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寒冬已過,初夏來臨,萬物仿佛退去那層冰冷的外殼。


    就連……那個女人也是。


    第一百零八次走神的時候,王澤這麽想。


    遇見那個女人的時候,正是冬季最嚴寒的時節。那個時候的自己因為考不上功名而落魄出遊,卻不料……遇見了仙子。


    他還很清楚的記得,那日下著雪,那個女子隻著一件單薄的白色裙衫,懷中抱著一幅畫,佇立在大雪中失神。


    自己就望著那個畫麵,望呆了。


    “姑……姑……姑……”娘。


    王澤想上前搭話,卻不料半響也說不出一句話來。那女子仿佛聽見有人在叫她,因而側過頭來,王澤知道自己的臉一下子就紅了,火燒火燎的。


    被那雙清澈的眼眸盯了良久,王澤正不知所措,卻聽那女子問。


    “這是哪?”


    “這……這裏是雀國。”王澤道,他想,原來這位姑娘不是這個國家的人呐。也難怪,在這等的小國裏若有這樣的女子,早都當作神話一般的傳遍了,自己又怎麽會不知道呢。“姑娘,你迷路了麽?”


    “雀國……”然,那姑娘並不理會他,隻是喃喃道。


    “對啊。姑娘若是沒聽過雀國的話……總該聽過佞刹罷?這裏再往西邊延伸下去……就是佞刹國了。”王澤道。“姑娘是要去哪?”


    “去哪……?”那女子聽到這問題,似乎很迷茫,半響後,才道。“哪裏都好罷。”


    也不知為什麽,王澤聽到這迴答的瞬間,心裏竟冰涼,就像感染了那女子的寒冷一般。


    “怎麽是哪裏都好呢?人總要有個目的地才是。”王澤道。“比如……你的家人呢?朋友呢?或者……心上人也好。你……是不是在找他們?如果我可以幫忙的話……”


    “不用。”女子答,而後便與王澤擦身而過了。


    擦身而過的瞬間,大雪仿佛更加猛烈。


    王澤覺得心裏空蕩蕩的,他轉過身,剛想要問那位女子的名字。卻不料,那女子剛走兩步竟然直直栽在雪地裏,沒了生息。王澤一個心急,連滾帶爬的跑過去,也不敢貿然伸手觸碰,隻得在她身邊幹著急道。


    “姑娘!姑娘!你沒事罷?姑娘!!!”


    “又想什麽呐?!專心看書!”就這麽迴想著,王澤隻覺後腦一痛,深思又飄迴來了。


    “娘。”王澤摸了摸後腦,笑道。“你說林姑娘吃過午飯了麽?不然我去給她送點吃的?順帶換換腦子。”


    “我倒是真希望你換個腦子,說不定就靈光了。”一眼就看出兒子的心思,女人道。“我看那林姑娘也沒親沒故的。不如咱們做一迴好事,也不計較那麽多,把她娶迴家罷?”


    “那……那怎麽行!”王澤一聽,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咱們家一窮二白,孩兒也沒考上半點功名,怎麽能讓林姑娘……”


    “她有什麽好挑的?一個女孩子沒有家底兒,來曆不明,會讀書會識字不說,居然還會武功,出去也沒人敢娶她。”


    “她……她不是保護了咱們村子麽。”一想到前些日子,村子裏來了強盜,卻被那林姑娘一人挑敗,心裏不由的一寒。


    “好了好了不說了,你要看她就快去,看完迴來了繼續看書。”見自家兒子那弱氣樣,女人皺眉,她想若是他的兒子能娶迴來那樣強悍的媳婦兒,也算是造化。


    “是!”得到了娘親的首肯,王澤的心就跟飛上了天似的,一溜煙就跑不見了。


    初夏的陽光溫暖,王澤就見村子盡頭的茅草屋外頭圍滿了小孩子,老遠就能聽見嬉笑的聲音。


    “從此以後,便有了白日和黑夜之分……”


    王澤靠近,就能聽到那女子清冷卻溫柔的聲音。


    “啊……小語姐姐!再講一個故事!!再講一個故事嘛。”顯然,孩子不能滿足今日的故事,還繼續鬧著要聽。


    “今天就講到這。”女子起身道。“迴家去把今日學的幾個字好好看看,明日再來罷。”


    見女子這麽說,孩子雖然不舍,卻也還是迴家去了。待那群孩子走光後,王澤才湊上前道。


    “林姑娘。”


    “嗯?”林解語收拾好書本,應道。


    “午飯……”


    “剛剛做好,跟孩子們一起吃了。”林解語答。


    “啊……吃了就好。”王澤揉了揉餓扁的肚子,也不甘心就這樣離開,便道。“我看你一直帶著牆上掛著的那幅畫……畫裏麵的人……是誰?”


    聽王澤問起,林解語收拾書本的手停了,她轉過身去,盯著畫中的人看了很久,終而淡淡道。


    “故人。”


    “應該是對你很重要的人罷?”王澤不死心,繼續問。


    “嗯。”林解語答道。“很重要。”


    “會去找她麽?”王澤道。


    “不會。”林解語答。


    “為何?”


    “因為……她已經死了。”林解語絲毫不避諱道。“被我殺掉了。”


    在聽到後五個字的瞬間,王澤隻覺得全身都結冰了。他想走,可是腿軟。


    “騙你的。”見王澤白著臉抖啊抖,林解語笑道。“你相信了?”


    “林姑娘……這種事情請不要說得那麽真實……”望見林解語迎著陽光的笑顏,王澤擦了擦冷汗道。


    “以前也有人跟你一樣,喜歡纏著我講故事,卻每次都被我嚇到。”林解語收拾好東西,坐在桌邊道。“可是……要不了多久,她又會纏著我講故事,每個新年都要聽好多。”


    王澤很想問這個人又是誰,但是終而沒問。


    他怕林解語迴答,這個人也死了。


    因為……若是那人沒死……為何眼前這個人,會這樣的了無牽掛……?


    王澤最後還是在林解語的住處吃了飯,當然,午飯沒混上,隻能吃晚飯了。看著林解語忙碌的身影,王澤道。


    “林姑娘。”


    “嗯?”


    “留下來吧。”王澤道。“我知道雀國小,我們村子更小。可是村子裏的人都需要你,不會讓你無處可去的。”


    林解語收拾碗筷的手並沒有因為王澤的話而停下來,王澤見狀便繼續道。


    “你知道孩子們都在說你什麽嗎?”


    “什麽?”


    “他們說,他們感覺被你保護著很溫暖,你就像是……天上的神仙一樣。是我們村子裏……最重要的人了。”


    隨著嘩的一聲響,王澤就看見林解語手中的碗盤全部掉在地上,摔碎了。


    “林……”第一次遇見這種狀況,王澤嚇得不輕,他剛想說什麽,卻發現林解語的手在抖。“林姑娘……你……你沒事罷?”


    然林解語也並不迴答他的話,她站在原地半響,終而一句話也沒說,出門走了。


    王澤守在林解語的茅草屋外麵,一直等。直到天快亮了,林解語才迴來。


    “你……你迴來啦。”見林解語朝自己走來,王澤從地上爬起來笑道,他拍了拍衣服,終究沒敢將“我以為你走了”這句話說出口。


    “嗯。”林解語答。


    “昨晚……去哪了?”


    “隨便走走。”


    “我昨天說錯什麽話了麽?”王澤想了一晚上,也想不出自己究竟說錯了什麽。明明……他一句壞話也沒說。


    被王澤問起,林解語站在原地,不說話。


    好半響以後,她才緩緩道。


    “我不是什麽神仙……也不是重要的人……”


    我隻是……隻是一個……一個辜負了所有人的信任以及生命的罪孽之人罷了。


    林解語一整日都將自己關在茅草屋裏,她躺在床上睡得渾渾噩噩,一直做著不著邊際的夢。夢裏……她時而迴到靈犀,時而身處皇宮。時而夢到烈火熊熊哭聲震天,時而又夢到皇宮深深寂靜無邊……她夢到小小的朝陽背著自己迴家,又夢到林輝夜朝著自己張開懷抱神情溫柔……


    她不知道這樣的夢境將會跟隨她多久,她隻知道這蝕骨的折磨已經融進血肉,一到夜幕降臨便會鋪天蓋地的洶湧而來!


    然夢醒後,她……


    依舊是獨自一人。


    那晚,聽到王澤說的那些話的時候,林解語隻感覺莫大的悲傷一下湧上頭頂,這些年壓製下去的疼痛霎時席卷而來。


    神仙……


    最重要的人……


    最至高無上的珍寶……


    那是時隔多年後,林解語再一次聽見這樣的話。她隻覺自己全身都在顫抖,害怕極了。她害怕這些話語就像是世上最惡毒的詛咒一般再度讓曆史重演,害怕雀國同靈犀一樣滅亡。因為自己的無能。因為自己……沒資格背負起那份沉甸甸的信任……


    什麽神仙。


    什麽至寶。


    不要再說笑了……


    她根本不想……


    不想再經曆一次那樣的迴憶了。


    一連好幾個月,林解語都在思考離開的事情。她想,或許……是她該離開的時候了。離開這個寧靜的小國,繼續……走下去。


    去哪都好……


    然而,還不等林解語走。雀國就迎來了一場滔天的災難。


    繼佞刹被赤國攻破後,連同佞刹周邊的小國也沒有逃過這一場惡戰。赤國大有吞並佞刹周邊所有小國之勢。短短數日間,軍隊已被象征著死亡與毀滅的赤國大將軍庸然調遣至雀國邊境!


    雀國皇帝毅然拒絕投降,拒絕附屬。


    戰役,拉響。


    作者有話要說:我解語……你終於粗線了……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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