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寢室斷電了。”曲勇道:“要麽,我們上天台?”


    “走吧。”


    天台上,現在已經過了冬至,算是比較冷了,又是深夜,放眼看去,深夜寂寞,唯有路燈三三兩兩,昏黃低迷。


    九爺雖然是年近百歲,可精神抖擻,衣著單薄也不見寒冷,深吸一口氣,道:“阿勇,你可知道我這次特地要來找你,為了什麽嗎?”


    這也是曲勇想要知道的,他今天才知道,原來九爺身上有那麽多的秘密,“九爺,你想說沈奶奶的事?”


    “不止是她的事。”九爺沉聲道:“還有我的事,但最重要的是你的事……”


    “啊?”曲勇道:“我的事?”


    “不錯。”九爺道:“你先說說吧,怎麽會認識沈君天的?”


    曲勇看九爺的模樣,似乎麵色很嚴肅,他一時遲疑不定,隻因今天的九爺帶給他的震撼實在太大了,他借著昏黃的路燈光仔細的看了看九爺,又看不出有易容的感覺。


    “你看什麽!”九爺見曲勇不說話,反而賊頭賊腦的看個不停,哪裏會猜不到他的想法,不禁又好奇又好笑,道:“你小子一出世就是九爺算的命,名字也是我替你父母想的,怎麽,我還會害了你?!”


    “不是…”曲勇被當麵揭穿,尷尬道:“九爺,你,我沒想到你居然會羅漢拳,而且功夫那麽好,我的劈拳打到你胸口居然不能傷你分毫,這太恐怖了。”


    “你不知道的還多著呢?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九爺道:“我的事,待會兒會與你講一些。”


    “好。”曲勇便從去三亞開始說起,將偶然間救起沈君天的事情一一說了,其實也很簡單,就幾句話的事情,“她這次過來,說要和一個老朋友有約,順便來看看我們。”


    九爺點頭道:“少年人見義勇為,這是本份,她給你的那張名片還在嗎?給我看看?”


    曲勇道:“在寢室裏,我去拿。”


    “嗯。”


    曲勇很快拿上來了,那名片很樸素,通體紫金色,上麵並不是像有些人一樣,恨不得在名片上刻上自己所有的一切有的沒的頭銜。


    “沈君天?”九爺輕輕的撫摸著那紫金色的名片,臉色溫柔,仿佛一下子想起了很多,“她竟然給了你們這種名片,看來是真心的感謝你啊。”


    曲勇看不出這種名片有什麽奇特的,“這種名片怎麽了?”


    “嘿嘿,你不識貨啊。”九爺從中山裝兜裏掏出一盒火柴,“呲”點了一根,將火靠近了那名片,道:“你再看看?”


    曲勇定睛一看,隻見那紫金色的名片上被火一烤,在火光下“沈君天”三個字漸漸淡去,反而浮現出一個血紅色的大寫“義”字,“這…”


    “千金一諾,隻以一字相承。”九爺仿佛眼中看到了昔日沈君天的身影,兄弟會重情義,義氣當先。


    “義?”曲勇到了現在,心裏麵也隱隱覺得沈君天這個人恐怕不是那麽簡單,“她的名片,怎麽會這樣?”


    九爺緩緩道:“這是義字名片,全廣州隻有三十人手上有。”


    “這名片很珍貴嗎?”


    “當然,”九爺道:“這一張名片,能請動兄弟會上萬幫眾幫一個忙,一個合情合理的忙。”


    “兄弟會?”曲勇聽四姑娘講過兄弟會,那是廣東最大的幫派,他頓時覺得手上這張名片分量一下子沉重了百倍,“這名片竟有這麽大的威力?”


    九爺道:“是啊,當年多少商界政要,想要求一張這樣的名片而不可得,她如今出手竟如此大方,一下子給了你們兩張。”


    曲勇道:“早知道這麽貴重,我們就不能要了,哎……”


    九爺玩弄著手裏的名片,看著他,道:“你不想要嗎?要知道光光就這麽一張東西,可是能請得動兄弟會上萬幫眾啊,多少人想求也求不來的。”


    曲勇正色道:“就是因為太貴重了,所以我才不能要。”


    “為什麽?”


    “我也沒做什麽,就收了人家這麽重要的東西,我於心不安啊。”


    九爺吸了口氣,拍拍曲勇的肩膀,目光放到遠處,良久才道:“你就沒想過,她給你這個東西,其實是有目的的?”


    曲勇奇道:“什麽目的?”


    九爺歎道:“她想要你這個人。”


    “什麽?”曲勇發現九爺似乎很不喜歡沈君天,好像他們之間固有恩怨,“她怎麽會想要我這個人?九爺,這是什麽意思?”


    九爺道:“你可知道,她這次來衢州,目的是什麽?”


    曲勇道:“來見你啊。”


    “我和她十八年未見,她又是為什麽突然來見呢?”


    曲勇搖搖頭。


    “她想要給兄弟會找一個傳人,也給她的師門武當龍門找一個衣缽傳人。”九爺厲聲道:“她來,是因為十八年前她看中了一個孩子,我不願意讓她帶走那孩子,我們賭了一場,她輸了,答應十八年後再來,所以她現在來了。”


    曲勇聽得雲裏霧裏的,一下子信息量太大了,他忍不住道:“九爺,這到底是怎麽迴事啊?”


    九爺也知道他聽糊塗了,沉聲道:“讓我從頭開始講起吧。”


    “我的確是你九爺,跟你爺爺是一輩的叔伯兄弟。不過我十多歲時離鄉背井,到北京“名揚鏢局”追隨尚雲祥習形意拳,後來時局動蕩,鏢局也被時代大浪衝擊下漸漸做不出來生意了,所以我南下討生活,那時候什麽都有做過,為了吃飯,街頭賣藝,倒夜香,甚至是幫人家看場子做打手也做過,這期間就用形意拳和一些同道朋友交換到廣東蔡李佛的八掛拳和老洪拳之花拳。”


    “後來一次偶然的機會,有個少林和尚餓暈在廟裏,我好心用半碗熱粥救了他,醒來後他與我一見如故,就拜了把子,他的武功極高,當年已經到了化勁巔峰,我隨著他學了一年的羅漢拳以及用槍的槍法,你剛才說我是少林門下,也過得去。”


    九爺的這些傳說,村裏人都沒人知道,曲勇根本從未聽過。


    “一年後,我那義兄又雲遊去了,後來我聽說他參加了革命,一直立功,最後做了共和國的大將,他姓魏,不過這些年我也沒去找他,他也找不到我,我因為武功大漲,所以做了一個有錢人家的護院,後來又一次偶然的機會,我認識了一個算命先生,他身上有《鑒骨十八字》,他傳了給我,沒想到這東西竟成了我後半輩子糊口的營生。”


    一身精神,具乎兩目;一身骨相,具乎麵部。觀人當看骨,這是相術的精髓所在。九爺得到了這本《鑒骨十八字》,從此才算是真正的騰蛇化龍,開始結交上達官貴人,因為他看相準,武功高強,為人又講義氣,所以當時在廣州也算是小有名氣,直到有一次。


    那時候,他因為年輕氣盛,已經加入了一個當地幫派叫猛幫,猛幫的收入是靠在廣州邊上一個條叫金河的河裏掏金沙為生,而同樣在這條河裏掏金沙的還有另外一個幫派——豹頭幫。


    兩幫因為金沙的矛盾越來越激烈,最後不得不用大廝殺來解決矛盾。


    這大廝殺是有名堂的,兩幫各出十八人,集合到了一個叫做“老天爺”的神台,神台上會有兩個公證人,這兩個公證人的身份地位都要絕高,最起碼也是一個大幫的幫主,但絕不能和參加廝殺的幫會沾上任何關係,雙方人馬站好,“響茄”一響,代表公證人發令,廝殺開始,有一句話,叫作“響茄一響,準有不見孩子的娘”。


    這種大廝殺一共三十六人參加,可能活下來的隻有一個,哪怕是同幫派的活下來兩人,也要繼續殺,一直到台上隻有一個人活下來。


    而活下來的這個人,就能取得金河一天撈上來的全部金沙作為獎勵。


    那一次的廝殺,九爺代表了猛幫去的,他一人一刀,砍翻了對麵十八人,當時血肉橫飛,血流衝刷過“老天爺”神台,流入江中,在那一刻,他才開始明白為什麽這廝殺的神台叫做“老天爺”,隻因老天爺最無情。


    對麵的人殺光了,可問題也出來了,按照規矩,隻有一人能活下來,猛幫十八個人麵對麵看著,誰也沒想到九爺武功高到這種地步,九爺不願動手殺自己人。


    氣氛一直僵持了,隨著時間過去,他身上的傷口血流不止,九爺已經漸漸虛弱了,他拄著刀,惡狠狠的瞪著公證人。


    就在這時,變故已生。


    突然有一個本幫人忍受不住黃金的誘惑,又看九爺身體不行,居然背後捅了九爺一刀,這一刀改變了九爺的一生,他不能相信,平時大塊吃肉,大口喝酒的兄弟居然會在他背後捅了一刀。


    這一刀將他徹底激怒了,九爺的刀出,猛幫的其他十六個人轉眼間就被他全部砍死,隻剩下那個暗算他的人。


    那人跪在地上血水裏,求九爺放過他一命,說家裏老母病重,他不能死。


    但九爺還是一刀砍下他的腦袋,經過這一戰,他殺敵人,也殺自己人,突然大徹大悟,居然放下一切,轉而投身進了警局,當了一名小小的警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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