羚收拾好裝箱,跟隨傭人一起離開,車子駛出院子時,自後視鏡裏看到了譚子維無比陰鷙的目光,心頭涼涼的,像是有一條毒蛇爬過。


    花了整個上午時間,從恆大帝景搬迴了景和公寓,站到熟悉的陽台上,空氣裏透著陌生,床上那個鴛鴦枕,抱在懷裏,已經沒了心底那人的氣息。


    歲月長河時而洶湧,時而停滯,她的愛明明還停留在四年前,卻是老了四歲。


    中午簡單地給自己下了一碗麵,見廚房裏沒什麽吃的,便去附近的超市采購,迴來時,正拐進景和公寓的門口,一道邋遢的身影斜刺裏衝到了她的車前,她驚得瞬地刹車。


    “吱……”刺耳的刹車聲在耳邊尖銳地響起。


    這時正是下午三點,周圍沒什麽人,就連保安室的保安都在打瞌睡。


    羚定了定神,慌忙下車,車頭躺著個穿著油膩破爛的女人,披散著經年累月未洗的頭發,渾身散發著一股難以形容的惡臭,趴在地上動也不動,連痛叫都不發一聲。


    明晃晃的太陽底下,看著也有點滲人。


    “喂,你沒事吧?”擔憂地開口,伸手,想要撥開婦人的長發,還未碰到肮髒的發絲,婦人忽地轉過頭,黑發把髒汙的臉分割成很多瓣,一雙眼冒著慘綠的光芒。


    “我很餓,你能給我點吃的嗎?”婦人開口,聲音嘶啞的像是喉嚨曾被惡狠狠撕裂過,需要注意聆聽,才能聽清她說些什麽。


    羚連忙從車裏的購物袋裏拿出一盒餅幹,又拿了兩瓶礦泉水遞給婦人,婦人飛快地伸出手接過。


    目光觸及婦人的手,羚嚇得心驚肉跳,那簡直不能稱之為手,幹枯瘦弱的像是樹枝,肮髒的已經看不見原來的顏色。


    婦人撕開包裝,飛快地拿起餅幹送進嘴裏,嗆著噎著了,又擰開瓶蓋往嘴裏灌水,一口氣,喝了大半瓶水,急切中,有些許的水順著嘴角流下,衝掉了臉上的髒汙,露出了令人無法直視的瘡疤。


    不知哪來的蒼蠅,圍著她的頭飛來繞去,一開始是一隻,後來是兩隻,三隻,羚看不下去了,伸手揮趕。


    婦人吃掉了餅幹喝完了水,幹啞地撕笑,“你真是個好人。”


    羚心裏難受,轉過身幹脆把購物袋提到她麵前,“都給你,你拿去吃,這裏還有點錢,你拿去洗個澡,買身新衣服。”


    她從錢包裏抽出三百塊錢遞到婦人麵前,婦人從地上爬起來,手裏吃力地拎著購物袋,雙眼綠油油地盯著紅色的人民幣,還不等羚給她,忽地伸手一搶。


    竟直接搶過了羚的錢包,而後提著袋子瘋狂地往暗巷裏跑。


    保安室的保安剛好看到這一幕,二話不說衝上去追人。


    羚愣在當地,目光追隨著保安敏捷的背影,眼看著他很快趕上了婦人,一把搶過了東西,並把婦人打倒在地。


    他得意地跑了迴來,把失而複得的東西遞給羚,羚接過錢包,把錢包裏的小照抽出,複又遞給保安,“這些東西我都不要了,你去送給那位婦人。”


    保安小哥一愣,看了看善心大發的羚,“你這樣對她好也沒用的,她就是個要飯的,乞丐,你看她有手有腳的卻不去工作養活自己,明明就是懶。”


    羚望著不遠處躺在地上捂臉扭曲的痛苦身影,微微搖頭,“不是,沒人要她。”


    誰會要一個醜陋佝僂著腰的女人做工?


    剛剛的一瞥,她差不多看清了她的臉部,無一絲好肉,全部糊成了一片,嘴唇肥大外翻,連眉毛睫毛都沒有,看起來有些恐怖。


    “請你幫我把這些東西給她。”羚堅持。


    保安小哥隻得把搶迴來的東西又拿過去給婦人,他站在婦人身邊幾秒鍾,婦人似乎撥開臉對他說了什麽,他大概是瞥見了婦人的臉,嚇得轉過身就飛跑了迴來。


    那驚恐的動作,那飛奔的步伐,那嫌棄惡心的神情,讓他看起來滑稽又可笑,一口氣奔到羚的麵前,一邊喘氣一邊說:“太……太恐怖了,怎麽有人長成那樣?”


    一定是毀容了吧,看起來很像是燒傷,燒傷呢,如果她的顧少清也活著,會不會也……


    還未往下深想,保安小哥突然古怪地冒出一句,“陶小姐,剛剛那個乞丐說認識你,你認識她嗎?”


    羚一陣驚訝。


    認識她?


    她的朋友圈並不寬廣,怎麽會認識她?她的朋友當中,或是認識的人當中,有誰淪為了乞丐?


    沒有啊。


    一邊迴家一邊想,卻是怎麽也想不出會是誰。


    到家才想到自己買的東西都沒了,晚上吃什麽?眼看著已經到莫莫放學時間了,隻好先去接莫莫,至於晚飯,出去吃也行。


    到幼兒園時,竟看見了譚子維的車,心裏一跳,趕忙跳下車走進幼兒園。


    譚子維真的逗留在莫莫的教室外,教室內卻不見莫莫,羚心裏一沉,剛想問呂老師,身後一道脆喊響了起來。


    “媽媽——”轉過身,看到虞修白抱著莫莫,兩人俱都臉色含笑地看著緊張的她。


    譚子維自然看到了他們,似乎是如意算盤落空了,神色很不好看。


    “羚……我來接莫莫放學。”譚子維輕聲開口,上前,一把握住羚的雙手,道歉,“羚,今天早上是我太過衝動了,我說話可能有點不經大腦,語氣也很不好,你原諒我好不好?”


    羚厭惡地揮開他的手,抽身閃至虞修白身邊,尋求保護似的挽住了他的胳膊,目光怒而直瞪著譚子維。


    “幹爸爸,你怎麽能惹媽媽生氣?”莫莫皺著小眉頭,語氣很不好,“還有——虞叔叔說你昨晚讓媽媽喝了不該喝的東西,媽媽才睡死了不理我,你為什麽要讓媽媽喝不該喝的東西?”


    虞修白暗暗詫異,目光驚疑地看著莫莫,他並未點明是譚子維讓羚喝下了不該喝的東西,莫莫竟是不教自明。


    譚子維原想著自己怎麽著還有莫莫這張王牌,憑借著莫莫對他的依賴和信任,隻要他用心,羚早晚都會是他的,卻沒想到莫莫竟對他產生了懷疑。


    才多大的孩子?


    這一定是虞修白教的,再加上羚的煽風點火。


    以前是顧少清,現在是虞修白!


    “我們走。”羚拽著虞修白的胳膊,往校外走去,卻不料迎麵碰到了黑指甲媽媽,黑指甲媽媽穿著緊身皮衣,扭著豐滿的臀,滿臉紅暈地走到虞修白麵前。


    那眼睛眨的,恨不能一下子把虞修白電暈。


    羚不自覺把虞修白挽的更緊,身子也向他靠了靠,意思不言而喻:這是我男人,滾遠點!


    可惜,黑指甲媽媽壓根沒看她是啥神色,隻一個勁地拋媚眼搔首弄姿,氣的羚暗暗掐了一把虞修白,那眼神,略帶嬌嗔,仿佛責怪他在招蜂引蝶。


    虞修白勾唇淡笑,定定地看著黑指甲媽媽,開口:“大媽,你的口紅殘了,趕緊補一補。”


    黑指甲媽媽花容失色,立即從包裏拿出小鏡子照來照去的,而他們便趁機離開。


    一走出校園,羚便鬆了手,虞修白秀挺的眉目微微一挑,“你吃醋的樣子還蠻可愛的。”


    羚目露好笑,沉了臉色,“是某人太過招搖好吧。”


    虞修白自戀地撫了撫尖尖的下顎,“沒辦法,人類對美的追求,永遠無止境。”


    目光掃到譚子維緊跟著走了出來,羚的神色微冷,幫莫莫係好安全座椅便上了車,虞修白卻是也坐進了車內,厚臉皮地要和她們一起離開。


    羚沒多計較,方向盤微轉,車子入了車流,匯進道路中央。


    路上,很是忐忑地跟莫莫言明了搬家的事,原以為她多少會有些抵觸,沒想到竟高興地說好啊,以後就可以和虞叔叔做鄰居,在一起了。


    虞修白嘴角含笑,看起來甚是愉悅。


    “莫莫,家裏沒有菜,我們今天在外麵吃,好不好?”羚忽地想起這件事,忙開口詢問。


    莫莫看了看虞修白,虞修白揚聲:“去顧家老宅吧,明天開始莫莫放長假,她的爺爺奶奶也一定想她了。”


    羚一愣,“什麽長假?”


    “國慶節呀,媽媽。”莫莫清脆揚聲,開心的不得了。


    原來已經到國慶節了,羚一陣恍神,有七天的假期呢,正想著,包裏的手機響了,她一手掌控方向盤,一手去拿手機,卻有一隻手搶先拿過了手機。


    “開車注意安全。”虞修白的聲音略冷,帶著嚴厲。


    他替她接了電話,是老宅打來的,要他們過去吃飯,順便邀請了接電話的虞修白。


    迴到大宅時,原來請假的張嫂已經迴來了,正站在院子裏等他們,看見他們,滿麵笑容地迎過來。


    “奶奶好。”莫莫下車,跑進大廳,一頭撲進了顧媽的懷裏。


    顧媽神色冷淡地看一眼羚,又看了看虞修白,大概又被虞修白的美收服了,麵對他時,神色溫和起來,“進來吧。”


    羚低了頭走進家門,見莫莫纏著她奶奶說東說西,家裏的傭人有條不紊地做著事情,每次迴來,她都插不進手,去看虞修白,他神情自若,倒像對這個家一點不陌生。


    對莫莫噓寒問暖過後,顧媽忽地看向她,似是有話要說,但又一頓,虞修白識趣地起身,伸手拉住莫莫的手,帶她到花園裏去玩。


    他們走後,顧媽立即就問:“皇家那邊原先約好和我們碰麵商談寶貝婚事的,現在一下沒聲了,你知不知道是怎麽迴事?”


    羚一陣為難,這一定是顧寶貝在和皇覺溝通過,而皇覺又知會家裏的結果,皇家那邊興高采烈結果寶貝不領情,估計心裏也不快活。


    但她能怎麽說?這明明是寶貝想要的結果,如果告訴顧媽,她一定會生氣。


    “媽,這婚事說到底是小妹和皇覺的事,還是等什麽時候見到兩人,親自問問的好,我也不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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