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城市的秋天如春天一般短暫,冬季很快到來。


    路邊的梧桐樹的葉子不斷幹枯、落下,隻剩下光禿禿的樹枝,伸向暗沉沉的天空,讓人感到壓抑。


    不過,在酒吧裏,現在的生意更加紅火,裏麵到處都充斥著溫暖與歡笑。


    沈安寧坐在電子琴前,邊彈邊唱,歌聲更加清亮動聽,不含一點雜質,技巧也更臻熟練。


    現在,這個沉浸在愛情中的年輕人比以前更晶瑩更漂亮,就像一塊溫玉般動人。


    “等你走後心憔悴白色油桐風中紛飛落花隨人幽情這個季節河畔的風放肆拚命的吹不斷撥弄離人的眼淚那樣濃烈的愛再也無法給傷感一夜一夜當記憶的線纏繞過往支離破碎是黃昏占據了心扉有花兒伴著蝴蝶孤燕可以雙飛夜深人靜獨徘徊當幸福戀人寄來紅色分享喜悅閉上雙眼難過頭也不敢迴仍然漸漸恨之不肯安歇微帶著後悔寂寞沙洲我該思念誰”他在酒吧唱的自然都是很流行的歌,這時便有不少人跟著哼。


    正在開心的時候,忽然有人大聲喧嘩起來,接著就聽嘩啦啦的砸杯子和酒瓶聲以及掀桌子的巨響,場中頓時大亂。


    保安和經理都連忙趕了過去。


    醉漢喝酒鬧事,哪個酒吧都發生過。


    沈安寧見慣不驚,繼續唱完,對大家柔聲說“謝謝”,然後走下了台。


    這是他今天表演的最後一場,他不打算停留,準備徑直迴家。


    剛走到門口,有個主管趕過來攔住了他,笑著說:“陳經理找你,讓你去值班室等他。”


    沈安寧點了點頭,便轉身走到門口一邊的值班室,安靜地坐在椅子上。


    過了一會兒,年輕的經理走了進來,西裝扣子扯掉了,領帶也歪歪斜斜,看上去有些狼狽。


    他喘著粗氣,拿起桌上的水杯狠狠灌下,這才好了些。


    沈安寧已經心中有數,仍然安靜地坐在那裏,微笑著看向他。


    陳經理咳了一聲,溫和地說:“安寧,我一直很欣賞你。


    你唱功好,又敬業,而且還潔身自好,這在我們這一行裏已經不多見了。


    我們合作了兩年多,不但許多客人喜歡來聽你唱歌,老板也一直誇獎你,我們是希望跟你繼續合作下去的。”


    沈安寧跟他平時關係很好,這時便笑著擺了擺手,輕鬆地說:“是老板和客人們給我麵子罷了,陳哥你太客氣了。”


    陳經理歎了口氣:“有堅持固然是好事,但也容易招惹麻煩。


    最近,每次你一唱歌就有人鬧事,我想你也心中有數了。


    今天下午,道上有大哥遞了話過來,希望老板給他個麵子,不要再請你唱歌。


    你也知道,我們開門做生意,最怕有人鬧事,讓客人不敢來。


    剛才那陣勢你也看到了,長此以往的話,我們也負擔不起。


    所以,老板確實不便再維護你,希望你能體諒他的苦衷。”


    沈安寧輕輕點頭:“是,我明白的。


    陳哥你不用再說了,從明天開始,我就不來了。”


    “謝謝你。”


    陳經理長籲一口氣。


    “老板已經關照過了,你去財務部把帳結了吧。”


    “好。”


    沈安寧站起身來。


    陳經理關切地說:“安寧,小心點。


    我不知道你到底惹了什麽人,不過,能忍則忍吧,我們勢單力薄,是鬥不過他們的,能安生過日子就行了。”


    “我明白,謝謝陳哥。”


    沈安寧迴頭對他一笑,隨即開門走了。


    出納每天都在的,要等著在打烊後收營業款,有時候生意太忙時,也去前麵幫忙。


    沈安寧推開財務室的門時,出納已經把他應得的勞務費算好了,單獨寫了一張工資表,讓他在上麵簽字,隨即把錢給了他。


    “老板說了,這一次就不扣稅了,由他幫你繳。”


    女孩是老板的侄女,對沈安寧一向有好感,這時便笑著解釋,隨後又問他。


    “你為什麽不在這裏唱了?”“家裏有點事,要迴去一趟,順便陪陪父母。”


    沈安寧的神情很平靜,臉上的笑容很輕鬆,用著經年不變的老借口。


    “時間挺長的,所以還是先辭了,免得誤了你們的生意。”


    “哦,這樣啊。”


    那女孩笑著點頭。


    “那迴來了記得再過來唱啊。”


    “好。”


    沈安寧答應著,與她道了別,便走了出去。


    外麵路邊排滿了出租車,他隨便上了一輛,說出自己家的地址,便不吭聲了。


    這是迄今為止第三家辭退他的酒吧了,理由全都一樣。


    對方完全是擺明車馬要他好看,隻是仍然克製著,沒有對他的身體進行直接傷害。


    他沒有對高建軍說過一個字,迴去時也仍然笑意吟吟,看不出絲毫委屈。


    他不想讓高建軍覺得對他歉疚,更不想他迴家去和他太太吵架。


    他理解她的心情,所以一直忍耐著不斷退讓,希望這樣能夠緩解她心中的憤怒。


    很快就要到聖誕節了,到處都張燈結彩,尤其是在這個酒吧集中的娛樂區,真是夜越深越熱鬧。


    沈安寧看著閃爍的霓虹從車窗邊掠過,忽然想起了去年的這個時候。


    也是快到聖誕節了,城中所有娛樂場所的生意都興旺得很,演出人員供不應求。


    他累得不行,又在深夜跑場時著了涼,卻一直不能休息。


    平安夜那一晚,他發著高燒,連飯都吃不下,隻能喝點水,卻還要硬撐著連趕六場,迴到家就暈過去了,第二天也隻得自己掙紮著去醫院打點滴。


    這些事情,他是從來不跟人多說的,父母聽了空自著急,甄陌那時候還在北京,似乎也大病了一場,情緒很糟糕,他也就沒多說自己的事。


    挺一挺,最後也就過來了。


    想著,他的情緒從低落中漸漸平複。


    與那時候相比,他現在好得太多了。


    在溫暖的家裏,有高建軍天天等著他,為他操心,給他做飯,始終寵著他,愛著他,關心著他,給了他許許多多的快樂和信心。


    再說,還有鄭楠一直在訓練他,而且已經替他錄了一首歌,讓經紀人拿著去找著名的詞曲作者,希望他們替他量身定製最適合他的歌。


    現在雖然他覺得很困難,心裏的壓力很大,事業也遭到比較大的阻礙,有時候難免心情沮喪,但他相信,這並不是終結,而是充滿希望的時刻,或許是一個新的開端。


    等到下了出租車,他抬頭看著自己家亮著燈的窗口,心情已經很愉快了,眉梢眼角都是微笑。


    剛剛推開門,便見高建軍在收拾東西,把一床薄毯子塞進大背包,他微微一怔,跑過去看他裝的是什麽,隨即好奇地問:“你在幹嗎?要出去露營嗎?這可是冬天。”


    “我知道是冬天,所以才帶這個。”


    高建軍親了他一下,微笑著說。


    “我這兩天忙昏頭了,都忘了這事。


    我馬上要趕到潞州去,參加一個希望小學的奠基典禮。


    山裏冷,所以帶著以防萬一。


    你怎麽樣?跟我去好嗎?大概明天晚上就迴來了。”


    “行啊。”


    沈安寧爽快地點頭。


    “晚迴來一點也沒關係,我明天正好休息。”


    高建軍知道他的休息日一向是沒有規律的,一聽這話便喜出望外:“那快去帶兩件厚點的衣服,我們馬上就走。”


    沈安寧開心地去衣櫃裏抓了一件毛衣,又換上一條厚厚的牛仔褲,便與他出了門。


    他反正心裏鬱悶,正好出去散散心。


    這是高建軍第一次和沈安寧一起出遠門,感到愉快極了。


    黑暗的山林間寂靜空茫,寒氣逼人,偶爾有鳥獸的叫聲響起,在如墨的夜色中更增詭秘。


    兩人坐在車裏,奔馳在險峻的山間公路上,忽然興起一種相依為命的感覺。


    高建軍伸出手去,將沈安寧微涼的手緊緊握住,密密地包裹在自己溫暖的手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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