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沉,脖頸傳來柔軟發絲掃過的觸覺。


    “天、天陽?!”


    天陽趴在肩上一動不動,而在他身後,光線昏凝莫測,一人不知何時站在那裏。


    皓發輕垂,髻如鶴羽,麵容卻如年輕男子,在這般幽靜之地,鼻梁以上隱沒在晦暗中,看不清眼中神色。


    “......師父?”謝嶴呆呆念了一聲,肩頭昏過去的天陽掃來微弱唿吸,莫名有些冰涼後頸。


    “為何你會在此?”宗能話音幽渺,聽不出絲毫情緒。


    換做往日被徒兒徒孫亂闖,宗能這般急脾氣必會暴跳如雷,此時這般無波無瀾,卻讓謝嶴越發緊張,手指有些微微發麻,連忙三眼兩語解釋了前因後果。


    “經書......”宗能一手揚袖負在身後,袍角掃出空中細微塵埃,“最後一本經書確實在為師這裏,不過僅有半冊。”


    “誒?半冊?!”謝嶴急忙道,“師父是在哪裏得到的這半本?”


    “此事並不重要......你可知,魔族為何要尋純陽之根?”


    “弟子隻知他們收集所有根係,是為了種出純陽之木。”謝嶴扶著天陽倚著石壁坐下,心裏暗自嘀咕。


    看來自家師父是為了避免天陽聽到這番話,才把他打暈的啊......


    謝嶴心中某處悄然鬆了口氣。


    “你既已恢複記憶,應是知曉魔族在遠古末期戰敗後,被從妖凡二界趕出,自此長居於如今界地——”


    宗能向前邁了一步,陰影從臉上退去,顯露出來的兩眼低垂俯視著謝嶴,眼中似是混合太多情緒,反是有些混沌不明。


    “然則魔界寥苦,靈氣暴虐不定,混雜不純,修為每每進階之時,要承受數十日破脈之苦,真丹碎灼之痛,無異於煉火重生,”宗能目光有些渙散,“這般疾苦辛勞,如何不思凡界之好?然而魔族界門異常嚴苛,修為不足千年者更是無法越界,終年苦守在魔界之地。”


    謝嶴聽到此處,越發茫然,“可是......這與純陽之木有何關係?”


    “在那六界斥離之地,有一毒潭,瘴氣盤踞不去,可以腐蝕四象五行,天地萬物,”宗能歎了一聲,“數千年前那毒潭中更是蘊化了一顆洞天柱,險些破了界門,入得天界上來——”


    “那洞天柱不就是......”謝嶴兩眼一燙,隱隱發紅,“不就是重岫仙尊當時化為劍靈後,所伐之物?”


    “正是那邪物,當年那一戰得勝後,天界諸仙便把毒潭清了幹淨,就此封印了毒潭之事,不為他人所知......”


    宗能目光又移到謝嶴臉上,虛渺意玄,仿佛已是掐指算盡眾生命數。


    “純陽之木由至剛至陽至純所生,可助萬物之長,可生萬物之息......而純陽之木若是生出神魄,更是生氣蓬勃,綿厚無窮,便是陰邪之物,也可吸收純陽之氣,化無為有,化幹枯為茂盛——”


    謝嶴臉色頓時發白,“這麽說......那些魔族也想......也要尋到我?”


    “不僅如此——”宗能再次邁開一步,緩緩上前,“徒兒你說......若是把純陽之木種在幹涸了的毒潭中,又置入了純陽之木原本的三神七魄,又會如何?”


    謝嶴渾身血液驟然冰冷,牙關微微發顫,“師......師父......”


    “屆時結界破除,六界無阻,屍山血海,動蕩不休——”


    宗能一手輕輕拍上謝嶴腦袋,帶著幾分長者慈祥,五指微微下扣。


    “為師一開始,便不應該把你接迴來——”


    掌心之下靈光乍現,罩在謝嶴腦袋上瘋湧撲入,謝嶴腦中一道白光轟然炸開,耳邊似乎有巨石碎裂之聲驟然響起。


    下一瞬,清冽氣息拂麵擁來,肩頭被一手穩穩攬住,腳下瞬間移到數丈之外。


    謝嶴驚愕抬頭,隻見一人擋在身前,素色衣衫大道無垢,清濯長劍流光凜然,背影仿佛如青崖萬岩,擋住千行玄黃。


    雲青鈞淡淡望著前方白首韶顏之人,渾身沉洌寒氣近乎實質翻湧,長劍雖未拔出,劍氣已是森然可怖。


    “師祖。”


    “重岫......”宗能又歎了口氣,望了望被強行破壞的石門,原本深沉的眼神驀地一變,豎眉瞪眼,“為師當真是白教了你,白教了你!你又是有了這塊木頭,就忘了師父!!”


    雲青鈞看了宗能一眼,麵無表情道,“師祖隻有鯤乙祖師一縷神識,算不得數。”


    在自家師侄身後穩定心神的謝嶴一聽此話,險些一個跟頭栽倒。


    這、這種無賴的語氣絕對不是跟老紙學的!


    “你你你!”宗能氣的跳腳,“果然是近朱者赤,近樹者黑!好好一個心思澄淨的徒兒,就這麽被一顆樹給帶壞了!”


    “師叔才是師祖的弟子。”雲青鈞目光冷了三分,沉聲道出一句,握住謝嶴的手轉瞬離開。


    角落古鼎隱隱散著奇異香氣,宗能看著兩人離開的方向,負手而立,沉默良久。


    ......


    正是午後沒多久,日頭正暖,謝嶴被自家師侄送迴院子後,便找借口說要午睡,一頭悶在床上,兩眼呆呆看著床帳。


    ‘徒兒......石門即將被強行破開......為師隻有這般把剩餘話語灌入你的靈識,匆忙告知於你......’


    謝嶴腦海中翻滾著宗能老祖的聲音,深吸了口氣。


    ‘為師把你接迴來後,一縷神識相連天界,才得知魔族有此異動......魔族有純陽之根並非最嚴重之事,然則一切太過機緣巧合......未免讓人擔心,唯恐是——’


    ‘純陽之木就算再次落根重生,若沒有神魄,也破不了六界結界......如今唯有徒兒你銷聲匿跡,才能徹底絕了魔族貪念......’


    ‘你若做好準備......十日後,為師便送你迴異界——’


    ‘此後......永絕來往之路......’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稱體重發現竟然沒有胖,不得不感謝哥斯拉們的戰鬥力——


    下章預告:


    同床共枕排排睡,妖尊地盤莫亂入


    正文 第148章 喲古塤一曲定堅心!


    十日......離開......否則便會......六界結界破除?


    臥槽,這到底是什麽混蛋轉變節奏!怎麽就他姥姥的跟自己神魄扯上關係了!


    謝嶴翻身滾到床裏,一手憤怒撓上床柱。


    自己好不容易定下決心在此地久留,就來了這麽一出,難道就沒有什麽別的方法?


    ‘一切太過機緣巧合......未免讓人擔心,唯恐是......’


    謝嶴唿吸微微滯了滯。


    宗能老祖那未說完的半句話,自己不是不知。


    不懼魔族先得一籌,不懼魔族饕餮之勢,怕隻怕......天意所向,六界有此一亂,屆時即便把純陽之根都奪了迴來,也不知哪裏會出紕漏,一著不慎滿盤皆輸,六界動蕩血雨腥風,隻怕太蒼山莊也不能幸免——


    而自己三神七魄被強行融入純陽之木中,能否再化成人形,也不可知......


    謝嶴撓床的手耷拉下來,重重歎口氣。


    所以宗能老祖才想把自己送迴異界......


    迴到沒有妖魔精怪的地方......迴到自己曾經日日夜夜想要迴去的地方......


    謝嶴心頭劇烈一跳,越跳越快,越跳越急切,好似一汩滾燙血流猛然從心間傳至四肢周身,燙得神經恍然亢奮,心裏卻莫名酸澀悶脹,混交在一團,難以分辨。


    不知不覺,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謝嶴身後床褥微微下陷些許,濕潤水汽混著草木花香的氣息傳來。


    謝嶴歪著脖子扭頭一瞅,隻見耳包一隻爪子正搭在床沿上,幾乎無聲無息跳上床。


    “嘖,又去哪裏滾了一身草屑迴來......嗯?怎麽尾巴也是濕的?”


    謝嶴轉過身去,看到自家獸妖整根尾巴蓬鬆柔軟,唯獨靠近尾巴根的一截灰毛濕漉漉,分外打眼。謝嶴隨手摸了摸,那灰毛尾巴立刻彎下去,緊緊貼在屁股上,根部一撮撮亂毛下,還沾著幾朵花瓣。


    “也不知你是去哪裏弄了這些花花水水......你這二貨如此怕水......以後莫要去危險的地方啊......”


    低綿近乎含糊的聲音傳來,耳包抖抖耳朵,抬起腦袋,赤紅獸瞳一眨不眨望著謝嶴,還未看見表情,一隻細白的手便伸了過來,遮在它腦門上狠狠揉了一把亂毛。


    “叱嗚......”灰毛獸妖渾圓腦袋上的毛被擼得根根逆起,更顯兇煞威武,腦袋依舊老老實實趴在前爪上。


    謝嶴胡亂揉了一番,長籲口氣下床趿履。


    看來隻好做好準備.......


    謝嶴恍惚打開房門,門縫逐漸敞開之下,黃昏殘光泄了進來,顯出院中一道背朝門扇的人影。


    就這樣......離開.......?


    暮色黎光,星月初升,若蘭衣衫的少年站在院中,身後三尺長劍,雙手負後沉穩茫茫,衣擺微微盈著浮山清風,好似自亙古便站在此處一般,沉靜彌久。


    聽到開門聲音,少年不沾塵毫的鞋履微移,轉過身來,身後長空無際,一縱白鶴緩緩飛過斜陽,悠緩了謝嶴的視線。


    “.......師叔。”


    “你......你一直在這裏?”謝嶴呆了呆,半天吐出一句話來。


    “想一些事情罷了,”雲青鈞搖了搖頭, “師叔一直輾轉不寐......可是師祖之前說了何事?”


    “並非如此!”謝嶴立刻迴答,隨即心裏一咯噔,自覺這般有些欲蓋彌彰,連忙補了一句,“也不算是,隻是師父他提到了最後那本經書的事情,我聽了後難免有些胡思亂想.......”


    山莊四周逐漸升起盞盞燈火,眼前之人一雙黑眸清澈澄淨,倒映點點流光,宛如素黑蒼石落入星河之中,輕散絲絲漣漪。


    “隻是......如此?”


    “自是、自是!”謝嶴硬著頭皮,哈哈幹笑道,“不如青鈞師侄給我吹首曲子聽,我定會忘記這些煩心事!”


    謝嶴隨口一句玩笑,沒想到自家師侄道了一句‘且等片刻’,就消失不見,沒過一會又乘風而來,手中拿著一個黑咕隆咚的梨形物品。


    行到近處,謝嶴定眼一看,那東西竟是一雕刻樸拙的古塤。


    這、這是自家師侄當真要吹曲子的意思?!


    想到以前種種魔音貫耳的慘痛經曆,謝嶴恨不得把剛才的話再吞迴去咽了,然而對上自家師侄沉默望來的兩眼,阻止的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不敢說出)口,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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