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式微和駱林都沒有注意到段非。他們現在坐在酒廊的明亮處,麵前攤著一本資料冊,正談著接下來的工作。


    ……駱林下午從崔是念那裏離開後,去了公司收拾東西。他想再問問張奕杉有什麽case能接,找些要求低些的工作先做起來。何式微那時正好在公司裏,見到他很開心的揚了揚手中的圖片冊――andreas的樣片竟然在一天後就出來了,果真是德國品牌的工作效率。一群搞行政的小姑娘原本圍著自家老板爭先恐後的看那幾張照片,見到駱林來了,“唰”的一下向真人圍了過去。


    “哦哦哦拍的太帥啦!!”


    “駱駱你就不熱嘛?我好心疼啊吭吭吭吭……”


    “快在姐的衣服上簽個名!!以後等你發達了我要把簽名換了賣錢!!”


    ……


    對於nightfall工作人員們的出奇熱情,駱林已經慢慢適應了。他一個人拿著水杯站在人群裏,笑得很靦腆,好像在等著何式微慣例似的過來解圍。結果何式微真的來了,三兩下的把不滿的人群揮走,然後拉著駱林進了辦公室。


    “照片你自己還沒看過吧?”何式微把圖片冊向駱林推過去,“真的很不錯。”


    駱林接過那圖冊,一個人慢慢的翻著,表情變得有些怔怔。


    他此前從來沒對自己的樣貌過多關心過。傭人的浴室裏連鏡子都沒有,他當管家的這幾年,至多是在落地窗的反光裏檢查過自己的儀表,對自己的一張臉什麽樣子完全無感。而這照片裏的人站在高處,表情像所有專業的模特一樣無懈可擊,輪廓也漂亮得像是電影明星。


    這個人真的是我?駱林翻了翻,忽然就覺得有點不安起來。他是認真的想做好自己的工作,卻似乎在這個過程中發現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他在平日生活中壓抑著的感情,似乎正在借這個渠道,不自覺地發散出氣息。


    駱林猛的把圖冊合上。何式微坐在桌後笑著看他:


    “對第一次的工作有什麽看法?”


    駱林想了想,也笑著迴答:“挺好的。才發現原來我長成這個樣子……”


    何式微看他的身上沒有一般人對於成名的狂熱和浮躁,心裏柔軟的情緒又莫名的多了一點。


    “……你晚上有空麽?”


    “……什麽?”駱林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有好事要慶祝一下……剩下的我們到地方慢慢再談吧。”


    ――就這樣,駱林就被拐帶進了esum的酒廊。談公事要到酒廊?自然是沒有這個說法。何老板看上這地方私密安靜氣氛好,卻忘記這些是針對約會才有的要求。


    他和駱林從車裏出來後,便故作大哥狀的把手搭上了駱林的肩。他心裏安慰自己說這樣駱林也不會起疑,其實是想忽略掉自身的那些需求――好多次了,他忍不住的想從後抱住駱林的腰背,不用這一般的肢體接觸先墊墊,他自己都不知道會做出些什麽來。


    駱林被他的手臂壓著,整個人便微微向他懷裏靠了靠。這樣的一幅場景在他們二人背後的段非看來,完全就是駱林整個人窩在了何式微的胸前。


    明明是個男人,倒他媽的真也好意思!段非眯著眼睛,慢慢的把手裏的酒杯放下來。他看著何式微在坐定後依舊把手放在駱林背上,覺得左胸有一處地方又奇怪的難受起來。


    “段哥……”


    小豪看著他的表情,都快哭出來了。


    “……走了。”


    段非啞了嗓子,拿了錢包便走。他沒有發出什麽聲響,看起來反而是像躲著明處的那兩人。


    然而現在就算是借小豪一百個膽子,他都不會敢問段非一句“為什麽”。


    ――我們的目光轉迴駱林這邊。


    現在何式微已經完全把這公事會談轉換成了約會的氛圍。他故意換上了最有殺傷力的那個微笑,然後叫來了侍者,用法語點了一瓶82年的樂斐。他本來是想看著駱林對他露出崇拜的表情,沒想到駱林卻禮貌的對那服務生說:“拿一瓶普通的張裕解百納就好。”


    何式微覺得有些微的尷尬,定了定神對駱林說:“……我說了我來……”


    駱林不好意思的笑笑:“對不起,但我覺得那酒還是太貴了……給我這種不能喝酒的人喝樂斐,實在是浪費。”


    何式微哄騙他:“不過是幾百塊錢的事情,權當吃夜宵算了。”


    駱林的眼睛安靜的望著他:“現在的價格是一千美金一瓶吧?……我應該是沒記錯,讓你破費總歸是不太好。”


    何式微於是一口氣噎住。此前他不知道那管家和普通家政夫的區別,下意識的把駱林和土包子放在了一隊裏。然而駱林可是在段家幹了十年,其中有四年的家宴都是由他一手操持的。背酒單這種事情,對於記憶力出色的駱林來說,並不是一件難事。何式微於是乖乖把酒單遞出去,死了心準備老老實實的講正事,心裏對駱林的定位又微妙的變化了一點。


    他清了清嗓子:“繼續接著我們公司裏沒講完的事情講吧。還記得我以前和陳慎談過要送你去lgm的事情麽?”


    駱林想了想:“還有印象,不過不是很明白那個l……究竟是什麽。”


    “是個訓練營的名字罷了。這個訓練營的基地在美國,每年都會選國際上知名的模特進去培訓。訓練營每年會吸收17個營員,不過都是一年專門給女模,一年給男模,所以對於你來說是兩年一次的機會。我跟訓練營的其中一個主辦人比較熟,他這次給了我一個男模名額,想讓我選人進去,我就選了你。”


    何式微等著看駱林眼睛裏激動的神情,結果又失敗了。


    駱林反而是皺了皺眉頭:“這樣不好吧。我覺得我的資曆還夠不上那個等級……”


    何式微繼續道:“不是你說不夠就不夠的。上午andreas的樣片過來,我給羅翰……就是我那個朋友傳真過去看了一眼,他說你是個非常有潛力的人,期待你能加入。所以大中華區的名額,你應該是能拿到的。”


    駱林的表情變得更認真了,還想再說些什麽,何式微卻打斷他:“我知道你會猶豫,覺得自己不夠好。但是你要是想在這行裏走得更高,到這個訓練營去肯定會有收獲。我就是這裏麵出來的,我不會騙你。”


    駱林的稍微的有些驚訝,何式微看他幹淨的眼睛正對著自己,覺得心裏麵漸漸的暖起來。


    “就是這樣……咳,總之你要是相信我,就算是幫我一個忙,進訓練營裏幫中國人掙點臉麵好了。lgm要求送過去三份工作履曆,你手裏已經有了andreas的宣傳照,然後……今天三娘打電話給我,說是有人點名要叫你走台。好了,兩份case已經準備好了。”


    駱林的眼睛睜得更大:“扈老師?……但我以前沒有接過走台的工作……”


    “貌似是扈珊把你訓練時候的樣子,用手機拍了錄像給人家傳過去了……她也就喜歡幹這種不靠譜的事。這次的走台還是個不小的case,公孫這次把秀場搬到泰國去了,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公孫……”真是個古老的姓氏。駱林有點結巴:“中,中國人?”


    “恩?”何式微頓了一下才想到要解釋:“不是,設計師的中文名字雖然叫公孫睿,其實是個美國人,叫rayejohnson。他最大的愛好就是折騰東方文化,雖然人奇奇怪怪,但是名氣在業界還挺響的。這迴他挑了天氣最熱的時候去泰國發設計,還點名還是要的全亞裔男模……扈珊知道他挑剔,找了半天就推薦你過去了。然後這貨……這人,也特地打電話過來說他很滿意你,讓我幫你把行程安排好。”


    他接著看著駱林,笑得很開心:“所以你不要妄自菲薄,別人都看得出來你的潛力呢。準備好八月份飛到泰國吧,恩?”


    向來熱愛工作的駱林聽到這個消息也開心起來,跟著何式微一起笑了。他的臉和脖頸微微地發了紅,溫柔的眼睛也眯起來。


    何式微在談話中不知不覺的靠的駱林很近,現在忽然聞到了駱林身上那股好聞的味道――何老板的心髒猛然間便加了速。他攥緊了拳頭,看駱林還是在笑著,覺得自己的腦子也漸漸地要變糊塗。他低了頭想靠得再近一點,駱林卻好像發覺了一般,給了他一個單純的探尋的眼神。


    何式微終於從這奇怪的氛圍裏醒過來,往旁邊靠了靠。酒已經上來了,他讓侍者開了酒,掩飾一般的拿了杯子側到一邊去。


    駱林是真的不能喝酒,似乎是對酒精有些過敏。何式微對自己混亂的心情有些無奈,反而主動地飲了好幾杯下去。他一邊喝酒一邊努力地想說點有趣的事情,卻覺得越來越艱難。他害怕駱林覺得自己的話題無趣,也怕駱林發覺自己的不自然。末了,何式微醉了。


    駱林看著趴在台子上的何式微,覺得有點好笑。他用自己的錢付了帳,然後扶著何式微迴到了車裏。


    倒是以前他也經常做這些。駱林低著頭,稍微的發了一會兒呆。覺得難過的情緒又要泛上來,他連忙吸了兩口氣,坐到淩誌的駕駛座上去,載何式微迴家去。


    萬幸是在他到家時,段非並沒迴來。


    駱林覺得自己有點滑稽。段非都不在乎自己,他竟然還想著自己晚歸或者和別人一起會引起段非誤會。


    要自作多情到什麽地步?已經很久都沒人在半夜時分來敲他的門,安靜的和他一起坐著,然後擁抱他。


    有些事情段非不記得,那麽那些事情自然也就沒有意義了。


    駱林坐在床邊,明明是夏天的夜裏他卻也覺得冷。有很多話他憋著不說,反而弄得自己狼狽不堪。想找紙筆出來寫些東西,卻發現連原本的日記本都找不到了


    他歎了口氣,隻想著等段非迴來,安靜的看少爺一眼,然後再去休息。


    不過就算是這樣的一件小事情,最終的結局也變得很慘烈。


    ……段非今天迴來的非常晚。駱林有點犯困,仍舊出了房間迎出去。


    但是段非是和女人一起迴來的。


    駱林還沒走出幾步,看到這一幕便隻能定在原地,頭腦整個都懵掉。


    此前段非不是沒帶過女人迴來,但在駱林迴來後,卻是真的沒有再往家裏引過女人。


    然而今天段非卻摟了一個長發妖嬈的女孩在懷裏,低著頭一路吻著那女孩的脖頸和耳垂。


    駱林隻能看著,先是反應不過來,而後胸口便開始狠狠地疼。


    那是真疼。駱林的眼睛都睜大了,嘴唇微微的張開,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


    段非自女孩的脖頸處抬起頭來,瞥了他一眼:“你在啊?”


    駱林攥緊了拳頭,卻不由得低下頭。


    段非笑了一下:“在這裏站著做什麽?快點迴去睡覺啊。你在這裏,我們放不開。”


    駱林隱隱覺得這話裏有什麽奇怪的意思,但還是怔怔的,一動也不能動。原本侯在門廳的李管家覺得這情況實在微妙,連忙的退了下去,連別的傭人也撤了幹淨。


    段非似乎覺得駱林的臉很好笑似的,嘖了一聲:“什麽表情,和女人一樣……你要是想看也可以,隨便你。”


    駱林看段非輕輕地拍了拍那女孩的臉,然後說:“寶貝兒醒醒,咱們來幹活了哦。”


    女孩子慵懶的哼了一聲,抬起頭來,然後慢慢的蹲下來,半跪在了地上。


    “這樣開始?”女孩問。


    “隨你喜歡……”段非還是笑,手指卻已經插到了女孩的發絲間,微微的用了力。


    女孩順從的伸出手,解開段非牛仔褲的扣子也拉開拉鏈。駱林不能再看下去,狼狽的往自己的房間衝迴去,第一次狠狠地摔上了門。


    是這房間的隔音效果不好麽?不過多久,駱林便聽見從一門之隔的客廳裏,傳出了那女孩的□聲。那是非常滿足而浪/蕩的聲音,合著肉體的撞擊聲,像刀子一樣毫不留情的戳在駱林的心髒上。


    更令他絕望的是,他聽見了段非的聲音。


    那是沒有任何壓抑的低沉男聲,像野獸似地一般喘息著。似乎是在那些挺動的瞬間裏,感覺到了至上的餮足和快樂。


    駱林在自己的房間裏,跪在地上,整個人縮在一起,死死地捂住了耳朵。


    他的整個人都在顫抖。他知道……段非是故意的。


    但是為什麽?為什麽要這麽刺激他?……他老老實實的待在角落裏,沒奢望過能得到什麽東西,憑什麽段非要這麽對自己?


    他也不過是喜歡段非而已。段非接受不了他便不強求,為什麽叫了他迴來,還有故意的來上這麽一出?


    ――這是報複嗎?報複我陪在你身邊整十年,暗戀了你六七年?……這就是我的錯嗎?


    駱林咬緊了牙關,卻還是覺得自己受不了這種扭曲的折磨。等心髒疼到了極點了,他隻能把手腕咬在嘴裏,堵住那幾聲可憐的嗚咽。


    ……駱林,你可千萬不要哭。


    你一個大男人,就算在這裏流了眼淚也沒人會記住,不過是平白無故成了一個笑話。


    覺得疼還是好的,等時間久了你就習慣了。你不都是一直這麽扛過來的?


    隻是你別哭。別哭啊。


    駱林這麽對自己說著,努力地把所有的眼淚都憋迴去。等到門外那折磨他的聲音停了,他覺得自己的全身力氣也都已經沒了。


    他直起身體來,發覺自己的下巴還是在打顫。眼前的東西晃得厲害,哪裏也都覺得疼。


    ――沒事的。都過去了。你看。


    駱林晃晃悠悠的挪動幾步,在自己的床上躺下來。他在這黑夜裏緩慢的眨了眨眼,無神的眼睛也不知道看到了什麽東西。


    良久他閉上眼,似乎是順利的墜入到夢境裏。


    ――你看,一切果然都能迴複到平靜。


    隻不過駱林那血跡斑斑的手腕在床單上劃出的紅痕,讓人看了覺得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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