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化驛是大同境內的一座小縣城,且就在長城附近,雖不及內地大縣般繁盛,但在這方圓百裏也首推它為富貴之地了。因這裏土地貧瘠,又常遭瓦剌遊騎襲擾,所以這裏的居民大都經商或是常經營有其他副業。北化驛的糧商羅本忠就是這樣一個典型的例子,本是世代為農的他經過數十餘年的經商再加上大明政府的支持,羅本忠已然成為了北化驛的首富。連巡檢大人都與他作了親家,巡檢大人的公子娶的就是他的大女。


    但是,美中不足的是,去歲,與羅本忠相濡以沫的糟糠之妻溘然離逝,已知天命之年的羅本忠一下子就成了鰥居之人。


    今年秋季,正是糧食豐收之時,北化驛附近好幾個縣城都遭到瓦剌遊騎的劫掠,顆粒無收的百姓不得不成為流民四處乞討謀食,其中就有數百流民擁入了北化驛這個小縣城,羅本忠作為本地糧商大戶自然是第一個出麵賑濟竄入城中的流民的鄉紳。他特地撥出了一萬石糧設置了十多個粥棚,使北化驛沒有因流民擁入而變得秩序混亂,而且他自己還得到了一個羅大善人的美稱。


    “羅大善人,您又來這兒喝茶來啦?”


    羅本忠對於鄉親們稱唿自己為羅大善人很是受用,分外愛惜名聲的他也的確是這麽做的,但凡城中誰家死了人病了人,羅本忠都會無私地給予援助。羅大善人很喜歡喝茶,而且每逢下午時分,他都會來到唐記茶樓喝茶。別人知道這是羅本忠多年來的習慣,其實他不知道羅本忠每每來這裏就是為了看看對麵的衛家寡婦一眼,這衛家寡婦是羅本忠從小的玩伴,算得上是兩小無猜、青梅竹馬,羅本忠情竇初開時戀上的就是這位鄰家女孩。


    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羅本忠根本就沒有權利選擇衛家女孩作為自己的妻子,再加上他幼時家境貧寒,想迎娶算得上中等人家的衛家的確是有些奢望。(.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即便是羅本忠後來家境變得富裕,身份也已經是衛家這樣的小商販不可攀比,且衛家女孩已經成為衛家寡婦後,羅本忠也依然沒有想過納她為妾,一則是貧賤之交不可忘,更何況為自己甘守寒窯數載的結發妻子,羅本忠不忍給自己妻子徒添煩緒;二則是作為羅大善人,在這北化驛算得上是德高望重,他不敢也不願意越過這一層道德紅線,去收一位寡婦入房。


    羅本忠並不奢求什麽,隻希望每日來這衛家對麵的唐記茶樓喝茶時能夠看見那衛家寡婦一眼,哪怕隻是多看一眼,他這一天就總算沒有白過。但寡婦門前是非多,衛家寡婦也更加怕這是非,所以平常基本上是不出門的,哪怕是開窗都是低埋著頭,但她每次開窗都會瞥見羅本忠。


    羅本忠總是迴以一笑,然後付了雙倍茶錢就走了。


    亡妻已經離開人世兩年了,前來要為羅本忠介紹續弦妻子的媒婆也快踏破了他家的門檻。但羅本忠心裏早就有了固定的人選,自然就是衛家寡婦了。畢竟續弦與納妾不一樣,至少在自己妻子逝去兩年後再續娶衛家寡婦在自己良心過得去,而且自己的親家巡檢大人娶的續妻也正是城東的王家寡婦,羅本忠相信有前車之鑒在此,自己如果續娶衛家寡婦為妻應該在輿論上不會有太大的不堪入耳。


    剛剛施完粥的羅大善人見隨便喝了碗粥,吃了點油炸花生米後一看晌午已過就迫不及待地來到了唐記茶樓。端上香茗的羅本忠親眼看見自己暗中囑托的媒婆三嬸上了衛家寡婦的小樓。三嬸是北化驛裏最會能言善辯的媒婆,羅大善人隻要讓她去,衛家寡婦不會不答應的。


    其實,羅本忠哪裏知道,這衛家寡婦何嚐沒有過這方麵的心思,對於這位自小一起長大的窮困憨傻的本忠哥,衛家寡婦在少女時代也幻想過與他演繹一段薛平貴與王寶釧的淒美愛情故事,隻是後來一個嫁為他婦一個成了別人的丈夫罷了。


    還沒等三嬸將一二三四五六七說出來時,衛家寡婦就點了點頭,然後偷偷地瞥了一眼小軒窗外的羅本忠一眼,不由得地羞澀一笑。


    不管三嬸如何敘述自己費盡口舌終於將一個離職守節的貞潔烈婦勸得意誌鬆動,最終讓其有了再嫁之心;羅本忠都知道自己的第二春要來了,自己數十年來不敢奢望的事要成了,他除了給三嬸以重金相謝以為還頗為大方地道:“今日在唐記茶樓的花費都由我羅某請了,諸位鄉親不必客氣!”


    古人雖不知道有錢就是任性這句話,但也都一致地對羅本忠豎起了大拇指:“也隻有羅大善人敢如此闊綽!”


    不得不承認羅本忠的擔心是多餘的,也許是北化驛的鄉親們因接受羅本忠的幫助太多或是不願開罪於他的緣故而都選擇性地忽略了羅大善人續弦之妻是一位守寡多年的寡婦。就在羅本忠與衛家寡婦這一天,前來賀喜的人可以說是門庭若市,而且大家幾乎都是眾口一詞地說:“羅大善人也早該續弦了”,然而對於“寡婦不宜”這事隻字不提。


    “老弟,你瞧瞧你,什麽事都跟本官學,連續弦都是步哥哥我的後塵,都對寡婦情有獨鍾,哈哈”,也就隻有巡檢明厚德敢在羅本忠麵前開這樣的玩笑。羅本忠笑了笑道:“老哥哥說笑了,你我兄弟續弦之妻雖說是寡婦到底也是賢良淑德之婦,也算對得起列祖列宗了。”


    年過半百的羅本忠覺著這次結婚比少年結婚時還要興奮,但他揭開衛家寡婦的蓋頭時竟然有些緊張地雙手發抖。可就在這時,屋外傳來奴仆的大喊聲:“不好了,老爺,韃子打進城了,聽說有好幾百人,正殺了過來,快逃吧,老爺!”


    本以為韃子劫掠了臨近的幾個縣城村落撤退後就不會來犯,至少也得等到明年秋收時節,但羅本忠沒想到韃子居然在這個時候來了,還來了好幾百人,北化驛數年來遇到的韃子遊騎可是最多不超過五十人啊,這次可以說是規模巨大,平素以遇事冷靜著稱的他也慌了。


    “巡檢大人呢”,羅本忠急忙放下手中的玉如意問道。北化驛的縣令已經空置了多年,城中隻有一個巡檢司主事,所以羅本忠第一時間關心的就是巡檢大人的安危。畢竟整個北化驛的防務俱是由巡檢大人明厚德負責,韃子打進城了,說明巡檢的人馬已經敗下陣了,那每夜必巡視城防的巡檢大人隻怕生命攸關啊。


    “老爺,你糊塗了,巡檢大人才在府裏喝了喜酒,現在還酩酊大醉地躺在客房裏呢”,外麵的仆人說完就聽有人喊道:“巡檢大人,不好了,這次韃子來了五百多人,損失了一半的士兵也沒能守住城,現在韃子已經破了城東門正四處燒殺擄掠!”


    羅本忠就住在城東,就在他和巡檢明厚德同時出來時就見漫天的火光映紅了半邊的天空,到處都是嬰兒啼哭聲和撕心裂肺地女子尖叫聲以及滿含仇恨的男子怒吼聲,且已經有兩小隊的騎兵衝了進來,守在門口的是一位跟隨羅本宗數十年的老管家,卻被一把彎刀宰成兩截。接著,隻見這兩隊韃子直接踢開旁邊的耳房,然後刀影一劃,幾抹鮮血就灑在了窗紗上,羅本忠見此隻好拉著巡檢明厚德護住後院跑,並讓家中豢養的武士家丁護院守住後院。而韃子也衝了過來,舉刀將企圖阻止他們的奴仆劈殺幹淨後就見一丫鬟在廊簷下奔跑,一韃子就立即下馬將這丫鬟抓了過來,然後往牆上壓著就強行脫著這丫鬟的衣服。


    與此同時,羅府前院的人不是被殺死就是被強行施暴,而逃往後院的羅本忠正牽著衛家寡婦要翻牆出逃時就被一刀給削去了腳踝,疼痛難耐的羅本忠倒在了地上,眼睜睜地看著自己那新娶的風韻猶存的妻子被韃子給壓在了身下,素來言語溫和的他也禁不住心中的怒火大吼道:“你們這群禽獸!給我住手!”


    “噗”的一聲,羅本忠無奈地看著衛家寡婦將一根發簪狠狠地刺進了她自己的脖頸,一腔濃密而又滾熱的血噴湧而出,濺到了羅本忠臉上,羅本忠終於發出了最後的一聲怒吼:“娘子!”接著,一韃子就將手中的彎刀自己捅入了羅本忠的心髒,以樂善好施聞名鄉裏的羅大善人至此殞命。


    但韃子的暴行並沒有因為羅大善人和他的衛家娘子的死去而停止下來,羅府上下百來號人在這一夜徹底地淪入了地獄魔窟之中,財物被洗劫一空,連已經分出來預計賑濟流民的五萬石糧食也韃子席卷而去。當然,這一夜的北化驛城裏,像這樣的慘劇還在其他或是富裕或是貧困的家庭裏上演,譬如作為北化最高樓的唐記茶樓就化為了一片火海,巡檢司衙門裏擺滿了一絲不掛被****至死的女子,更可恨的是才掙了一百兩銀子的三嬸因拒不將銀子給韃子竟然被割斷了四肢,連她那五歲的女兒也被韃虜懸掛在了城門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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