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若是入了輪迴,如今也隻是繈褓之齡,怎麽可能是這般年紀?


    “怎地…剛才沒聽見你的腳步聲?”青年一臉驚訝看著謝嶴,笛子剛揣入袖中,臉色就變了變,“糟了糟了,這下見了凡人,大姐定要囉囉嗦嗦訓話……呃?”


    說了一半,青年神色忽然一僵,迅速翻身從雕欄躍下,身姿分外瀟灑利落,轉眼間紛飛衣角隱沒在石台邊緣。


    沒等謝嶴迴過神來,就聽一道女聲在身後高聲喝響。


    “白衍!你又把老娘說的話當放屁了!”


    這吼聲比起青龍竟也不相上下,跟別提說話內容如此豪邁,謝嶴隻覺耳邊的頭發都被聲波吹得打旋,還未轉身,一名女子已經從身旁急速掠過,來到雕欄旁向下望了望,估計是沒看到人影,怒生生一拍石柱。


    “又讓他給逃了!”


    隻見這女子氣度萬方,五官比常人深刻一些,身量修長,穿著紅黑相間的琅軒輕甲,長發用玉扣一節節束起,一舉一動極為英武。


    “大、大少主?” 函保驚唿,“你提前迴來了?”


    “要不是再不迴來,誰知道白衍那混蛋是不是又捅了什麽簍子!破了什麽規矩!”


    女子恨恨兩聲,掃了謝嶴一眼,忽然問道,“你生辰八字是何?”


    謝嶴一臉莫名,想到對方百科全書的身份,還是壓不住好奇心,報出榭箏遨的八字。


    “嗬,還真是有意思的命格……”女子挑了挑娥眉,仔細打量了眼謝嶴的麵相,綻放一抹頗為詭異的微笑,“而且……難得有人比我那沒心沒肺的弟弟更犯桃花、犯女色,也算稀奇——”


    說罷便是身形一晃,從雕欄旁消失不見。


    麵對這狂風暴雨打芭蕉般的女子,謝嶴本就犯暈的頭腦更加不夠用。


    犯女色?這、這是什麽東西!


    為毛身為女性的自己會犯女色?!


    等等…剛才的生辰八字是榭箏遨的,應該不算數?可是皮相又是自己的……


    就在謝嶴深深糾結時,一隻手忽然搭上了雕欄,一人從外麵翩然翻入。


    “好險好險…差點被大姐捉住…”青年一臉慶幸晃開扇子直扇風,屈起一腿坐在雕欄上,衣衫頗為淩亂,臉上似乎因為閉氣屏息而有些發紅。


    這種占盡風流雅致,卻把扇子當吹灶竹管來用的模樣——


    謝嶴不著痕跡垂下眼皮。


    像,實在是太像,除了這七少主麵相更為精致奪目,氣質更為純然清貴外,從表情到神態,從舉止到言行,從衣著偏好到興趣愛好,簡直是照著一個殼子捏出來的。


    不過…也有不同之處——


    白抒遠雖看似狂歌對月、舉樽笑愁,卻有放不下的責任,盡不完的關懷,永遠是護在眾師兄弟身前的二師兄;這七少主…白衍,好似真正的自由無拘,散漫輕狂,盡管活的更久,卻更加率性而為,笑看滄海桑田,蒼雲白狗。


    所以……兩人不同,絕對不同。


    謝嶴這邊做好心裏準備,那邊函保抱怨再次被女子糾纏一事,白衍笑嘻嘻扣了他一腦門,“既然如此,不如寶兒你扮作女子,替本少主解圍如何?”


    “七少主!”函保鼻子噴氣,兩頰漲紅。


    白衍眼眸一轉,落到謝嶴身上,嘴角微彎,“那些女子定是沒有見過你,看來還是你男扮女……”


    “據在下所知——”謝嶴迅速截斷這廝即將說出的話,一臉鎮定道,“男子與男子之間的斷袖之癖,更容易令女子死心。”


    “男子與男子?”函保晃了晃神,恍然大悟一拍腦門,“我怎麽就沒想到!要是那些女子一見七少主喜歡的壓根不是女人,一定會知難而退……”


    “我不同意!”白衍一合扇子拍手,果斷否決,“你家少主我遊遍花街,在靈獸界花街的名號,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話要是放出去,以後我白澤七少的臉麵往哪擱?”


    “可是少主你每次去了也隻是喝……嗚嗚!”


    函保說了一半就被一隻手緊緊捂住,白衍幹笑兩聲哈哈道,“看在我迴答了不少問題的份上,榭公子應該不會拒絕幫我這個忙吧?放心,我今日就會替你準備一套合適的衣裙。”


    看到對方不懷好意的笑容,謝嶴誠懇建議,“七少主為何不找族內的女子假扮?”


    “兔子不吃窩邊草,就算是假扮也不可,”白衍搖搖頭,鳳眸露出幾分煩惱,“萬一對方假戲真做豈不麻煩?”


    麵對以如此認真表情說出這般話的青年,謝嶴嘴角一抽,“我倒是還有更好的主意——”


    ……


    搖葉聲聲颯樹林,畫簾香熏閑瓊閣。


    白澤真境內一處較為偏僻的幽穀之地,一棟雕欄玉砌的畫閣遠離飛廊獨立,三麵環著筆直高樹,讓人心胸不由清爽開闊;四周並無水池湖泊,杜絕悲憤之下跳水之險;香薰清淡舒雅,極具穩定情緒之效——正是一處拋棄前緣、斬斷桃花、擺脫種種綿綿情意的好地方。


    此時在畫閣窗前,香簾半卷,露出一雪色雲衣的女子,水袖微折,素肌猶怯,輕盈手腕提筆作畫,端的是柔柔婀娜;旁邊一名鬆柏色衣衫的青年抬手穩研墨,眉宇純淨俊逸,笑容朗朗溫柔,極是翩翩雅致。


    “嘖嘖嘖,果然雪禪和這七少主站在一起,無論是容貌、氣質還是身高,都十分相配啊~”一簇半人高的霞草花叢後,謝嶴摸著下巴嘖嘖兩聲。


    身下灰毛獸妖老老實實趴在地上,同樣睜著一隻圓不溜秋的赤紅獸瞳,從花叢縫隙中向外張望。


    不多時,一名翠裙女子出現在畫閣內,謝嶴看了兩眼,不由感歎溪茅村果真靈氣充沛,雖是鄉野偏僻之地,養育出來的少女卻也貌美如花——當然比起雪禪來說還是差了一大截。


    “……奴家不信!七少主那日見奴家要離開,明明吹了相思之曲,這不是對奴家也有情、也有意?”翠裙少女一見畫案旁的兩人郎才女貌,頓時紅了眼圈,手中揉著帕子,好不委屈。


    “姑娘誤會了,我那日隻是因為心愛之人外出未歸,思念之心甚重,所以吹了那曲,偏巧被姑娘聽到。”白衍看向桌案旁隔壁的雪衣女子,對視刹那,女子羞澀低頭。


    “你…你怎地又把這般羞人的話說出來——”雪禪坑坑巴巴念出台詞。


    白衍笑而不語,鳳眸含情凝視,一派脈脈溫情。


    旁觀的翠裙少女身影搖曳,兩行清淚刷刷流下,嗚嗚之聲不絕。


    “這‘獻神’一事本就有誤會,那河中渦流也非什麽河神要娶媳婦,”白抒遠繼續勸解,“耽誤姑娘良久,我僅有送姑娘千兩白銀,聊表歉意——”


    “千兩……白銀?!”翠裙少女聞話止住了哭聲,桃腮上還掛著淚珠,卻猛然抬頭,“七少主說話算話?”


    白衍愣了愣,“這…自然不會有假。”


    “那七少主可要說到做到,”翠裙少女扭捏下帕子,紅著臉道,“俺家爹爹正愁著要買些牛犢子,哥哥也要討媳婦,房子還要翻新,要是七少主給了千兩白銀,奴家、奴家今日便可離開——”


    一陣涼風席卷寫意畫閣,冷風嗖嗖穿堂而過,某風流倜儻的七少主額角隱約抽動一下。


    “撲通!”霞草花叢後傳來一道悶響。


    ——原來這姑娘是奉行愛情誠可貴、銀兩價更高麽?


    覺察到那少女疑惑望來的視線,謝嶴立刻壓低身子貼上了自家獸妖,隱藏在極具混淆視線的灰毛腦袋之後。


    星星點點白色花朵中,一隻赤紅獸瞳霎時睜大,耳朵好似沒骨頭一般軟趴。


    “喂,呆子,這是在做什麽!”


    謝嶴腦袋上方出現熟悉聲音,扭頭一看,戎睚正明晃晃站在身後,眯著一對金眸。


    “笨、笨蛋,快藏起來!”謝嶴迅速起身,拉著戎睚一同趴下。


    被罵笨蛋的戎睚大爺腦門上爆出一根突突青筋。


    就在謝嶴壓低聲音解釋的功夫,畫閣內送走了翠裙少女,迎來了鵝蛋臉的女子。


    “一千五百兩!”方才還聘婷柔美傾訴衷情的女子此時挽起袖子,嘴皮子極快說道,“這幾日正是秋收,耽誤了農活,勞累了哥哥,說不定還要鄰裏幫忙,奴家整日都坐不住…七少主您看看,如此這般算下來,一千五百兩已經算是少得了!”


    白衍手指一僵,浩雲扇柄幾乎脫手落地。


    謝嶴:“……”


    沒想到這溪茅村出來的女子…個個奇特。


    “這種事情有什麽好看的?”戎睚大爺表示對這種三流戲碼十分不屑,“與其看這些,不如去見識一下本大爺重新建好的樓台,比滿地奶臭味的白澤族原本那些樓閣飛廊威武許多!”


    就在戎睚準備拎著謝嶴後衣領起來時,畫閣內又來了一名發髻上插著秋海棠花的豐豔女子,在白衍輕車熟路直接提出給銀子的話語下,這女子露出一臉受到羞辱的表情,滿目憤然。


    “原來七少主竟是這般看待奴家?奴家這就證明給七少主看看,這份愛意究竟有多深!”說著,這豐豔女子竟然開始拉扯衣帶,眨眼功夫脫掉了外裙,隻著一件抹胸式樣的群襯,白花花的肉大片露了出來。


    戎睚臉色頓時黑沉無比,伸手迅速捂上了謝嶴的雙眼。謝嶴條件反射捂上耳包的眼睛。


    ……不對,現在不是遮眼睛的時候!


    謝嶴拽下龍爪,急速竄出了花叢,衝入畫閣內,撿起地上衣裙嘩啦遮在女子身上。


    大片衣料自眼前忽閃而過,目瞪口呆的七少主終於迴過神來,倒退三步,臉色忽紅忽青,張了張口,最後頭痛扶額,無奈一歎。


    “姑娘何必如此,”白衍視線飛快一轉,看著窗外,“就算這般自毀清白,我白衍也寧願在花街遊蕩一世,也絕不會娶非我所愛之人。”


    俊美青年手中一把折扇晃開,遮住半張臉,側影灑脫不羈,聲音輕狂放浪,眼神卻規規矩矩落在院外草地上。


    “看來奴家已經與公子無緣無分……”這姿色豔麗的女子淒淒掩麵,“既如此,那奴家隻好…跟了這同樣看過奴家身子的公子!”


    一手自披著的衣裙下伸出,緊緊拽住謝嶴的袖子,女子輕咬櫻唇,兩眼掬出一汪春水。


    “不可!”白衍條件反射一喝,話音剛一脫口,神情卻是一愣。


    “癡心妄想!”一道龍吼聲穿透庭院,戎睚閃身出現在畫閣內,拎著謝嶴拽在身後,“爺爺本不屑捏死你這等蟻螻凡人,今天就賞你這個榮幸!”


    說罷就要抬腳一踹。


    然而,那隻腳剛抬離地麵少許,戎睚身形一晃,眼皮掙紮萬分抬了抬,最後黏在一起,直愣愣仰麵倒地。


    “唔!”謝嶴被連帶著摔在地上,一骨碌爬起來,低頭一看這般情景,心髒直提到嗓子眼裏,“戎睚?!”


    但見青龍氣息平穩,脈象平和,眉頭緊皺,臉上還含著怒氣,好似萬般不情願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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