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勇看她的樣子,已經有點酒醉的不清楚了,“你別喝醉了,你是不是有什麽苦衷,有的話你說出來吧,我會幫你的!”


    “你幫我?”薛瑩瑩指著自己的鼻子,傻笑道:“你怎麽幫我?景泰看得見的就有三千門生,更不用說看不見的...他們要找一個人,就是掘地三尺也能挖到!殺人償命,這是公理!”


    “你...”曲勇怒道:“你就算是殺了人,也要交給法律去判刑,豈能讓他們亂用私刑?”


    “法律?”薛瑩瑩冷笑道:“法律公平嗎?有些人有權有勢,開車撞死人,判個三年就行了,有些人沒錢沒勢,atm機裏多吐出來幾萬塊錢,被判了二十年,這就叫公平?比起這所謂的法律,我更相信公義!”


    她說的這些,曲勇都明白,他爸那個蝴蝶斑的病,本來是可以辦特殊門診增加藥品報銷比例的,可就是因為他們去社保敲章的時候不懂得送禮,人家這次拖下次,下次拖下下次,結果拖了大半年,他爸一氣之下就說寧願死,也不受這些龜孫子的氣,迴老家去了,世道就是這樣不公平,如果曲勇生在有錢人的家裏,憑他高考的分數,怎麽會隻上這樣的學校,還不是名校隨便挑,為什麽北京戶口就可以低分上北大、清華,這世界還不是有錢有勢的人說了算。


    他越想越氣,拎起那酒瓶子往嘴裏灌,這葡萄酒雖然不烈,但後勁足,他連灌了幾大口,上了頭,整個人如火燒一般。


    “嗬嗬...葡萄酒不是這麽喝的...”薛瑩瑩醉眼惺忪的看著曲勇。


    曲勇大聲道:“你放心吧,你就藏在這裏,明天我替你去銀樓!”


    “你替我去銀樓?”


    “我就說找不到你,不對!我把你送上火車,去了...香港,對!就是香港!”曲勇舌頭都大了,大聲道:“去了香港,他們就抓不到你了,然後你再移民去別的國家,最好去瑞典,聽說他們醫保報銷百分百,嗬嗬...這樣我爸的病就有錢治了,”他講著講著,居然講成了自己,“我要讓我爸看得起病,讓我媽不用那麽辛苦,你知道嗎?那後麵深山老林的草藥都被我媽挖完了...嗚嗚...”他止不住痛哭起來,這些話他從來沒說出口,都是在肚子裏自己合著眼淚往肚子裏吞,今天在酒精的刺激下一口氣全吐了出來,“嗚嗚嗚...我上學的錢,我爸治病的錢,全是我媽十根手指頭在泥裏挖出來的啊...我沒用,我不該讀大學的,我什麽都幫不了我媽......”


    “原來你家也有這麽多事?”薛瑩瑩呆住了,她從沒見過一個男生哭的這麽淒慘,像個無助的孩子一樣,她反而將曲勇抱在懷裏,輕輕的拍著他的背,安慰道:“你已經很優秀了,你做的很好了。”


    曲勇在她懷裏一抽一抽的哭著,半天才止住,酒勁也隨著眼淚流了出來,人慢慢清楚過來,從她懷裏起來,臉紅的像塊紅蓋頭,“對...對不起...我不該說這些話的。”


    薛瑩瑩的臉也騰的紅了,小聲道:“沒事。”


    曲勇看她嬌羞無限的樣子,實在美麗動人,他就越發不明白這樣清秀的女孩為什麽要殺人,他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要救大飛和殺於謙兩件事情之間有什麽關係?


    “你...為了你爸爸?”


    薛瑩瑩道:“不要再問了,我不會說的。”


    曲勇道:“那你準備怎麽辦?”


    “明天,上銀樓!”


    銀樓,銀樓今天演的正是《爛柯一典》,唱著那句,“樵客返歸路,斧柯爛從風,唯餘石橋在,猶自淩丹紅。”


    樓上最好的位置,今天已經換人坐了,坐著一個年約六十的唐裝老人,他的左手邊是四姑娘,右手邊是位年約五十的紅旗袍女人,再過去一個位子是穿西裝,大背頭,戴金絲眼睛的男人,模樣有點像死去的於謙,正對著老人坐著的是個穿警服的中年肚腩男人。


    其他人隻能站著,銀樓每個要害處都有人站著,老人的身後站著一個身子很高,腿極長的男人,那旗袍女人身後站著幻鷹,而鐵姐和另一個極普通的中年男人則站在四姑娘的身後。


    隻見那警服男子站起身來,舉著茶杯恭敬道:“銀樓不喝酒,晚輩以茶代酒,敬於爺你一杯。”


    這老人自然就是景泰的龍頭把子――於爺,他也拿起茶杯一口飲盡,頷首道:“好。”


    那警服男子放下茶杯,又向在坐的兩個女人拱了拱手,道:“今天,請看在晚輩的薄麵上......”


    四姑娘淡淡道:“你放心吧,我們隻是來談事情的,不會動刀動槍的。”


    那警服男子尷尬一笑,道:“既然四姑娘這麽說了,那我就放心了,我先告辭了,你們聊。”


    “四兒,送送客人。”於爺揮了下手上的拐杖。


    “是。”


    等送走那警服男子,整座銀樓隻剩下唱戲的戲子和看戲的人。


    於爺環顧了一番四周,歎了口氣,道:“哎,爛柯一夢,幾十年了,我又迴到這裏了,這裏有點也沒變,可人卻變了很多啊!”


    “大哥!”那旗袍女人道:“當年我和你,二哥,三哥幾個人總喜歡出完買賣後來這裏喝杯茶,聽會曲,可現在二哥整天抱著酒瓶子,人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三哥出了那樣的事,哎......”她雖然是女人,可說話的嗓音很幹硬。


    “是啊。”於爺道:“人都變了啊,雲玉,我們都老了。”這旗袍女人正是於爺的親妹妹――於雲玉。


    於雲玉也陪著歎了口氣,道:“大哥...”


    “不說了。再說下去,要讓年輕人嫌棄了。”於爺慢吞吞道:“阿鷹,讓那些人上來吧。”


    曲勇等人在銀樓外等了很久,他們從天剛蒙蒙亮就過來了,一直站到現在,沒有人理他們,所有人都當他們是透明的。


    “我們還要等到什麽時候?”胖子站的兩條腿都麻了,忍不住小聲抱怨道。


    曹老板用眼神堵住了他的嘴,輕聲道:“昨天我和我爸打了電話,他人在國外,趕不迴來,不過他已經和於爺通過電話了,於爺很生氣。”


    “那這次死定了。”大黃蜂臉色灰暗,黑著個大眼圈,道:“最慘的是,我們還沒找到薛瑩瑩,於爺又這麽生氣,會不會被大卸八塊,丟到須江裏喂魚啊!”


    曲勇淡然道:“沒事,這次本來就不關你們的事,等會兒進去之後,我會向於爺解釋清楚,我會承擔一切的。”


    曹老板凝望著曲勇,道:“小勇哥,我再一次問你,你真的沒找到薛瑩瑩?”


    曲勇肯定道:“我沒有。”


    “好。”


    終於,等到幻鷹出來,喊他們進去,曲勇走在最前麵,他把胸膛挺起來,毫不畏懼的走上二樓,於爺正在喝茶,他頭也沒抬,道:“坐啊。”


    曲勇一呆,不過他已經豁出去了,人家喊坐,他就坐下,坐在了剛才那穿警服男人的位置上,正對著於爺。


    於爺緩緩道:“喝茶,正宗的開化龍頂,隻有在衢州地區才能喝到的。”


    “好茶。”曲勇喝了一口茶,人反倒是平靜了下來,也不去看在坐的其他人,正盯著於爺。


    於爺點點頭,道:“曲勇?”


    “是。”


    於爺手一指後麵,早有人送上來一疊紅人頭,“這是一點小意思,你收下來。”


    曲勇推開紙鈔,道:“無功不受祿,我不能要你的錢。”


    “無功不受祿?”於爺搓動著兩根手指頭,道:“現在的年輕人,懂得這個道理的不多了,聽說你是瑩瑩那丫頭的男朋友?”


    “不是!”曹老板搶在前麵迴答道:“於爺,這都是誤會,其實是薛瑩瑩利用了小勇哥,他什麽都不知道的...”他的話還沒說完,幻鷹忽然閃身上前一個巴掌拍在他嘴上。


    四姑娘道:“有什麽話,等老爺子講完,你再講好不?”


    曹老板挨了一巴掌,隻能怒氣往肚裏吞,不敢再說話。


    於爺仿佛什麽事請也沒發生過,繼續慢吞吞道:“你們在處對象,是嗎?”


    曲勇道:“是。”


    於爺頓了下龍頭拐杖,道:“好,我喜歡誠實的年輕人,阿勇,隻要你說出瑩瑩的下落,我可以對著關二哥發誓,你們四個人的事,我都不追究。”


    曲勇放下茶杯,沉聲道:“我不知道她躲在哪裏,昨天我也找了一天,都沒找到。”


    於爺道:“我這人有個好處,誰對我好,我這輩子都會記住他,隻要你幫了我這個忙,以後你就是自己人,以後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有什麽事情想要找我,你登堂入室直接進我的臥室都行!”


    他這話一出,在坐的都動容了,大家都知道景泰於爺一句話就是一個唾沫釘子,絕不可能更改,隻要曲勇說出薛瑩瑩的下落,他立即就能飛上枝頭當鳳凰,成為景泰的自己人,從此改變了一生的命運。


    在這樣的承諾麵前,曲勇的身子不自主的顫抖起來,他也是人,受過窮,吃過苦,何嚐沒在夢中想過這樣的機會,現在機會就在眼前,他突然站起來,深吸一口氣,挑起大拇指道:“於爺,你看得起我,我向你致敬,但我真不知道她在哪裏?”


    “真不知道?”於爺的臉第一次沉下來了,他明明沒什麽動作,可曲勇覺得他陡然變了個人,變得陰沉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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