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輕拂,空氣中殘留著淡淡的草香。


    地上鋪了塊舊布,兩人並肩坐著,一口饅頭就一口醬菜,渴的時候直接用葫蘆喝口水。


    一直沒魚上鉤,她倆人索性先喂飽了自己。


    這時候雖是夏天,卻遠不似後世那樣的炎熱,張逸咬了一口饅頭,眯著眼,享受著陽光,不知怎地,她想到了斷背山中的一段,那兩個男人,打著釣魚的幌子,在山林中約會,一人一個凳子,手裏一杯咖啡,就像現在她和秀兒這樣,想到此,忽又覺得這樣的對比實在有些詭異,一口氣岔了去,饅頭屑吸到了氣管裏,直嗆得她咳嗽個不停。


    沐秀兒見她被嗆到,忙放下了手中的饅頭,給她拍背順氣,“你慢點咽,別急。”


    張逸一張臉漲得通紅,咳了好半天才喘勻了氣。


    “來,再喝口水,漱漱。”沐秀兒見她好些了,忙把葫蘆遞了過去。


    張逸吸了吸鼻子,喝了一小口水慢慢咽下,人這才舒服了些。


    沐秀兒見她沒事了,放下了心,坐在邊上繼續啃饅頭,醬菜有些鹹,拿了葫蘆就著喝了好大一口兒。


    先前兩個人同用一個葫蘆,張逸也沒覺得怎樣,可這會兒,見沐秀兒也沒擦葫蘆嘴,直著對著喝了,想想先前自個兒腦子裏想的那些,轟的一下,耳根子燙了。


    沐秀兒可不曉得邊上這人彎彎腸子,繞得那麽遠,三兩口吃完了午飯,拿帕子擦了擦手,眼兒盯著那河麵上看。


    張逸被自己給驚悚到了,悶聲不吭地咬著饅頭,餘光時不時偷著掃向沐秀兒。不得不說,這人的臉很漂亮,五觀精致,皮膚也白,特別是那雙眼兒,比後世那些帶美瞳的要靈動多了,眸子會笑會說,看人時,不經意還帶著那麽些些桃花,難怪,方錦陽和頑二,都對她心心念念的,想到那兩個男人,心裏又有些不自在,狠狠地咬了一口饅頭,再要去看,見沐秀兒忽地抓住了魚杆站了起來。


    沐秀兒的外公是個秀才,沒多大本事,卻獨獨喜歡釣魚,閑著沒事就抱著外孫女到河邊,一坐一整天,耳濡目染小的那個也就學會了釣魚,後來,和娘親在一起過活,買不起肉,那兩母女也會偶爾弄幾條魚打打牙祭,等到了方家,方婆子也不曉得從哪裏聽來的說法,說是多吃魚補腦子人會聰明,於是這活又落在了那孤女身上,所以,好身手都是苦練出來的,這會兒,手一掂量,心裏就有數了:“有魚了,是個大家夥。”


    這一聲叫,將張逸腦子裏的那些有的沒有給打散了,也顧不得吃饅頭,忙站了起來,伸著脖子朝河上望去,隻見這時候,魚杆的前端有些彎了,魚線被牽著之字行走,仔細瞧可以看到被拉扯掙紮的魚就在水下。


    沐秀兒沒有硬提,橫向斜著一點點的拉杆,人慢慢向後退,她估計這魚有二斤左右,絕不能強拉,不然魚線準保斷了,“阿逸,你也退後點,一會兒別碰著了。”


    張逸急忙退了幾步,眼還盯著那頭,嘴裏大聲念叨:“秀兒你小心,別讓它跑了。”


    “跑不了。”沐秀兒自信滿滿,手上沒有半點鬆懈,一拉一鬆,半晌那一頭的力越來越小,魚也越來越靠近岸邊,看準了時機,猛地一提再退一步往邊上一甩。


    啪,獵物應聲,從水裏落到了地上。


    張逸樂了,忙走過去,定睛一看,笑開了:“秀兒,是黑魚,咱們可有口福了。”


    沐秀兒放下了杆子,走了過去,隻見這魚身披黑色細鱗,花紋帶斑,她還是頭一迴看到這樣的魚,“這魚你認得?”


    “嗯”張逸沒有想到,沐秀兒竟然不知道黑魚,有些得意地解釋:“這叫黑魚,是食肉的,兇的很,不過味也鮮,對治傷養傷特別的好。”說到此,頓了一下,忙將那些不好的東西甩出腦子,繼續說道:“過油燉湯最好,奶白奶白的,這個我會做,迴家我來弄,你嚐嚐我的手藝。”她倒忘記了前些日子的糗事。


    聽她說得起勁,沐秀兒自不會掃了她的興,伸手去拿魚鉤,果然在那魚嘴裏看到一排極鋒利的細牙。小心翼翼地取出鉤子,那魚蹦達了幾下,張逸忙移了移,將魚同河隔開,擋住。


    沐秀兒笑看了她一眼,伸手捏了魚鰓,把它放到了籃子裏,拿吃完醬菜的空碗倒扣在上頭,再用布往上頭一蓋,“你按著。我收拾魚杆,一會咱們收了魚簍子就迴去。”


    張逸很是聽話的接過籃子,隔著布按住那條不老實的魚。


    沐秀兒利索地將魚杆整理妥當,正要說走,眼角瞟見張逸身上沾到的幾根雜草,忙半俯了身幫她拍去。


    眼下張逸滿心都是那條活魚,倒也沒有似之前那般覺得多想什麽,見沐秀兒腰側也沾了些,順手也幫她除了,清幹淨後相視一笑,一起去收魚簍子了。


    那兩人漸行漸遠,卻不知,在她們身後還有他人。


    “人家那是兩情相悅,你又何必非要插上一腳?”錦袍少年神情淡淡,陽光下,那張臉兒如羊脂玉般漂亮。


    頑二沒樣子地蹲著,聽到這不陰不陽的話,猛地站了起來,狠狠道:“若不是為了救你這小白麵,我早趕迴來了,秀兒也不會嫁別人,哼。”說完,轉身就走。


    這一天的收獲很是不錯,除去釣到的那條大黑魚,魚簍裏竟還鑽了一條草魚,反正兩個人也吃不了那麽多,沐秀兒同張逸商量之下,把草魚送去了高家。


    晚上,沐秀兒殺魚,張逸掌勺。


    “秀兒,你嚐嚐味。”剛打開砂鍋蓋,那香氣就撲鼻而來,張逸拿小勺舀了些湯水,輕輕吹了吹。


    沐秀兒這會是給人打下手的,手上不幹淨,便順熱就著那小勺淺淺嚐了一口,“嗯,味正好,鮮。”


    張逸聽她誇讚,眼兒彎了彎,又舀了一勺,自己嚐了嚐,確實很不錯,這次的成功讓她信心大漲:“黑魚就得燒湯才好,可惜沒有火腿,不然再加點進去,那就不是一個鮮字了。”


    沐秀兒聽她說得頭頭是道,猛地想到了什麽,問道:“阿逸,你是不是記起什麽了?”


    聽到這話,張逸拿著湯勺的手頓了一下,急忙穩了穩心神,說道:“沒呢,怎麽這麽問?”


    沐秀兒沒有聽出她話裏的異樣:“也沒什麽,你曉得這魚的名,又懂得做,聽你那話顯是吃過的,就順口那麽一問。”


    張逸拿眼兒偷偷看了沐秀兒一眼,見她神色如常,想了想才解釋道:“別的事沒記起,隻是,見著這魚就和看到那書本上的字一樣,見著了就曉得了。”


    “你莫急,會好起來的。”沐秀兒沒有再深想,又怕那話讓這人心情不好,忙勸了一句。


    張逸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一大鍋湯,兩個小菜,久違的熟悉味道,讓張逸多吃了一碗飯,餐後,肚子就有些發脹,於是,她手摸著小腹,在院子裏打轉。


    沐秀兒趕著做鞋,收拾完了碗筷後,就點了燈在屋裏做,前幾日心神不寧,這活計就有些慢,這會兒縫上鞋麵,才做成一隻。


    張逸跑了幾圈,打了一個嗝,這才覺得舒服了些,沒進屋,她站在窗前朝裏頭望,沐秀兒坐在床邊,就著床頭櫃上的燈,一針又一針。這也不是頭一迴瞧她做針線,可今兒總覺得有些不同,靜靜地看了會兒,白天抓魚那些個念想又冒出了頭,眉心不自覺地皺了起來,她抿了抿唇。


    沐秀兒縫完了最後一針,用剪子剪斷了線,手伸進了鞋子摸了摸,又反複看了看,這才抬起頭,見這人站在窗外,便叫道:“阿逸,進來試試鞋。”


    張逸正出神,被這一聲叫迴了魂,忙應了一聲,快走進屋。


    沐秀兒把鞋遞給了她:“你先試試,這一隻合不合腳。”


    “哦。”伸手接過藏青色的鞋,張逸把它穿上,起身,踩了踩,這一腳立即感覺出了不同,鞋底不似買來的那麽硬,腳趾頭動了動,非常的舒適,真心讚道:“真好,秀兒你手藝可真好。”


    沐秀兒微微一笑,拿眼兒看了看,樣子不錯,接著又從簍子裏翻出了材料,準備開始做下一隻。


    張逸坐了下來,把鞋脫了,拿在手中看了又看,這手工製作的鞋讓她想到了很小的時候,那時,棉鞋是媽媽親手做的,是黑色的舊式樣,不好看,但穿著很暖,後來,有了膠底的保暖鞋,漸漸的,耐克,阿迪達斯各式各樣的鞋進入了生活,隻要有錢任人由挑,可,從沒有一雙鞋能比得過張逸記憶中的那一雙被同學嘲笑過的棉鞋,在充沛的物質文化中成長的人是永遠不會懂得這種最樸素的溫情。


    “好了,別拿著看了,等這隻做好了,你就有新鞋了。”沐秀兒拿起了粗針,重穿上了白棉線。


    張逸拍了拍鞋底,找個幹淨的地兒放好,迴頭看著沐秀兒,心裏頭微微一動。


    許是那視線太過直接,沐秀兒又側過了眼,“你今兒是怎麽了?”


    心下一虛,張逸別過眼,抓了抓頭:“沒,就覺得特別高興。”


    聞言,放下了手中的線,沐秀兒抬頭想了想,這一天過得確實挺開心的,不由得臉上透出了笑:“要覺著高興,下迴,咱們再去。”


    “好呀。”張逸點頭,又偷瞧了沐秀兒一眼,躊躇了片刻,踱到床邊坐下,兩手按著膝頭,眼盯著鞋尖:“這種日子真好。”


    “嗯?”沐秀兒也不瞧她,邊納鞋子邊聽。


    “雖說是油鹽醬醋,平平淡淡的,可這種日子真好,你說是不是,”張逸語帶感慨,用眼角餘光又斜了身邊這人一眼。


    沐秀兒手沒停,點了點頭應道:“是呀,安穩。”


    “是呀。”張逸收迴了視線,心跳加快了兩拍:“就這麽安穩一輩子多好。”說完,往床上一倒。


    沐秀兒被她那懶散樣,惹得一笑。


    到了夜深時,人都睡去了,張逸第二迴失眠,她兩手交叉相握著,放在肚子上。所謂子夜鼠忙,靜夜人思,這會兒,她腦子裏又是一團亂麻繩,有些事,你不往那頭想,一輩子也察覺不到什麽,可是,一但開了頭,就怎麽想怎麽是,她對秀兒……


    相處雖不算久,但,一點一滴卻都那麽的清楚,反反複複思量著,她這到底是不舍這樣的生活,還是對秀兒生出了心思,而那份心思,到底是對她的依賴還是喜歡。


    是喜歡上了吧,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上了,張逸感覺了一下心跳的速度,沒有明顯的變快,可她還是知道答案,不是喜歡,又怎麽會看到她笑自個兒就開心,瞧見她哭心裏跟著泛愁,見男人糾纏整個人又醋又怒。


    可是,這不是小說書,穿越了的蕾絲邊隨便遇上個女人直的也能變彎,更不是九零後仿佛天下大同的時代,隻要喜歡就要告白管你是直是彎,她沒那個膽量也沒那個勇氣,同性戀這三個字就算在現代也是帶著禁忌的,何況放在古代還添上了不倫的意思,特別是女人之間那代表著淫-賤不貞。


    張逸無法想象秀兒知道她對她動了心思後,會怎麽樣去想。


    直女,當知道你是同性戀時或許不會有什麽,但當知道被同性戀看上時,就不同了,會有多少直女能坦然接受這樣的感情,又或者感動之下說聲對不起,以後繼續當朋友?不會的,當她們察覺到你對她們存著與男人一樣的心思時,你在她們的心裏就變了,以前的親密相處會變得刻意而齷齪,她們會迴避你的目光,躲避你的碰觸,即便麵上不顯,在心裏還是會抵觸會防範甚至惡心。


    而她同秀兒一起擦過澡看過對方的身體,同睡一張床鑽過一個被窩,冷時還抱在一塊兒相依相偎取暖。


    無力地閉了閉眼,手用力地絞著,她不願有那樣的結局,她不敢捅破那層紙,隻因,她是真的喜歡上了。


    作者有話要說:ok大家新年快樂,2013年了,請大家13的快樂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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