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過了二十餘天,天命在這片渡邊秀樹的落櫻山莊內過的很平靜,而渡邊秀樹則就忙多了,他從消息公布之日起,所住之地的門檻都快被踏破了。


    從各路心思不定的武者到黑道上各堂口,到鑽空子的資本家生意人,再到日本軍政各界種種人,最後就差天皇沒找上門來問個明白了。


    若是換一個人也許早被各方撕裂了,但渡邊秀樹是什麽人,他應付的如魚得水,恰到好處。


    這番要命的混亂一直到四月十五,也就是決戰前三天。


    這一天發生了兩件大事,第一是神穀孝太郎登岸了。


    他還沒上岸,早已有漫天謠言紛飛獲知這消息,海岸邊站滿了各路江湖英豪,可謂是酒客拋杯,賭徒散局,嬉戲無趣,聽說過神穀孝太郎這個名字的人,沒聽說過的,全都拋下一切齊齊等待在岸邊,就為了一睹這日本第一劍的風采,大有來得早的人,在海濱搭起了野營帳篷,不惜幕天席地,遠遠望去,實在是冠蓋雲集,群英畢至。


    而那日,旭日東升,一艘百丈大帆之船,終於映著日色,帶著光輝出現在所有人的眼前。


    “蒼天有眼,護我大和!”已有武者渾身激動,不能自己,對著那大船跪拜下去。


    中國來了區區一人,竟打的日本武道界顏麵盡失,群雄束手,對於這些拳師來說,這等傷痛並不亞於國土淪喪,江山破敗,武道的悲唿終於驚醒了沉睡的絕世高手,現在,他映著日出終於來了,也難怪這些人激動的熱血沸騰了。


    四月十八,皇城之殿。雙雄對決,天下無雙!


    第二件事,就是曲勇出關了。


    在那小小的青山綠水間,有一片櫻花樹,這樹下經常有女孩子坐著賞花梳頭,而在這櫻樹的深處,二十多天來,曲勇就抱丹於此。


    也不知多久,忽然曲勇動了,他動的很慢,一點點的,柔柔慢慢的,好像怕驚醒了這些還有點睡意的櫻花,他仿佛是興之所至,隨意揮灑的打著些拳招,看著像龍行虎步,側看又像是奔馬赤兔。


    隻見他就那麽隨心的走兩步,打兩拳,偶爾騰空踢兩腳,落地後,又走兩步,反反複複,也沒有太大的規律,有時候甚至會在地上滾兩下,就這樣練著,也看不出他在練什麽,如果再看他的表情,竟會發現偶爾憤怒如山林中霸王,偶爾卑謙似狡猴,偶爾憨厚如笨豬,簡直是精彩極了,漸漸的,他越來越快,到了後來,那滿樹滿樹的櫻花離枝紛紛被他驚動撒落,然後纏繞著他的身子,將他包裹在其中,外麵的人就看到好像是一個櫻花繭的粉紅影子在瘋狂的轉著圈子,到最後,連那大繭子也看不清楚了,隻有唿嘯的風聲帶動著所有的樹葉,櫻花,他的身法太快了,似乎已經要出現殘影饒滿了一圈了。


    吼!虎嘯龍吟,群獸束手。


    突然,那粉紅色的大繭子停住了,世界一下子安靜下來,所有的櫻花也停住了,落滿了一地,也落滿了他一肩一身,然後那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的枯萎,失去生命力。


    這些花宛如是被曲勇吸去了生命力,但如果是大宗師仔細看就會知道,這並不是吸食,而是映照。


    這些櫻花的模樣正是映照了曲勇此時此刻的體內情境,他全身精氣神都內斂凝聚到了丹田,所以肉身就好像是一段枯木,一塊石頭,與死屍無異。


    但他丹田內卻是翻天覆地,這近一個月來他已漸漸將八會穴的暗勁收攏進丹田,直到今天丹沉於田。


    天命看著那地麵上的腳印,那都是曲勇在練功時不知不覺中踩出來的,剛才他那一番拳腳看似亂七八糟,但踩出的腳印卻是工整而奇異,隻見每一腳之間的距離都完全相等,剛好是一尺一步,而這些步子剛好就踩成了一個大圓。


    曲勇當然不止饒了一圈,但無論多少圈繞下來,他的每一腳都和上一次的腳印完全重疊,而踩出來的這個圓竟然是完美無瑕的滿圓。


    “不到一個月,他就能將氣血大龍降服,凝於丹田,這等速度,比之我當年也要快啊。”


    曲勇緩緩睜開眼睛,欲言又止,似乎並不為自己終於功成而開心,反倒是心中似有解不開的疑惑。


    “師叔,我想請問什麽是丹田?”


    丹田,原是道教修煉內丹中的精氣神時用的術語,相傳都是有上中下三丹田:上丹田為督脈印堂之處,又稱“泥丸宮”;中丹田為胸中膻中穴處,為宗氣之所聚;下丹田為任脈關元穴,臍下三寸之處,為藏精之所。古人稱精氣神為三寶,視丹田為儲藏精氣神的地方,因此對丹田極為重視,有如“性命之根本”。


    而曲勇問的這個問題,就是他突然發現,他所抱成的“丹田”和一直被人們說傳說的丹田有所不同。


    天命並沒有直接迴答,反而問道:“你說呢?”


    曲勇手掌輕輕的摸著自己的下腹,道:“我搬弄氣血,發現肚臍眼附近敏感之處眾多,一時千頭萬緒,唯恐怕走錯了一步。”


    天命道:“所以你怎麽決定的!”


    曲勇道:“我想過,從前的文獻秘籍大多是泛泛而談,什麽小腹下三寸,再說細點的,就有人說是肚臍下一點五寸氣海穴上,或者是三寸關元穴上,也有直接說肚臍眼神闕穴就是丹田,各門各派,甚至各人都有自己的理解,所以我想問問師叔我們這一脈的丹田在哪裏?”


    天命看著他道:“你現在將氣血搬運到那裏?”


    曲勇露出一種很奇怪的表情,道:“我什麽地方都沒放,一直在動,當腳上用勁時就搬到腳上,手上出招時就搬動手上,手腳一起就看哪個能打到人就搬到哪裏。”


    天命道:“既然你已經這麽做了,何必還多此一舉,又要問我?!”


    曲勇道:“這...怎麽會這樣的?”


    天命道:“怎麽不能這樣?天下事天下人做,天下路天下人踩,既然有前人說是這裏,你為什麽不能說是在那裏!人體是極其複雜,極其奧妙的,哪怕你窮一生之精力也未必能悟透其中之一點,所以拋棄那些所謂的條文框架,從你抱丹這一秒起,日後的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這不是在考試,再也沒有任何的標準答案,而任何的標準答案都隻會是錯誤的!”


    他一口氣說了許多,每個字眼都在衝擊著曲勇的世界觀。


    曲勇深吸幾口氣,努力的消化這番至理,他環顧四周,這才發現自己正身處一大片櫻花之地,奇道:“師叔,咱們在哪裏?!”


    “落櫻山莊。”


    “落櫻山莊!”曲勇看著那漫天的櫻花,倒覺得這個名字實在貼切,“這山莊又是哪裏啊?!”


    天命有問必答,他隨手捏住一片順風而舞的櫻花,道:“山口組的地方。”


    “山口組?渡邊秀樹!”曲勇永世不會忘記這個名字,他雙拳緊捏,殺氣騰騰道:“他在這裏!”


    天命看他鋼牙咬碎,衝冠一怒模樣,冷笑道:“你想殺了他?!”


    曲勇厲聲道:“我恨不得將之千刀萬剮,無奈一直功夫不成......”


    “是嗎?”天命道:“你現在功夫成了?想要殺人了?!”


    “不是!曲勇不敢自負武功!隻是...”他說道:“師仇不共戴天!”


    天命將那櫻花一拋,丟落泥土,道:“如果我不讓你殺他呢?”


    “師叔?!”曲勇怒道:“雖然你與師傅有誤會,但大家畢竟是一脈相承,如今他已仙去,你就算不為他報仇,也不能阻攔於我啊!”


    “我阻攔你,你能如何?!”天命淡淡道:“難道突破了丹勁,膽子也見長了,敢和我動手了?”


    “我不敢。”好歹天命也是他師叔,況且曲勇到現在哪還不明白的,這段日子來天命是在用高壓逼著他突破,要不是天命,他要突破還不止要多少歲月,甚至可能一輩子也突破不了,畢竟在這世上,化勁的高手多如牛毛,但真正能突破到丹勁的,卻是九牛一毛,多少天才人傑,都被卡在這一道門檻上,含恨而終,所以這等恩情山高海深,他無論如何是不敢動手的。


    “不敢就好。”天命伸出三個手指頭道:“三日,三日之後我會與神穀孝太郎戰於日本皇城,若是我死了,隨你怎麽樣!”


    “三日之後,一月之期原來就要到了啊。”曲勇這段日子幾乎分不清時間之流逝,這才恍然迴首,發現已是白駒過隙,“對這神穀孝太郎,師叔你有幾分把握?”


    天命閉上眼,眼前自然而然的浮現出那一劍,變幻萬千,道:“他是個好對手,劍法已超凡,可惜的是,他所達到也隻是個劍手,用的是劍法,劍法再變,仍脫不出劍術牢臼。”


    “劍術牢臼?”


    曲勇自問如今使招隨心所欲,但未嚐不也是在拳招的牢臼裏,就算拳在變,也還是拳,既然是使拳,如何又不用拳呢?


    “師傅說,武學極致是圓,圓之上是道。脫出了拳術牢臼,那是不是就是道了?”


    曲勇忽然問道:“師叔,你到了道,傳說中的至誠不壞境界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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