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號這一天,打撈隊忽地打撈上一具屍體。


    宋洛和羚聞訊趕到現場,一看之下卻大失所望,打撈上的屍體是個女的,長頭發,全身已經被水泡的浮腫不堪,看起來不像個人,倒像是一頭豬。


    這是汪美珊嗎?


    “嘔——”羚的雙眼死死盯著女屍,明明胸腹間一陣幹嘔,她卻強自忍著,不準自己調開目光。


    她想,或許等到找到她親愛的男人時,他也是這副尊容。


    多麽恐怖!


    那麽英俊尊貴的男人會變成一攤腐肉,麵目全非,令人無法直視!


    眼淚,再次不受控製地奪眶而出。


    寒冷,灌滿全身。


    宋洛迴頭看一眼流淚不止的羚,低頭把女屍蓋上,起身走到她麵前,輕輕搖頭,“我們要通知警方,讓他們過來檢查看是不是汪美珊。”


    羚點了點頭,極目遠眺瀾江。


    都說瀾江五千年來養育了中華兒女,可是她這時多麽恨啊,眼前波瀾壯闊的瀾江,不知道吞噬了多少人的生命,而她巍然不動,依舊兀自地拍打著岸邊,濺起無數水花。


    “宋先生,我們打撈隊今天的工作到此為止,以後也不再做了。”打撈隊的負責人忽地走至宋洛麵前,開口。


    宋洛和羚俱都一愕,同時看著負責人,都是一臉不解和焦急。


    “為什麽?人還沒找到。”羚按耐不住,率先開口。


    負責人看了看兩人,“我們已經連續打撈33天了,大家就連除夕夜都沒迴家過,再過幾天就到元宵節,大家都想迴家了。”


    羚不可思議地瞪大眼,“你們隻是想迴家過節?那我們呢?我們就不想嗎?人還沒找到啊。”


    負責人瞄她一眼,“33天了,一點影子都沒有,如果是在瀾江內,說不定淹死沉底了,瀾江這麽大,你們撈個十年八年說不定都找不到,何必呢?”


    頓了一下,負責人實話實說:“還不如早點迴家辦後事。”


    “什麽?!”羚身子一晃,差點站不穩,宋洛及時扶住她,眼角餘光看到去買快餐的申綜昊迴來了,忙向他招了招手。


    申綜昊快走幾步,一把接過羚,在宋洛的暗示下拉著她走開。


    宋洛跟負責人商量,任憑他怎麽勸說並提高工價,他們都不幹了,負責人說他們就是海底撈針,一個死人有什麽好找的,不值得花這麽多錢。


    他們拿著這錢,心裏也不高興,當即收工,真的走了。


    羚一直遠遠地看著,雖然聽不見具體的交涉內容,可她看到了打撈隊收工了,她激動地衝過去,朝他們大喊大叫,命令他們不要走,繼續打撈。


    可是,沒人理她。


    年輕的男人們,都拿同情的目光看著她,那種眼神,似乎羚要守幾十年的活寡一樣,一下子令她憤怒了。


    她站在江邊,像一隻發怒的大猩猩,揮舞著手臂,怒號:“告訴你們,我的男人沒死,他沒死,他很快就會迴來。”


    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喊出了這句話,聲嘶力竭,發自肺腑。


    然而,隻引得男人們更加同情的眼神。


    “你們憑什麽這麽看我?憑什麽?”


    “他愛我,愛的真真切切,愛的不離不棄,愛的轟轟烈烈,你們是誰……憑什麽拿這種眼神看我……”


    她叫囂著,哭著,眼淚被江水吹散了,紛紛揚揚地飄落在空氣中。


    身後站著的宋洛和申綜昊都紅了眼,默默地擦了擦眼角,宋洛走迴去拿了一件大衣遞給申綜昊,申綜昊抖開大衣,走過去披在羚的身上。


    羚卻忽地轉身,拂落大衣,惡狠狠地瞪著他們,“你們是不是也跟他們一樣的想法?”


    申綜昊和宋洛臉色僵硬,看著她,迴答不出來。


    羚憤怒極了,顫顫巍巍地指著他們,“難道你們也認為他死了?用不著再找了?”


    兩人沉默了,無法做聲。


    “小羚——”一道含著滄桑的男聲忽地傳了過來。


    羚機械地望過去,是顧爸。


    他緩緩地走到了她的麵前,抬起手握住了她的雙肩,“少清不迴來了,小羚,你得堅強。”


    羚忽地瞪大眼,一臉的迷茫,仿佛不懂顧爸講的是什麽。


    顧爸疼惜地歎息一聲,慈愛地拍了拍羚瘦弱的肩,“逝者已逝,我們唯有好好活著,才是對他最大的安慰,羚,你該清醒了,放棄,接受現實吧。”


    羚扯唇,難看地笑了起來,“爸爸,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顧爸歎氣,別人家都在歡歡喜喜過大年,而他們家,一直籠罩在悲痛之中,羚更是連家都不迴了,整日在江邊吹風。


    她不但變瘦了,還變黑了,原本白皙細嫩的皮膚變得粗糙幹裂。


    身子瘦弱的仿佛江風隻要再大一點,就能卷起她的身體,把她投進江底。


    “小羚,你還年輕,過了這個新年才24歲,年華大好,你可以重新開始,顧家人不會怪你。”


    顧爸緩緩說著,語氣誠摯,真的是拿羚當親生女兒疼愛。


    羚卻已然難看地笑著,她不再聽顧爸的話,而是轉過身,雙眼固執地盯著江麵,兀自搖頭,“不,我哪兒也不去,我要在江邊等他會來。”


    “他,一定會如期歸來。”


    瀾江邊上,癡癡的,孤絕的背影,長久地佇立岸邊,在過路人的眼中,像極了望夫石。


    顧爸歎息不止,不如如何是好。


    申綜昊走到他身邊保證自己會照顧好羚,會想辦法讓她走出這段悲痛。


    顧爸別無他法,隻得暫時把羚交給申綜昊照顧,自己則迴到a市,重新坐鎮顧氏。


    “宋洛,你也跟我迴去吧,公司需要你。”


    宋洛點點頭,走到羚麵前,跟她告別,並提起了1月1號那天晚上的事。


    他指了指羚一直未曾更換的珍珠耳釘,輕聲說:“這耳釘是顧總親手做的,裏麵……放了微型定位儀,顧總……怕陶小姐因為找咚咚有危險,想出了這個辦法。”


    “元旦那天晚上,我們正在陪一位美國客戶,顧總好像突然收到了什麽信息,匆匆和客戶告別後,就趕往了遊輪,他到時,遊輪裏燈光黯淡,看樣子就跟店裏打烊一般,他神色匆匆跑了上去,沒過多久就……”


    羚聽的仔細,聽到後來,全身都緊繃顫抖起來。


    而後,忽然聽到宋洛又說:“爆炸時,我好像看到一隻快艇從大火裏衝了出來,我本來以為是顧總,現在看來,好像不是。”


    羚心髒一抽,眉目細細皺了起來,“你看見有人從大火裏逃了出來?”


    宋洛點了點頭。


    “那人有沒有戴人皮麵具?”羚想到那個人,如果不是他,顧少清就會跟她一起離開,後來也就不會……


    那人是誰?為什麽要殺汪美珊?為什麽要殺顧少清?


    他分明是朝顧少清開槍了。


    宋洛搖頭,“那人背對著我離開的,江麵又火光衝天,我沒看清。”


    羚聽的眉頭緊鎖,這麽說,那人害死了顧少清,他卻逃脫了?


    之前,她一直以為那人一定是死了,在爆炸中喪生了,可是現在知道了,沒有。


    片刻靜默後,宋洛靠近羚,幾乎地貼著她的耳朵低語,“陶小姐,我覺得顧總的死沒那麽簡單,似乎是有人蓄謀,哪怕是為了查明真相,你也不能倒下。”


    羚渾身一震。


    宋洛說了一長串的話,她的腦袋裏卻隻捕捉到一個信息:宋洛說顧少清死了。


    連他也這麽認為。


    大家都認為他死了。


    每個人都來勸她放棄。


    可是,放棄他,就像是剜出她的心髒,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陶小姐,請你盡快振作,我在a市等你。”宋洛滿懷希望地看她一眼,隨即轉身離開。


    羚沒有迴頭,雙目盯著江麵發呆。


    如果顧少清沒有去遊輪找她,他就不會出事。


    這樣該有多好?


    可是世上沒有如果,一切都無法重來。


    申綜昊重新把大衣披到羚的身上,這一次,羚沒有拒絕,她看著江麵,一個小時後,打撈隊浩浩蕩蕩地撤離了。


    “過去吃點東西吧,你會餓壞的。”申綜昊強行拉著羚往迴走。


    羚一步三迴頭,這些日子,每天滿懷希望地看著打撈隊作業,可是每次都是失望。


    頭頂的太陽照常升起,並未因為顧少清的失蹤而又絲毫異樣,也並未因為她的悲傷而有絲毫反常。


    它就那麽亙古不變地升起降落,無動於衷。


    “我想迴酒店。”看著天空最後一抹夕陽,凍得四肢麻木的羚,忽地開口。


    申綜昊臉色一鬆,立即帶著羚迴到了臨江的酒店。


    他們訂的套房在最高層,站到窗口就能看到長長蜿蜒而過的瀾江,在天際像是一條水蛇,泛著泠泠水光。


    屋內的暖氣慢慢地暖和了身子,羚的全身都似活了過來。


    沒過多久,手腳卻癢了,這些天在江邊待著,她的手腳不爭氣地長了凍瘡。


    申綜昊自然看在眼裏,拿了凍傷膏遞到她麵前,溫聲開口:“你去泡個熱水澡,再把藥膏抹上,我重新訂飯菜,你想吃什麽告訴我。”


    羚垂眼接過凍傷膏,輕輕開口:“我不挑食,隨便吃。”


    她拿了衣服進浴室,而申綜昊則在外麵打電話給酒店餐飲部訂餐。


    羚把浴缸的水放到最滿,才慢慢脫去衣服躺進去,水溫滾燙,她也不管,隻一心一意沉進去,再沉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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