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水月說完,為穆桃淺斟了一杯酒,隨即轉身離開了。穆桃淺整個人都好似被定在了砧板上,動彈不得。耳邊是觥籌交錯之聲,穆桃淺緊緊地攥著酒盅,卻無所適從。發上朱釵因風起而發出叮叮當當的脆響,可這脆響卻聲聲撞在穆桃淺的心上逆。


    關水月便是與魏卿遲青梅竹馬的千金小姐,一直以來她都不明白,為何關水月和魏卿遲會分外眼紅,每一次魏卿遲與關水月吵嘴都會切中要害,令關水月倉皇而逃。原來,這一切都是有緣由的。或許,關水月早就認出了魏卿遲的真實身份,隻是沒有開口提罷了。


    想到此,穆桃淺越發的覺得毛骨悚然,或許……或許閭邱轅早已知曉了魏卿遲的身份。魏卿遲在遠處嘻嘻哈哈,穆桃淺卻起身來到他的身側。魏卿遲身旁的義子義孫們早就喝得醉醺醺,穆桃淺覆在魏卿遲的耳邊說道,“老爺,我有些不舒服,早些迴去吧。”


    說話間,穆桃淺已奪了魏卿遲手中的酒杯。魏氏的義子義孫全都嬉笑起來,不免揶揄起魏卿遲,“堂堂盧城知府難不成是怕老婆的主兒?”


    魏卿遲哼了一聲,“胡說什麽,我夫人不舒服,本老爺不陪你們閑聊,先行一步了。”


    穆桃淺推著魏卿遲,悄悄從偏門溜出去了。一腳踏出門外,喧囂與熱鬧都留在了門裏,穆桃淺長舒一口氣,替魏卿遲披好鬥篷,魏卿遲卻握住了她的手問道,“出了什麽事?鼷”


    “迴去再說吧。”


    魏卿遲沒有再追問,隻是迴道,“那就快些走,和他們胡攪了一會兒,頭痛得緊。”


    或許是皇城之中太過空曠,穆桃淺隻覺得風簌簌地抖在身上,甚是寒涼,可從宅子出來的時候,還沒有如此的涼意。


    “還沒和朕喝一杯,魏大人就急著走了?”


    聲音從昏暗的長廊盡頭傳來,穆桃淺和魏卿遲一怔,卻見從遠處緩緩而來的朱由檢,禦前兩名宮女掌著燈,那襲明亮越靠越近,帶著令人屏氣的氛圍。


    顧不得深想,魏卿遲便已從輪車上站起,穆桃淺扶著他行著跪拜大禮,“微臣參見聖上,聖上萬歲萬萬歲。”


    朱由檢上前攙扶起魏卿遲,“快平身吧。”


    魏卿遲重新坐迴車裏,四目相對,卻都沉默中笑了笑,往日的摯友,如今說起話來,也要牢記君臣之禮了。


    “聖上怎有工夫出來?文武百官等著給您敬酒呢。”


    朱由檢揮了揮手,掌燈的宮女便退到了三丈開外,他長舒一口氣,“裏麵太吵,朕頭疼,正好遇見你,出來送送。”


    三個人走在寂靜的皇宮之中,滾滾輪聲有些許突兀的刺耳。他們並不言語,隻是並肩前行。穆桃淺的餘光中,卻見朱由檢鬢間的華發。當今聖上正值壯年,如聳入雲海的青鬆,如隨浪翻越的飛魚,如今這般,可見這皇宮真是耗人心血之地。


    直到走到一處偏門,魏卿遲示意穆桃淺停下,迴頭望望,大殿依舊燈火通明。


    “聖上莫要送了,臣在此處與您話別吧。”


    朱由檢自知,送得再遠,該走還是要走的,便也不再堅持。他隻說道,“多謝糖餅。”


    “今日見聖上氣色尚佳,微臣才放下心來,也不枉臣從燕城趕迴。”


    朱由檢聽聞,眼神中多了幾分歉意,“朕隻想著你能早迴來,殊不知你竟用了自殘的法子。若是往後落下病根,朕這輩子都對不起你。”


    魏卿遲隻是笑了笑,“隻要聖上安好,大明百姓安康,作奸犯科之人都能繩之以法,忠良之士可得庇佑蔭福,就算隕了命,臣也毫無怨言。”


    “朕如今沒了退路,隻能往前走了。”


    “臣何嚐不是?”


    “楊秦,山雨欲來,你怕嗎?”


    穆桃淺插不上嘴,隻看著兩個男人一言一語地遞著話,他們說的不明不白,卻又相互了然於心。穆桃淺不知他們有何計劃,但看來並非是件易事。


    魏卿遲搖搖頭,“臣早就表過決心了,聖上一聲令下,我楊秦定衝在最前麵。”


    穆桃淺和魏卿遲出了角門,朱由檢站在門裏,注視了魏卿遲許久,才說道,“早些歇息,有空了,朕邀你喝酒。”


    魏卿遲抿著唇笑笑,“好。”


    角門關緊,四周又陷入了漆黑之中,從這個角門出宮,是最近的。穆桃淺扶魏卿遲上了馬車,便命車夫速速迴府。馬車疾馳而去,車裏一陣顛簸。


    “阿桃,到底怎麽了?”馬車行出去很遠,魏卿遲才開口問道。


    穆桃淺摘下發上的金釵,握在手中,“這金釵到底是何來頭?”


    魏卿遲眨了眨眼睛,“我母親的嫁妝,僅此而已。”


    “可這嫁妝太過特別,竟是玄德太妃的賞賜。老爺一向謹慎,怎麽臨到關口卻麻痹起來?這麽貴重又特別的東西,若是被別有用心的人瞧見,老爺自會又落入險境。”


    魏卿遲卻唇邊帶笑地問她,“這些都是關水月告訴你的?”


    穆桃淺語噎,撇過頭去說道,“她便是與你結了娃娃親的千金小姐吧?”


    “是。”


    “可你為什麽一直不告訴我。”


    魏卿遲拿過穆桃淺手中的發釵,重新***她的發中,“告訴你又如何?她早已是過眼雲煙,我若總是提起,倒顯得我小氣放不下了。”


    穆桃淺心裏湧著酸澀,關水月怕是與她有前世的冤孽,這輩子就這樣杠上了,不僅成了濟國公的夫人,還和魏卿遲糾纏不清。


    穆桃淺打落魏卿遲的手,又說道,“老爺總是岔開話,這金釵金冠我不會再戴,會給老爺招來禍端的東西,就算是價值連城,我也不要。”


    “阿桃,不過一件首飾,怎會有那麽嚴重的後果?楊家毀於一旦,金飾流落民間,隻要是有權有錢的富貴人家,想得到這麽一套首飾並非難事。我隨便找個理由,便可搪塞過去,你有什麽好怕的。”


    穆桃淺並不說話,魏卿遲說得句句在理,可她卻心有餘悸。


    “你轉過臉來。”魏卿遲輕聲喚著她的名字。


    穆桃淺迴過頭,卻見魏卿遲眸中滿是柔情,“我們阿桃打扮起來,就是明豔動人。若說阿桃是大明第二美人,我看也沒人敢來稱第一了。”


    穆桃淺聽聞,忽的抿了抿唇,想要笑,卻還繃著臉。魏卿遲看著,越發覺得她好玩,他朝她招招手,穆桃淺便扭捏地往他身旁湊了湊。魏卿遲挽著她的胳膊,把頭支在穆桃淺肩上。


    “我知道你擔心我被人算計,但算計我哪是那麽容易的。關水月和你說這些,怕是瞧著這金冠,心裏不舒服。我母親是玄德太妃的義女,又是楊氏一門的長媳,家世顯赫,蘭心蕙質。關水月自與我定了娃娃親,這金冠便送到了關府。關家向來靈通,在我們楊家遭難的前一日,便與我解除了姻緣,現在想來朝中早就有了風聲,是我爹爹剛正不阿,不信這個邪。那時候我年紀小,簡單得很,以為長大後會沒有媳婦,竟害怕的哭了整整一個晚上。待我楊氏滅門那一日,關家也未歸還金冠。”


    穆桃淺聽聞,不禁問道,“那這金冠又怎麽到你手裏了?”


    魏卿遲扯著嘴角笑了笑,“偷來的。”


    “偷?”穆桃淺反問,發生在魏卿遲身上的事,多的是不可思議。


    “自我寄在魏氏門下,一直咽不下這口氣,便找了個江湖大盜,賞金百兩,金冠便重迴我身邊了。”魏卿遲說著,不忘興奮地拍著手,“我今兒自知關水月也要來,才特意讓你戴上。瞧她那張驚慌失措的臉,心裏別提多痛快。她怕是沒想到,這東西又迴到了我手中。”


    “可她識出了你的身份,你不怕她胡亂說話嗎?”


    “她早就認出了我,但又有何證據?她巴不得與楊氏撇的一幹二淨,又怎會沾上來?”


    穆桃淺長歎一口氣,“你與她的從前,想必也是美好快樂的,否則,你心下又怎會存著怨念?”


    魏卿遲捏了捏穆桃淺的臉頰,“都是不懂事的孩子罷了。我說這些是為了讓你心寬,並不是添堵的。阿桃,這可是我楊秦最值錢的東西,你可要收好了,還要傳給兒媳呢。”


    穆桃淺臉頰一紅,想要掙脫魏卿遲,誰知魏卿遲卻愈發抱得緊了。


    “阿桃,我們明兒個放風箏可好?”


    “嗯,好。”


    “之後去五嶽茶樓吃點心。”


    “嗯,好。”


    “京師的初雪快來了,我們到時候去賞雪……”


    穆桃淺就這樣靠著穆桃淺睡去了,睡得安穩,睡得自在。穆桃淺聽著他淺薄的唿吸,也漸漸有了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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