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飛虎又一次恍恍惚惚地醒來,他已經記不得自從掉入這泉底之後,自己到底昏迷了幾次。若不是李商出手相助,說不定自己早就一命嗚唿,不過想想,若不是李商莫名其妙出現,自己也不會落得如此田地。關飛虎吃力地站起身,就看到李商坐在原來那屍骨的石椅上調息,不由皺了下眉頭。


    “好歹也是死者,死者為大。”關飛虎對著屍骨恭恭敬敬鞠了一躬,李商斜著眼睛看著他,“假仁假義給誰看?”


    關飛虎原來嘴就笨,被李商嗆了,反而一時語塞。


    “你得了十年功力。”李商惡狠狠地說道,“給我磕個頭,就當謝禮罷。”關飛虎這才想起,若不是李商傳功,自己早就是個廢人,忙雙腿跪在地上,咚咚咚就是三個響頭。李商很是滿意,揚了揚手,“你出去罷。”


    “出去?去哪裏?”關飛虎雖說功力大增,除去之前學的胡笳十八拍前十四式之外,加之李商所傳總計十年修為,與滄海一刀的無上刀法後,境界已然突飛猛進,但這腦子似乎還是轉得不夠快。


    “刀光從哪裏來?”李商也不去搭理,索性閉上眼,專心運功。


    “反射而來。”


    “那由什麽反射而來?”


    “理應是日光...哦!”關飛虎茅塞頓開,既然此處有光,那尋得光源就可出去!就算有巨石阻攔,憑現在自己的身手,估計輕而易舉就能逃出生天。


    “那二師伯...李商怎生不走?”關飛虎抬起頭,順著光折射的走向往上尋去,在十丈之上尋到一絲光明。


    “此處對於我修行有極大的幫助,你不是還有要事?你先走罷。”


    關飛虎扭捏著還想多說些話,李商睜開眼,狠狠瞪了一下,“要走就快走,婆婆媽媽的,一年之後,去不周山尋我,若你小子沒有半點進步,我就直接殺了你。”


    “若...有進步呢?”


    “胡笳十八拍還沒傳完別忘了。”


    關飛虎剛想再叩首,李商袖子一卷,一股勁風硬是撐著關飛虎跪不下身。“要叩就叩這個家夥罷,好歹人家也傳了你不少好東西。”


    關飛虎想想也有道理,便對著那堆屍骨作了一揖。


    “記住,他的名字,滄海一刀。”


    關飛虎幾個縱躍就跳上了石壁,一邊感歎自己的功力竟然可以如此隨心所欲,一邊腦海中卻思索了半天,似乎這滄海一刀的名號自己從來都沒有聽說過,那是必然,對於關飛虎這個年紀的人來說,滄海一刀明顯已經不是傳奇了,而是早就被封存已久的曆史,江湖就是這樣,一代蓋過一代,滾滾巫江東逝水罷了。關飛虎來到光源處,輕輕一挪石頭,微微地滲出更多的光芒,雖說不是很強烈,看來外麵天色已晚,也不知道到底過了多久,關飛虎往下一看,就看到李商做著一個趕快給老娘滾的手勢。


    “二師伯謝謝你!”關飛虎對著李商喊著。


    “他奶奶的叫老娘李商!快滾!一年後見!”李商罵道,低下頭,反而露出欣慰的笑容。


    關飛虎移開幾塊石頭,爬了上去,又是一個雜草叢生的洞穴,幽幽的月光灑在洞中倒是照得明亮,關飛虎蓋住洞口,俯身走了出去,發現身處在逍遙山莊正後方的山上。往下俯瞰,山莊一覽無餘。這逍遙山莊內燈火闌珊,相比後院,前院的守衛火把更是零星幾點,關飛虎倒是心生好奇,不由打定主意潛入山莊探探。關飛虎伏在山壁之上,慢慢下滑,趁著夜色,倒是平安落地。


    估摸著離自己出走約莫一日左右,也不知今日比賽柳絮雲獲勝與否,倘若贏下,現在她與關一川說不定就住在逍遙山莊之中?


    關飛虎潛入前院,漫無目的地兜了一圈,雖說建築風格新穎,但是在雲城長大關飛虎實在對這種小橋流水提不起興趣。關飛虎也記不起進來的路,也就一路瞎走,憑著記憶避開家丁,也不知怎的就拐到一個略顯荒舊的院落,便好奇如此豪門的逍遙山莊怎得會有如此疏於打理的地方,莫非是一般的夥夫住的地方?出於好奇,也就探頭看了進去,隻見一個披著看上去不怎麽精致的大氅的中年男子,在那邊掃雪。關飛虎很是奇怪,怎麽會有人在那麽寒冷的夜晚掃雪,看打扮也不像下人。


    “敢問今日獲勝者的院落怎麽走?”關飛虎想了一個由頭,探進身子問道,就算被質疑,就拿自己是獲勝者的門客的理由來搪塞。


    中年人很詫異這個點還有人在外麵,而且還是個莊外人,邊放下掃帚,走了過來。


    “沿著這條路往前左拐再右拐就可以迴到通往他們院落的大路上了。”中年人細心地用手比劃。


    “多謝多謝!”關飛虎剛想走,被男人叫住。


    “少俠可是來參加比武招親的?”


    “算是吧。”關飛虎心想,我隻是來比武的,誰稀罕那個少爺。


    “那能否幫在下一個忙?”


    慕容觀山邀著眼前這位雪夜中闖入的少年進了書房,細看下,除了少年身上那件襖子有點粗糙之外,容貌飛揚,身姿挺拔,一雙大眼炯炯有神,透著一股英氣。


    “少俠見過慕容軒沒有?”慕容觀山開篇就沒頭沒腦一句。關飛虎腦子轉了半天,才記起說的是逍遙山莊那個小少爺。


    “並沒有。他都沒來過擂台,在山莊我也不曾碰到。”關飛虎已經將自己身份完全代入到門客身上,雖說是潛入,但的確沒碰到過那什麽慕容軒,也就這麽半真半假地應著。在燭光下,中年人的眉頭緊鎖,很是憂慮,雙手在桌上交互摩挲,一枚看上去有些年數的扳指有點不合適地帶在他的大拇指上,右手的虎口黑了一塊,估計是剛寫完書信或文章,染了墨在上麵,沒來得及擦去或壓根就沒注意到。


    “如果少俠最後獲勝,能不能好好教訓下那小子,盡可能在台上羞辱他。”中年男人一頓,“他是我兒子。”


    關飛虎在慕容觀山的娓娓道來中才得知父子關係不和,慕容軒和娘親都搬到了三弟慕容觀海處。而慕容觀山在整個家族也鬱鬱不得誌,連下人都沒怎麽把他當成這裏的主人,隻得深夜自己出來掃雪。


    “為什麽老子要我教訓小子?”關飛虎還是沒想通中年人為何有如此非禮的要求。


    “從出生開始,他就是我們慕容山莊上下的寶貝,我說的話他也不聽,從小飛揚跋扈,不習聖賢書,一心求武。”


    “這倒怨不得他,我也看不得那些書。”關飛虎想到雲城上的四書五經就經常逃課。


    “一心求武也是好事,不過軒兒並沒有用到正途上,反而仗著身份和會些拳腳,到處惹是生非。”慕容觀山掏出一本冊子,上麵密密麻麻地記著慕容軒近幾年在靖州徐州強搶民女,欺淩百姓的諸事種種,關飛虎看得目瞪口呆,一直搖頭。


    “那慕容老前輩也不管不顧?”關飛虎想到那個白胡須很長的老人。


    “每次有百姓告狀,都被趕出門外,軒兒糟蹋完女孩後,老爺子就打發了一筆錢,讓女孩自行迴去,甚至有性格剛烈的女子直接就自刎在大門口。”慕容觀山眉頭皺地更深了,在燭光的照射下,已經明顯看到發根已經泛白。


    關飛虎剛想問官府怎麽不管,一想到嫣兒那事,也懂了幾分,不再追問。


    “這次比武招親我是很反對的,雖然知道很多人想攀附逍遙山莊,但我還是不想有女孩滿心歡喜地嫁進來,卻被軒兒辜負。”


    “我也問過軒兒喜歡什麽樣的女孩,希望遇到某個女孩可以讓軒兒迷途知返,老老實實地不再去做那些蠢事,但是軒兒的答複卻讓我寒心。”


    “他說,他還年輕,還沒玩個痛快。於是看到他很興奮地答應下這樁比武招親時,我反而不寒而栗。”


    “是我這個當爹的沒有教好軒兒...”


    慕容觀山緊握拳頭,青筋清晰可見,臉上卻痛苦異常,渾身顫抖。


    關飛虎用手拍了下慕容觀山的肩膀,“雖然我爹說不要插手別人的家事,但是這件事我關飛虎接下了。”


    “你是關飛虎?”慕容觀山突然臉色一變,顫悠著站起身,翻出另外一本冊子,“你就是那個大鬧靖州的關飛虎?”


    關飛虎一驚,這事傳得人盡皆知了?


    “不過傳言你昨夜因為刺殺幾名灰衣人而畏罪潛逃...”慕容觀山翻找著桌上雜亂的書頁,“雖然這些灰衣人身份最後查明,也不是什麽善類...你這一日去哪裏了?”


    “......”關飛虎沒有接話,總不見得把來龍去脈一五一十地說出去,鬼才相信如此奇遇。


    “想必你也有自己的難處,畢竟靖州的事情看來,少俠也不是什麽殺人如麻的惡徒,況且...”慕容觀山停頓了一下,“死因皆是被內勁直接震碎全身經脈,你這年紀肯定做不到。”


    “況且除了你失蹤之外,沒有其他人被驚醒,說明兇手出手極快,那夥人完全沒來得及反應就死去。”


    “是不是因為你離得最近,所以去追兇手去了?”慕容觀山看到關飛虎身上衣衫全是灰塵泥沙,估計這一日去過一些人跡罕至的地方。


    “對。”關飛虎心中一慌,怎生這人全猜中了?有點可怕。


    “那也辛苦你了,還好你安然無恙。比賽這邊我去做個調節,用我一個保薦名額即可,倒不是什麽難事。”慕容觀山隨手拿出一頁紙,嗬開墨,直接起筆龍鳳鳳舞了起來,“我的事情就拜托了你了!小兄弟!”


    關飛虎腦子有點亂,眼前的中年男人不僅猜到自己失蹤時的行蹤,還對自己靖州的事情了如指掌,忙起身拱手,“路見不平當然鼎力相助,但是慕容先生你是怎麽知道我的事的?先生應該不是僅僅就像你說得那樣,隻是個書生吧。”


    “百無一用是書生呀。”慕容觀山歎了一口氣。


    慕容觀山不會一招一式,卻坐在逍遙山莊知曉天下事。慕容摧城是個老狐狸,從退隱江湖之後,一直將搜集各大州情報的工作交給自己,畢竟慕容觀川忙於朝政,住在豫州,常年不迴家,而慕容觀海腦子裏除了女人和武功,其他啥都放不進去,而自己一介書生,做情報梳理的工作倒是如魚得水。


    “不過你們要小心,飛龍鏢局得知此事後十分憤怒,尤其是明天就要到達山莊的周南陽,畢竟小兄弟父親的長相實在太顯眼。”


    “賽諸葛?”關飛虎記得那日在慕容摧城口中聽說過此號人物。


    “畢竟是他親手安插的線,被你們毀了。”


    “一個鏢局,在靖州安插個眼線作甚?”關飛虎很納悶,飛龍鏢局不是靠朝廷才重新開張的嗎。


    “全大陸都有,”慕容觀山站起身,重新燒開水,天冷了,水涼得很快,“不得不防。”慕容觀山往上指了一指,關飛虎算是徹底明白了。這就是飛龍鏢局經常先人一步剿匪有功的原因,也是防著萬一哪天女帝龍顏大怒,又下一個清山河肅殺令。


    “這年頭,情報生意最值錢,甚至可以要人命。關一川和流雲住在前院的天字十四號院子裏,到了前院尋著門牌就能看見。”慕容觀山笑了笑,水開了,幫關飛虎新倒了一杯茶,“喝完這杯,少俠先迴罷,夜深了,凍人。”


    “軒兒是個欺軟怕硬的孩子,平生隻崇拜比自己厲害的人,或許打到他服氣,他才肯聽少俠的話。希望飛虎小兄弟考慮考慮,好處的話,我倒是可以偷偷贈你個情報,想知道啥我都盡力去打探告訴少俠。”慕容觀山送關飛虎出了院子,“往前,往左,往右,別忘了。”


    關飛虎在去前院的路上一直在思索,這件事要不要告訴關一川,後來人小鬼大地決定,既然老爹不告訴自己贏了之後讓飛龍鏢局幫忙做什麽,那自己的這個小秘密也就不告訴他了。況且這筆交易劃算,可以痛揍下紈絝子弟,還能賺一個情報,何樂而不為。


    關飛虎走上大路,不一會就看到了天字十四號的門牌,關一川的房門開著,似乎是醉著趴在那裏,關飛虎便躡手躡腳地進去,拿起關一川隨手放在梅花凳上的襖子,剛給老爹披上,就聽到關一川那破鴨子嗓的聲音,


    “老實交代,這一日,你去了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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