閭邱轅始終沒有看穆桃淺一眼,他攤開手,手下便遞上了那隻護身符,還有那張發黃的地形圖。


    阿桃,我想娶你,你可願意?


    阿桃在我心裏,價值連城逆。


    阿桃,我欠你的東西一定要還……


    眼前的男子依舊衣冠楚楚,麵上淡然。他束著象征王權的金冠,玄色長衫袖緣的金線紋繡,在忽明忽暗的燭火中,不時晃著穆桃淺的眼鼷。


    原來,這就是一直想嫁的那個人。原來,自己在那個人心中的地位,不過如此。原來,他欠下的所有債,是要這樣還給她的。


    穆桃淺眸中滿是淒涼的絕望,她身上有些許戰栗,以前的自己對閭邱轅心存芥蒂,但她總覺得那不過是個心結,解開了,眼前的人還是她的大師兄,解不開,便陽關大道各走一邊,漸行漸遠,再不濟便成了陌路人。


    可所有放不下的、藏在心底的、卻在這一刻,都被穆桃淺參透,想明白了。


    閭邱轅左手拿著護身符,右手捏著罪證,他盯看了許久,緩緩把護身符攥在手裏。魏卿遲的臥房裏,雖然人口眾多,但此時卻死一般的寂靜。


    “魏卿遲,你還有什麽可說的?”


    閭邱轅望著天,好似抓到了魏卿遲的死穴。


    “東西是從我身上搜出來的,與魏卿遲無關。”穆桃淺冷冷地瞧著閭邱轅。


    可閭邱轅並不看她,對啊,她是棋子,用完了就沒用了。


    “魏卿遲早就把我休了,我迴來不過是偷些細軟!”


    “閭邱轅,有什麽事衝著我來。”


    穆桃淺越說越激動,她想要衝破束縛,站在閭邱轅麵前,好好和他算算這些年的賬。


    “阿桃,別說了。”人群之中,魏卿遲的聲音淡然平靜,他隻是望著閭邱轅,似笑非笑地說,“閭邱轅,把阿桃放了,你想知道什麽,我統統告訴你就是了。”


    “這跟你有什麽關係?!為什麽要認?!”


    穆桃淺竭力嘶吼著,她的聲音早已沙啞,一雙眼通紅。


    閭邱轅微微勾了勾唇角,這不易察覺地笑稍瞬即逝,“還是魏大人識時務。”


    話音未落,閭邱轅隻聽耳邊嗖嗖兩聲風鳴,胳膊上便一陣刺痛,轟隆隆的巨響之中,竟從房簷上降下一群黑衣人。


    房內一陣驚唿,隨即便是兵器相接之聲。


    “有刺客!有刺客!”


    話音剛落,隻聽轟的一聲,四下便炸開了。驚雷聲中,黃煙彌散,刺鼻而又辣眼睛。眾人慌忙打開窗子,掩著口鼻。


    不過一切都晚了,被吊在網中的穆桃淺早已消失不見,她就這樣在眾人的眼皮之下,被救走了。閭邱轅身上驚起一身冷汗,這援兵動作迅速、武功高強,雖然隻過了一兩招,但招式太過熟悉。


    “濟國公,屬下派些人手去追!”


    閭邱轅蹙眉,卻擺了擺手,“罪證在此,再追無益。”


    大雪封城,見不到明月。穆桃淺被黑衣人一路架著狂奔,黑衣人不過四五人,但輕功極好。穆桃淺腦中有些許眩暈,直到進了一處僻靜的樹林裏,在林子的盡頭見到了等候在此的阿照,一行人才都停下。


    “主子,有驚無險,還有何吩咐。”


    阿照擺擺手,黑衣人縱身一閃,便隱在了山林之中。


    穆桃淺站定,林中的風把穆桃淺吹得清醒了些。她卻望著站在阿照身後的人,打了個哆嗦。站在阿照身後的,是個麵目有些猙獰,留著絡腮胡的壯漢,而這個壯漢雖然換了裝束和衣著,但穆桃淺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沒錯,這個人便是殺害黃伯的假和尚!


    她身上不住的發冷,看樣子,那個假和尚是阿照的手下。阿照瞧著穆桃淺麵露兇光,也明白了什麽,隻是對身後的人吩咐道,“你先下去吧。”


    滿臉絡腮胡的假和尚恭敬地頷首行了個禮,轉身便要離開。可穆桃淺怎能讓他跑了?她眼神一淩,躍過阿照,追了上去,順勢抽出身上軟劍,便向假和尚刺去。


    那個假和尚並不吃驚,隻徒手和穆桃淺周、旋著,穆桃淺招招斃命,可假和尚卻斂起了狠絕,有些漫不經心地防守。


    “玄派的功夫隻學了三成而已,你打不過鐵山,還是收手吧。”阿照看著發了瘋似的穆桃淺,冷冷地說道。


    穆桃淺聽聞,卻越發地怒火衝天,被喚作鐵山的假和尚,悶聲便擒了穆桃淺的死穴,鐵山力氣很大,他上手一推,穆桃淺便向後踉蹌了幾步,險些摔倒。


    “你們……你們到底是何人?怎會玄派的功夫?”


    鐵山冷麵看著穆桃淺,陰沉地迴道,“我家主子是玄派掌門。”


    玄派掌門?!錦山大火之後,所有門徒盡數消散,他們從錦山上逃出來,卻連一個師兄弟都找不到。


    “你們到底是誰?!”穆桃淺今日總要弄清楚,否則她心裏難安。


    “阿桃師姐,我是安子照,你可還曾記得?”


    阿照輕飄飄地說了這麽一句,卻令穆桃淺腦中閃過震天的雷鳴。眼前的這個少年,竟然是安子照!


    “阿照……安子照……怎……怎麽會是你……”


    穆桃淺口中喃喃,記憶卻迴到了十幾年前,那個滿山開著鵝黃色野花的錦山。


    師姐師姐,娘蒸了兩個麵果,我偷偷給你藏了一個,可好吃呢。


    那稚嫩的童音在耳畔迴蕩,而眼前閃過的卻是一個臉頰紅紅,揮著如藕般臂膀的小胖娃娃。


    “這又有什麽想不到的?隻許你們逃出來,卻不許我也逃麽?”


    穆桃淺的眼中閃著淚光,安子照,可是疼她護她的師父師母唯一的子嗣啊。那個時候,還是在師母膝下撒嬌的胖娃娃,十年之間,竟長成這般少年。


    “你……你為什麽不早些告訴我?”


    阿照仰著頭,瞧著神經不大好的穆桃淺說道,“我從未刻意隱瞞,一早便告訴了你我是阿照,隻是你沒留意罷了。”


    穆桃淺往前走了幾步,皚皚白雪中立著的少年,眉目清秀,雙眸狹長。是啊,他確實是安子照,他長著和師父一樣挺拔的眉峰,有著和師母一樣的薄唇。他清清冷冷不願與他人親近的性子,也與師父師母如出一轍。是她太過愚鈍,是她沒有在意。


    “師父……師母……可還……健在?”


    穆桃淺問得小心翼翼,喉中哽咽,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阿照哼笑一聲,“他們早就死在明朝狗官的長劍之下,魂魄長眠於錦山,再也無法迴來了。”


    聽著阿照的迴答,穆桃淺一怔,“你說什麽……我有些聽不懂,師父師母……是怎麽死的?”


    “玄派出了閭邱轅這個孽障,為了榮華富貴,背叛師門,我爹我娘被魏忠賢絞殺,一把大火把他們多年的心血燒得精光!”


    原來,閭邱轅真的犯了此等無惡不赦之罪,那天從魏卿遲口中聽說,穆桃淺還將信將疑,可如今聽阿照說出,便是坐實了。當時年幼的她,一直以為是自己不小心放了火,不幸殃及師門,閭邱轅也時常在她耳邊這麽說,沒想到不過是為了掩藏那些年深埋的秘密。


    穆桃淺想著魏卿遲說過的話,不免問道,“難不成……師父師母真的是金人?”


    “阿瑪是顯赫一時的郡王,因不想參與部族爭奪,才與額娘隱到錦山之上,每日研習劍術,後來創立了玄派,隻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出了一個敗類,卻連累了所有人。就算現在,我還依稀記得,那日額娘把我護在身下,我臉上、手上、身上,卻都是額娘的血!若不是後來我被救迴大金,想必也早就餓死了吧!”


    穆桃淺頭皮一陣涼麻,原來玄派果真是金人的陣地。那些年聽來的傳聞,竟然一一坐實,全部是真的。


    “所以,你來到我身邊,就是找尋機會複仇的?”


    阿照蹙著眉,他緊緊握著拳頭,“當然要報仇了!閭邱轅隻是第一個,我先殺了他,才能解我的心頭恨!”


    穆桃淺此刻已清醒不少,但想著之前發生的種種,穆桃淺的心也是寒涼的,“那麽,在京城之外的破廟,也是你一手安排好的吧?”


    “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能殺閭邱轅的機會。”


    “可當時除了閭邱轅,還有魏氏一族,你舉起屠刀的那一刻,可想到會傷及無辜?”


    天色太過昏暗,即便離得近,阿照的臉色依然看不清楚,但他周身散出的寒涼早已凝結成霜,“無辜?殺了魏卿遲也一點兒都不可惜,那時從錦山上下來,我便發誓要給他點兒顏色看看,若不是為了複仇,我怎可讓他吊在樹上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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