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深居簡出,向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這些年府裏鬧成這般,都沒聽她老人家說過什麽。


    如今卻特意派人來了,定有要緊之事。


    見進來的是老太太最信任的房媽媽,盛紘就越發肯定心中猜想了。


    「房媽媽,不知母親那邊有何吩咐?」盛紘問道。


    房媽媽行了一禮,目不斜視,說道:「代老太太傳話。暮蒼齋一事莫要再追究了,眼下袁家和小公爺皆在盛府,左右動靜瞞不過他人。眼下是華姐兒成親的大好日子,莫要既讓他人看了笑話,又衝撞了喜事。


    以後暮蒼齋的一應供應多加注意,確保足量定時,莫要再重蹈覆轍即可。」


    見盛紘有話要說,房媽媽預判說道:「老爺莫擔心,小公爺那邊,老太太也派人去問話了。世子爺迴複說,老太太的安排極好。」


    「那就好,那就好。」盛紘連說兩遍,心中一顆大石放下,同時羞愧之意湧起,還是勞煩了老太太啊。


    房媽媽話還沒完:「老太太又說了,家裏主持中饋之事,她本不應插手,說說多了反惹人煩。但是眼下老爺就要進京了,東京不比揚州,世家大族、王公貴爵之家雲集,最是講禮,處處都是規矩。


    入鄉,應當隨俗。」


    東京城裏什麽規矩?


    盛紘還能聽不懂嗎?


    越過大娘子,讓一個妾室執掌中饋,就不是東京城裏的規矩!


    看了一眼地上的林噙霜,又斜眼瞅了一下王大娘子,盛紘心中反複掙紮,最後還是聽了老太太的建議:「母親教誨,不敢不從。此番有勞房媽媽了。」


    他心裏明白,這句勸戒在入他耳朵之前,肯定在小公爺的心裏已經過了一遍。


    盛家四麵透風,他不指望自己家中的這些情況瞞得過何天,隻是如此建議,讓盛紘剛才偏轉的矛頭又朝著林噙霜偏轉。


    觀小公爺的行事作風,不是一個魯莽衝動之人,否則他也不至於如此被動。


    老太太家就更不用說了,整個府裏,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位母親了。


    這樣的兩人很默契地把衛小娘院裏發生之事牽連到了林噙霜身上,這件事情本身就很值得盛紘琢磨了。


    林噙霜目光凝視地上,臉上不敢露出一絲怨恨,也不能為自己繼續爭取,隻是借著低頭的姿勢隱藏自己眼裏的憤滿和狂怒。


    她的聰明之處,就是明白什麽時候該做什麽,說什麽話。


    在盛老太這尊大佛麵前,她施展空間著實有限。


    她拿捏住盛紘又如何,盛老太若是要整治她,一個孝字就壓得盛紘無話可說。


    況且,今年入冬以來,盛老太身體頻頻出問題,大夫都進進出出不知道多少次了。


    盛老太絕對不能在這時候出事,這是盛府上下的共識。


    盛老太一旦出事,盛紘就得放下前途,迴家守孝丁憂三年,三年後或許還會有別的前程,但是肯定不如眼下的安穩妥當。


    隻是......


    林噙霜的腦裏浮現了一個問號:盛府哪來的小公爺?


    .......


    對於主院那邊發生的事情,暮蒼齋一無所知。


    對於盛紘今日反常的表現,衛小娘心中隻隱約猜到應該和小公爺有關。


    在她的不安之中,王大娘子那邊的幾個粗使婆子敲開了暮蒼齋的院門。


    看著被不停送進來的炭火、點心還有一些布料衣裳,小明蘭臉上滿是雀躍和歡喜。


    但是衛小娘卻忐忑地問道:「這些是?」


    「迴衛小娘的話,這些都是夫人讓我們送來的,夫人說了,往日裏府裏有


    小人作祟,連那點炭火衣食都要克扣,委屈了衛小娘了。眼下這些按照應有的分例補上的。


    往後府裏還是由我們大娘子做主,是斷然不會讓這種情況再次發生的,請衛娘子大可寬心,安心為盛家延續香火。」婆子的這個眼藥上得相當直接,一看就是大娘子帶出來的人。


    就差沒指名道姓地罵林噙霜了。


    衛小娘迴了幾句,待婆子們離去,她看著院裏房裏堆砌的這些東西。


    眼前發生的事情,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她已經有些分不清了。


    「小蝶姐姐,你快將炭盆點起來,這麽多炭呢,以後再也不用算著炭火過日子了,阿娘也不用再在夜裏凍得睡不著了。」


    【鑒於大環境如此,


    小明蘭歡快的話語打斷了她的思緒,將她拉迴了現實。


    看著整日為這個院子而愁眉苦臉的女兒終於恢複了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應有的生機與活力。


    還有同樣笑得合不攏嘴的小蝶。


    衛小娘把手搭在自己的肚子上,隔著肚皮感受著裏麵傳來的波動,衛小娘的臉上終於展露了一絲笑顏。


    這份驚喜還未結束。


    第三日,院裏出現了幾個陌生臉孔。


    看著幾個身材豐腴的婆子輪著上來請安問好,順帶著介紹自己的個人情況,衛小娘沒有端著架子,言語之間都表現出了該有的尊重和重視。


    這些都是老太太院裏的人,她們的存在是一個信號,提醒著府裏的其他人,暮蒼齋已經籠罩在了老太太的目光裏。


    這裏發生的些許風吹草動,都逃不過老太太慧眼。


    在衛小娘眼裏,在腹中孩子未出生之前,這些人就是她和孩子的護身符。


    但是最後一個上來的人確確實實地讓衛小娘和小明蘭震驚到說不出話來。


    霜降看著心裏暗笑的,但是臉上卻不顯露分毫,笑著行禮說道:「衛娘子,又見麵了。」


    見兩人還在震驚中沒有迴應,霜降體貼地解釋了一番。


    在霜降的解釋中,衛小娘和小明蘭才接受了一個事實。


    那就是霜降這位小公爺的女侍接下來的幾個月都會待著暮蒼齋裏,以駐府大夫類似的身份,看護衛娘子和她肚中的孩子。


    待孩子過了滿月洗禮,她才會離開。


    「霜降姑娘,這事,主君和大娘子他們知道嗎?」衛小娘問道。


    「那是當然。公子是當麵和盛大人盛夫人商量此事的,盛大人和盛夫人感念公子一片孝心,這才答應了下來。」霜降迴道,中間過程沒有她說的那麽簡單,但是衛小娘隻需要知道結果就好了。


    一旁的小明蘭仰頭看著說話的兩人,一道白衣翩翩的身影悄然間在她的心裏開始紮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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