分明起來。
……
何式微這邊的電話掛斷了，那邊便聽到了有人極低地哼了一聲――聲音從鼻腔裏出來，短促而輕，幾不可聞。
“跟別人打電話打得來勁，跟我出來吃頓飯卻擺個臉色。”說話人語氣低沉而徐緩，“這是做給誰看呢？”
何式微把手機切換成靜音放在一邊，眼睛看著麵前的餐盤，並不說話。
他對麵坐著的是個有些年紀的男人。此時那人邊說著話，邊平穩地抬起筷子，從玻璃盞裏夾起一隻醉蝦來：
“你鬧了這麽多年，我也看夠了。”
“啪嚓”。筷子將蝦頭輕巧地擰斷了。
“我知道你有想法，也給了你時間去玩。”
半隻蝦進了嘴，片刻後吐出來的，隻有透明的蝦殼。
“不過你要是聽不進人話，以後也別怪我翻臉。”
何展硯慢條斯理地將口中食物咀嚼幹淨，吞咽之後用餐巾擦了擦嘴。再抬起頭的時候，他看向何式微的眼神成了兩道分明的刀子。一對帶些灰白的劍眉壓在一雙鷹眼之下，傳達出的，是令人心驚的壓迫感。
作者有話要說：寫得太長了！！！
本來這章開始小虐的！！！
媽的沒寫到！！！
下章下章！！！
何式微背靠在寫字台上,把手上的文件過了一遍後放在了一邊,看向駱林：
“上次去日本把工作拉下了太多,有媒體把lgm的營員聚在紐約辦了幾次活動,結果我們都錯過了,現在必須把國際曝光率往上提一提。國內的工作倒是也積了一些,但是我大概看了一眼,很多都是些搞不清楚狀況的小公司把宣傳的活往你身上推……”像是覺得很好笑似的，何式微無奈地搖了搖頭：“有些個個體商戶，說是給你兩千塊錢一場，讓你去幫他們走秀。開價的時候還一副‘算我瞧得起你’的樣子,我真想一巴掌扇過去。”
駱林站在何式微對麵，笑得很平和：“兩千塊錢也是錢啊，我不介意去賺。”
“問題是你賺了這種小錢，形象掉下來之後就賺不了大錢了。我們是做生意的，又不是做慈善的。”何式微屈起手指，往寫字台麵上敲了兩下：“還有就是……”
“鐺鐺。”
何式微的辦公室一向不關門，此時他的助理站在門口敲了敲玻璃門，得到允許後走了進來：“老板，這是給駱林的通告邀請，按時間順序整理好了的，還麻煩您看一眼。”
助理將一個夾好便簽的文件夾遞過來，何式微順手接了，繼續對駱林說：“還有就是這個了。除了國內外走秀和拍片的邀請，別的通告也都來了。”說到這裏，他低下頭來迅速地把手中的資料過了一遍，抽出幾張放到身側，剩下的又交還給助理：“主要的邀請都是采訪和訪談，不過我覺得值得接的隻有這幾個。非主流網媒的采訪接了反而會掉價，幾個有強烈政治顏色的大台通告我也沒有替你接。選出來的這兩三個地方台都比較重視你，采訪用的平台相對比較大，主持人和監製我也都認識，接了有利無弊。”
駱林從何式微旁邊拿起那些通告一張張地翻看，像是覺得很有意思一樣，嘴角不自覺地翹起：“那就聽你的，就接那些吧。不過……還有廣告和電視劇的邀請嗎？”
何式微稍微點了點頭：“也是必然的。這些東西還是要看你個人的興趣來做選擇，我擅自做決定不太好。”
駱林安靜地對著手上的幾張紙看了看，然後說：“電視廣告和電視劇，我就不接了吧。”
何式微怔了一下。這雖然是何式微原本的打算，但是很多模特都是急著往文娛圈裏跳，會這麽選的人應該沒幾個。
駱林抬眼看他：“現在還不是時候吧？況且我也喜歡當模特的本行，這麽急急忙地換去做別的，總覺得不是太好。”
何式微笑了笑，沒直接作評論：“那我就這麽幫你準備。話說扈三娘迴來了，你再跟她上兩節課吧。這迴不是練形體了，讓她按你想要的體型做個訓練設計，飲食方麵也安排起來。”
駱林點了點頭，準備往外走：“我這就去和她聯係。很久沒見麵了，我倒也挺想見她的。”
何式微點點頭，然後忽然像是又想到了些什麽，連忙又衝著駱林招了招手：“還有還有……”
駱林覺得他這三番兩次把人拉住有些好笑，“怎麽了？”
“明天晚上的時間空出來，介紹幾個人給你認識。”
……這樣的事倒是第一次。駱林頓了頓，倒也沒有反對，說了一聲好，邊往外走了出去。
何式微還是一個人站在老地方。這是他和駱林迴來上班的第二天，在熱烈地歡迎儀式過去之後，他痛苦地發現，積下來的工作實在有點多。
駱林一個人的通告倒是很簡單就能處理過來，問題是很多公司的層麵上的東西都需要讓他本人親自動手才行。現在歐美方麵給駱林的通告都是由lgm接了轉手到國內，相當於高登他們是看在何式微的情麵上給他做免費工，這讓何式微不由得開始考慮，要不要在北美方麵開始擴張。
亞洲這邊的陣勢倒是好做，但是nightfall開到國外去，要走什麽路線怎麽發展就很複雜了。隻是lgm不能一直給nightfall做白工，他又實在不想讓駱林簽個美國的公司。
……就好比自己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孩子，好不容易會走會跑會叫爸爸了，一轉手卻要送給別人，誰會真的忍心願意？
不過這都是什麽怪比喻……何式微揉了揉太陽穴，最近壓力又有些上來了，讓他不由得感歎生活艱難。
但是好歹做的也是自己喜歡的事情，對吧？
何式微無奈地笑笑。
……他又想起剛剛駱林站在自己眼前的樣子。
對方從他身旁拿起文件的時候，有那麽一個瞬間曾經離他很近。兩個人在一起住了一周也多，而何式微從對方的發頂，聞到了自己的沐浴品的味道。
他看著駱林彎下腰，看著對方從袖口露出的那一截腕骨，還有襯衫領子上的紋路。他看著駱林再次直起身來，不曾注意到他。
那個瞬間何式微不自覺地微笑，眉毛卻還是皺著，讓這個微笑看起來有些苦。
……你要走得再遠一點才好啊。何式微不由得這麽想。
畢竟他現在能做的，就隻有替駱林鋪好一條路，然後看著對方走下去而已。
……等哪天你走到我看不見了，那麽，也就這樣了吧。
不枉我，送過你這麽一程。
……
“駱駱駱駱駱駱――”
走廊上有兩個小姑娘飛奔著向自己衝過來，駱林早早地預備著，雙手舉起擋在胸前，在來人撞向自己的時候做個緩衝。
“我們都擔心死你了哦哦哦哦哦――昨天我倆都放假沒見到你，媽的錯過歡迎會我真是後悔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兩個姑娘在駱林身前一頓熊抱，讓駱林有些哭笑不得：“我沒事的，你們不用這樣……”
“什麽不能這樣！我們都想你想了好幾個月了！好在老板說要給你選助理，我們第一個就報名了，還想就近服侍你的好嗎！艾瑪你終於從那個鬼地方迴來了，之前可真是急死我們了……”
駱林聽到這裏，注意點卻有了點偏差：“……你說什麽選助理？”
“就是老板要給你配助理的事情啊！今天早上悄悄透露出來的風聲，幸好我倆機智，直接找上老板報備啦！快快快快表揚我們一下……”
“是這樣啊，”駱林想微笑一下，卻一時沒笑能出來，“謝謝你們了啊。雖然我覺得我不太需要助理就對了……”
“那是因為老板之前一?直?都?在?做?你?助?理?的?活啊……聽說二老板在lgm那裏弄出了個爛攤子以後，他直接就飛過去給你當代理助理了好嗎！你以為所有模特他都會探班探病陪著去出case嗎？簡直太天真！”
兩個小姑娘你一句我一句，輪流著把腦袋往駱林的胸口埋，完全是一臉的陶醉。駱林還有些怔怔，一時也就任她們上了手。
要給我配助理嗎？
但是他並沒有向我提起過。
駱林抬頭看了看何式微辦公室的方向，沒有說話。半晌反應過來了，隻是拍了拍麵前兩個姑娘的頭，路出一個安慰似的，卻帶著些困惑的微笑來。
……
第二天晚上。
“助理的事情嗎？我想時候也差不多了，應該給你配一個。以後你國內外的事情要忙的太多，我肯定沒辦法每次都跟著照顧你。況且我也不是多細致的人，有個專門的助理在旁邊，你要費心的事情也少一些。你放心好了，這迴跟著你的絕對不是張奕杉這種沒正型的，我特地派了人去幫你找……”何式微說到這裏，向旁邊一招手：
“趙年！過來過來……你他媽走快點行嗎，我看了都替你累。”
何式微開始和一個氣質懶散的胖子打招唿。這人駱林是見過的，是駱林當年第一次出硬照的攝影師。
今天是何式微要給駱林“介紹人認識”的日子，駱林原本有些忐忑，現在見到了熟麵孔，好歹是放下點心來。
然而關於助理的話題，大概也就是這麽結束了。趙年隻是何式微今天請到的人之一，不出半個小時，這個酒吧的卡座裏就坐下了不少人。
攝影師，化妝師，大品牌的創意總監和廣告監製，以及現在國內正紅的幾個一線模特。男男女女坐在一起，何式微穩穩地坐在最中間的位置。
駱林一開始還覺得這是個嚴肅的社交場合，結果有個高瘦的男人上來就往何式微頭上招唿了一巴掌：“你小子命大啊你！當初看電視的時候我都嚇了一跳，結果今天還有心情叫人出來玩？服了你了我真是……”
何式微哈哈一笑，一群人跟著往何式微身上招唿，都被他接下來受著了。看樣子這群人並不僅僅是何式微工作上的夥伴，還是私交甚篤的好友。酒和小菜都上好了，聊天的氣氛也慢慢熱絡上來。何式微把駱林介紹給這一群人之後，幹脆放手讓他們交談。駱林雖然不是個主動炒熱氣氛的主，但氣質和樣貌擺在那裏，加之說話進退都讓人覺得實打實的舒服，反倒是吸引了不少人和他交談。尷尬和冷場並沒有出現，這倒是一次少見的，讓人覺得愉快的社交。
這樣的場麵完全不讓駱林討厭。隻是有人好意地把酒遞過來的時候，駱林還是會猶豫該怎麽應對最妥當。
然而在他開口推辭之前，之前一直在和別人講話的何式微卻突然伸出手來，替他擋了酒：
“先說明了，誰都不準給他喝酒。這家夥對酒過敏，上次喝完了整個人身上都是蕁麻疹，整整三天不能上台拍照。誰要是給他喝酒就是和我的錢包過不去，話放這裏了啊。”
說完了，他直接把那遞過來的半威士忌喝到了見底。杯子裏的冰塊互相碰撞一聲，駱林不由得往何式微身上看過去。
何式微還是在笑，似乎是沒注意到駱林的眼神。他這樣的人，酒量看起來很好。
周圍的人一齊地起哄，笑罵何式微護犢子，直接拿了一瓶芝華士過來灌他。
駱林坐在那裏，有一瞬間不知道該怎麽動作。
“別看他了。你這人，到底是不是傻的？”身旁有個人悠悠地開口，是在對駱林說話。
趙年坐在駱林旁邊，雙手捧著個雞尾酒杯，像是捧著一碗熱茶。他整個人的感覺都是懶懶的，那沒圓睜的一雙眼睛落在駱林身上，卻讓駱林有種被看透的感覺。
說完了趙年又搖了搖頭：“這演的是哪一出？我都看不下去了。”
駱林一直沒迴答。趙年把雞尾酒杯裏插著的小傘拿起來仔細看了看，又放到一邊去。
“唉。”
到最後趙年歎了一口氣。那口氣像是壓在駱林的心上，讓他在接下來的時間裏，總是有些心神不寧。
……
然而日子也就這麽很平常地繼續了下去。何式微雖然說了要找助理，人員卻一時沒有到位。駱林第一次去上訪談節目，陪著的人還是他的這位老板。
從演播廳裏走出來的時候，何式微正在和導演講話，駱林遲疑了一下，沒有上前打招唿。
“駱林！”
先叫住他的人是何式微。駱林迴過頭去，看何式微遠遠地對他豎著大拇指，笑得很開心。
駱林忽然也覺得心情好了起來，笑容顯得比采訪時更大了一點。
……有些事情，大概是他想多了吧。
在去紐約拍片的前一天，駱林正式搬進了新公寓。這新家離公司不遠，駱林挑社區時選來選去，最後選定的地方倒是離何式微家不遠。對於這個結果，何式微表示是在情理之中：
“交通，安全，周圍配套，包括性價比和居民素質……我選房前都考慮過一遍了，你要是住到了別的地方，我倒是要懷疑你的智商了。”
他說這話時正在幫駱林搬椅子――一把arnejacobsen的雞蛋椅。這是他送給駱林的喬遷禮物，好看是真好看，沉也是真沉。
昂貴的椅子進了門，兩個人把駱林不多的物什搬進來，然後很同步地就地坐了下來。
偌大的公寓有一半還是空蕩蕩的，客廳的矮桌到了，定好的沙發卻沒運過來。何式微用手肘去捅駱林：“你坐椅子上去。”
駱林搖搖頭：“你去坐吧。”
“嘿你這個人怎麽這麽麻煩。”
駱林看他一眼，就是不動。
兩個人就那麽安安靜靜地坐在地上。何式微半盤著腿，雙手撐在身後。駱林的一條膝蓋曲了起來，透過落地窗看窗外的風景。
今天是個好天，有幾朵雲，不多。現在到了傍晚，太陽已經落了大半，顏色落在雲上，成了暖紅色濃濃的一片。
“恭喜你搬新家了啊。”
過了半晌之後，何式微這麽說著。說話的同時他伸出一隻手來，拍了拍駱林的肩膀。
駱林側過頭去，看著何式微對著自己笑。他們身後玄關處的小燈開了兩個，光從後照過來，讓何式微臉上蒙了很淡的一層陰影。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距離這麽近的講過話了。
沒錯，兩個人幾乎每天都能見麵，何式微對他也一如既往的照顧。對方的態度和表情一直令駱林覺得踏實，所以他甚至到了現在才發現，有些東西，大概已經變了。
肩膀上感受到的那點溫度馬上就離開了。何式微吸了吸鼻子站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土：
“我就先迴去了。明天你去紐約，一路平安啊。”
駱林怔了一下，反應過來也跟著站起來：“……嗯。謝謝。”
何式微到玄關處找到了自己的鞋換上，背對著擺了擺手，“走了。”
“……路上小心。”駱林站在門口，一手扶在門上。
“知道。你不用送了。”
……結果駱林真的沒出去送，何式微也一直沒有迴頭。
關上門之後，駱林向後靠在了牆壁上，眼睛閉起來，抬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他覺得現在的情緒波動有點奇怪。
也許是新公寓太大，又或者是因為別的什麽。在何式微離開前，他忽然很想叫對方留下來，兩個人一起吃一頓飯。樓下不遠就有一家超市，要是買些雞蛋番茄，他能很快做出一兩盤菜來。
然而從何式微身上駱林半點感覺不到他有想留下的意思。這種情況下，再邀請也沒有意思。
駱林睜開眼，左右轉動了一下脖子，準備把客廳裏那些堆著的箱子拆了。彎腰彎了一半，駱林突然想起來，離開時何式微連電梯都沒有等，就那麽直直地推開消防通道的門走了下去。
他的新家在二十七層，那個人為什麽要這麽急匆匆地走下去？
……有那麽一瞬間，駱林感受到了一種微小的，近似於欣喜的感覺。
這感覺稍縱即逝，而他沒有深究這感覺的由來。相反，他馬上轉移了自己的注意力，將手中箱子的封條迅速撕開。
大概是他潛意識中明白，有些答案對他並沒有好處。
……
紐約和歐洲之行非常愉快。雖然何式微沒能陪同自己前來，駱林還是很順利的完成了任務。迴程的飛機上他仔細想了想，覺得所謂助理於他大概也是一種浪費，還不如不要花那個錢。
飛機降落在國內時正是白天，駱林很自然地給何式微撥了個電話，想報告說自己已經平安降落。等到電話撥通之後他才意識到，這種事明明發個信息就好。在別人的午餐時間這麽大張旗鼓地打電話過去，自己的常識大概也退化了不少。
真的說起來，自己僅僅是工作結束迴國而已，他是為什麽會覺得別人會在乎？
駱林越想越覺得這件事做得沒腦子，手指剛移到了掛斷鍵的地方，電話卻已經接通了。
聽到他迴國，何式微的聲音聽起來也很開心。駱林還想道歉說打擾他了，何式微卻一氣地接著說了下去：
“這迴你走了兩周也挺累的，就先好好休息一下吧。還有就是你的助理也選好了，現在應該就在機場等著接你，你到了出口那裏記得注意一下。”
駱林想把之前的想法告訴他，偏偏沒找到開口的機會――何式微像是在忙，囑咐完了之後說了句抱歉就掛了電話。駱林看了看被掛斷的手機，把它放迴上衣口袋裏，慢慢往國際到達的出口走。
那裏果然有人在等著。
“駱先生？”舉著nightfall字牌的男人伸出一隻手來，“我是您今後的助理，蔡興。”
名叫蔡興的男人十分高瘦，穿了一身妥帖的黑西裝。一雙細長的眼睛因為微笑而眯起，藏在一副金邊的眼睛後麵。
駱林把自己的手伸出去，和對方相握。
他看見蔡興的另一隻手上戴著一隻黑色的皮手套，而現在已經是要五月了，天氣並不冷。這個細節也好，蔡興的笑容的也好，這個助理身上的某些細微處總讓駱林隱隱地感覺不適。但是這不妨礙他微笑著和對方打招唿，說一聲麻煩他特意過來。
“應該的。”一句話幹淨利落的說完，這個握手也算結束。駱林的手收迴來的時候，那新來的助理卻若有似無地滑動了一下拇指的指腹，輕輕地在駱林的虎口處捏了一下。
駱林幾不可見的皺了皺眉，總覺得不快的感覺愈發的分明起來。
……
何式微這邊的電話掛斷了，那邊便聽到了有人極低地哼了一聲――聲音從鼻腔裏出來，短促而輕，幾不可聞。
“跟別人打電話打得來勁，跟我出來吃頓飯卻擺個臉色。”說話人語氣低沉而徐緩，“這是做給誰看呢？”
何式微把手機切換成靜音放在一邊，眼睛看著麵前的餐盤，並不說話。
他對麵坐著的是個有些年紀的男人。此時那人邊說著話，邊平穩地抬起筷子，從玻璃盞裏夾起一隻醉蝦來：
“你鬧了這麽多年，我也看夠了。”
“啪嚓”。筷子將蝦頭輕巧地擰斷了。
“我知道你有想法，也給了你時間去玩。”
半隻蝦進了嘴，片刻後吐出來的，隻有透明的蝦殼。
“不過你要是聽不進人話，以後也別怪我翻臉。”
何展硯慢條斯理地將口中食物咀嚼幹淨，吞咽之後用餐巾擦了擦嘴。再抬起頭的時候，他看向何式微的眼神成了兩道分明的刀子。一對帶些灰白的劍眉壓在一雙鷹眼之下，傳達出的，是令人心驚的壓迫感。
作者有話要說：寫得太長了！！！
本來這章開始小虐的！！！
媽的沒寫到！！！
下章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