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有沒有想過, 人魚族最後的出路是什麽？”當女子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奧斯汀張了張嘴, 最後還是沒有說話，他將目光看向了自己的母親。
而他的母親隻是歎了一口氣, 沉默。
“我……”她說了一個字，最後又將餘下的話咽了下去。
如今人類科技飛速發展，早晚會有一天能夠探測到人魚族所在的地方，水族雖然因為身體的限製難以走上岸邊，但是卻可以通過航海的人類，通過岸上的友族獲得人類的消息。奧斯汀的母親身為人魚族如今的統領，她不是沒有想過一旦被人類發現人魚族的蹤跡, 最後會有怎樣的結果。人魚族雖然科技不發達, 但是人魚族生活的地方，卻有著這顆星球上最為富饒的資源，一旦被人類發現的話……她覺得二者能夠和平共處的幾率幾乎為零，十有八丨九人魚族的族人會成為人族的奴隸, 成為他們開采海底資源的機器。
“還請仙族大人指引一條明路。”最後, 她起身，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到女子麵前附身跪拜了下去，奧斯汀雖然不明所以，也跟著母親的動作，向女子跪了下來。
一股溫柔的力量托起了兩人，女子透明的魚尾在身後甩了甩, 她說道：“按理說，你們是隸屬於西方的水族，本不應由我管轄……但是西方的神族……”她猶豫了一下，似乎不知道是否應該把接下來的話說完。
不過看見奧斯汀和人魚族女王期待的眼神，她在心底歎了一口氣，然後說道：“神族……除了在需要你們的信仰的時候，估計是不會再來到這個界麵了……”
換而言之，就是這個界麵的種族，已經被神族拋棄了。
他們現在不過是起到個信仰提供機的作用而已。
隨著人類的動作，科技的發展，地球上的生態日益被破壞，準確來說，不是被破壞，而是發生了轉換，已經不再適合神族和仙族的發展和壯大，所以神族選擇離開了這個地方，而仙族雖然也做出了同樣的選擇，隻是有一些像女子一樣的仙族留了下來，指引著餘下的種族發展。
其實人族也算是被仙族和神族拋棄的種族之一，隻是他們的力量過於強大，已經在餘下的種族之中取得了先天性的優勢，所以一旦被人族發現其他種族的存在的話，其他種族的生存將會變得極其危險。
像血族和龍族之類的武力值強大，又精通隱藏之術的種族還好，混跡在人群裏很難被發現，與人族多結合幾代之後，基本上血脈就混入了人族裏，後期就很難被發現了，但是人魚族這種自身沒有攻擊力，又不會變換，隻能夠靠著控製水的力量的種族，一旦被人類發現的話，無疑就是麵頂之災。
“仙族大人，我們要怎麽做？”人魚族女王問道。
女子攤開了自己的掌心，白嫩的手心中間赫然躺著一粒漆黑的泛著光華的黑珍珠。
“這是……”人魚族女王疑惑不解的問道。
女子笑著看向了奧斯汀，略帶讚揚的說道：“這要感謝奧斯汀……”
奧斯汀紅了臉頰，在人魚族女王疑惑的目光下，連連擺手：“不不不，這並沒有什麽……”
女子將黑珍珠往空中一拋，一個旋轉著的黑色洞口突然出現在了幾人的上空，但詭異的是，附近的海水卻並沒有被吸進去或者有別的東西從洞口裏麵出來。
“我一直在想，要如何拯救人魚族，即使教授給你們東方的仙法，一是你們的身體不適合，二是你們的時間並不多，一旦和人族麵對麵，仙法對於你們來說起不到太大的作用，所以我想……”
“正麵麵對人族，實在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按照人族的發展速度，他們肯定不會給你們足夠的發展時間讓你們能夠與之對抗，既然無法直麵人族……”
“不如休養生息……待你們足夠強大之後，再迴到這個世界。”
“所以……”人魚族女王看著神秘的洞口，而奧斯汀的眼神卻緊緊盯著女子，他們聽見她說道：“魔鬼之淵其實本就是神族和仙族離開的地方，我借用這顆黑珍珠，再一次為你們打開了那條通道，但是這條通道隻能夠維持三個月……所以需要你們盡可能快的唿喚你們的族人迴來，通過這個通道離開這個地方。”
“感謝仙族大人！”
……
“仙族大人，你沒事吧？”人魚族女王已經組織者人魚族的族人離開，為了避免黑巫師的事情再度發生，她安排了不少的士兵守在了人魚族的外圍，一旦發現黑巫師的蹤跡及時匯報，人魚族撤退的事情，不能夠被黑巫師發現任何的蹤跡，而奧斯汀則被安排來負責陪伴來自東方仙族的女子，哪知剛剛帶著她到了旁邊休息的屋子，奧斯汀就見女子吐出一口鮮血來。
“無礙。”女子擺了擺手，擦掉了嘴邊的血跡，“我活得已經夠久了，死亡對我來說，未必不是一種解脫。”
“可是您是仙族啊，您為什麽會死呢？”奧斯汀問道。
“每一個人都會死的，”女子淡淡的迴答道，唇邊帶著微笑，似乎對於自己的生死已經完全不在意，“不管是神族還是仙族，都會有隕落的時候，隻是在隕落之前，我們會比普通的種族活得更長更久而已……”
“生死實在是一件太過於平常的事情，有人生，就會有人死，奧斯汀，東方有一個故事，講的是一個叫做莊子的人，在他妻子死後，他不但不感到悲傷，反而鼓盆而歌，因為他認為天地自然，他的妻子從天地來，再度迴歸到天地去，實在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如今你還小，總有一日你會明白這個道理的。”
“可是我不想你死。”奧斯汀將頭靠在了她的膝蓋上，說道。
女子沒有拒絕他的親近。
奧斯汀能夠聞得到女子身上好聞的清香，有點像人間春天鮮花盛開時的味道，但是很淡，要湊得很近才能夠聞得到，他從沒和她這麽接近過，隻覺得心髒有一瞬間仿佛要跳出自己的喉嚨，但是很快又恢複了平靜。
“奧斯汀，你不是一個小孩子了。”女子說道，“我總會死的，不能夠一直陪著你。”
“那你把我也殺死吧，這樣我就可以永遠和你在一起了。”
對於他的任性，女子隻是無可奈何的笑了笑，然後在他的額間輕輕一點，說道：“奧斯汀，你是我在來到西方之後見到的第一個有著能夠契合東方仙術的人，這裏麵是我的傳承，既然你照顧了我那麽久，那麽這些算是我送給你的一點小禮物吧。”
“我不要什麽禮物……”奧斯汀有些惱怒的說道，抬起頭對上她溫柔笑著的眼睛，卻把下麵的話咽了下去。
——我隻想要你。
這話要他如何說得出口。
在兩人相處的短短幾個月的時間裏，女子教他東方仙術裏的變換，讓他學會用人類的雙腳走路，讓他能夠完美的偽裝在人類之中，而他每日則為她帶來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東西，為她講身邊發生的趣事，偶爾興趣來了，女子也會給他講講東方的道，兩人在一起，亦師亦友。
但奧斯汀從未將她當做過僅僅是自己的師父或者是朋友，而他也不願意兩人僅僅是這般的身份。
但是不願意又能如何，她是仙族，是和神族並肩的高等種族，他們兩人的血脈裏流淌著的東西就是完全不一樣的，奧斯汀知道，自己配不上她，而女子也永遠不可能看上他。
“敢拒絕我送出去的東西的人，你還是第一個，”女子說道，“真是一條大膽的小人魚。”
“我不小了，我成年很久了。”奧斯汀嘴撅的說到。
“是，你不小了。”女子揉了揉他海藻般的頭發，依舊是當做小孩子的口氣在和他說話。
奧斯汀無可奈何。比起女子漫長的人生來說，他的確就是一個小孩子，他的生命不過是她漫長的歲月裏，短短的一瞬間。
想到這裏，他竟然覺得有些難過。
“奧斯汀，以後你會是人魚族的王，你要承擔起一整個族群，”女子說道，“可不能像現在這樣小孩子氣。”
……
奧斯汀眼睜睜的看著女子突然劇烈的咳嗽起來，先是口吐鮮血，然後鮮血也不吐了，吐出一口又一口的白氣。
這些白氣每從女子口中被吐出來，就會被她用手牽引著進入奧斯汀的身體裏，奧斯汀感受到自己的身體正在發生著飛一般的變化，他能夠明顯的感覺到自己能量的增長，但是女子的額臉色卻越發的難看了下去。
“奧斯汀，你要快點強大起來，神族和仙族的地盤……”她說道，“也不知道將你們小小的人魚族帶過去，是對是錯。”
——但總歸是在博取一線的生機。
“不——”奧斯汀歇斯底裏的喊道，將軟到的女子摟在了懷裏。
她緊緊閉著眼睛，已經沒了生氣。
奧斯汀隻能夠無力地看著她的手指看著冒出金光，然後一寸寸的消失不見。
“不——”
即使過了很多年，奧斯汀還是能夠記得起，女子在甲板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和帶著幾分無可奈何的語氣。
“真是一隻大膽的小人魚。”
他握著手中的權杖，藍色的寶石在杖頂熠熠生輝，裏麵流動著深藍色的液體，讓人看一眼就忍不住為之深深吸引進去。
“王，發現一個人族的女子。”
“人族？”他坐直了身子，很難想象士兵口中的發現是什麽意思，畢竟這是在人類還無法觸碰的深海之中，即使是人類中所謂全副武裝啊的科學家，憑借著各種各樣的儀器，也尚還無法深入這個地方。所以他不太能夠明白士兵所發現的人族女子，到底是怎樣一個情況。
因為按照常理來說，像人類這種雖然才智出眾，又熱衷於發明創造的種族，身體卻極其的脆弱，深海的壓強足以將他們壓成肉糜。
當奧斯汀看到被一個氣泡包圍著的少女的時候，便明白了士兵的意思。
從模樣上看，被一個透明氣泡從海水中隔開的少女看上去不過十六七歲，正是青春年少，雖然緊閉著眼睛，還是難掩她精致而又可愛的麵龐，她一身白裙，四肢纖細，看起來脆弱而又柔軟，讓人忍不住想要將她摟入懷中好好嗬護一般。
奧斯汀卻是一愣。
因為他驚訝的發現，女子的麵容，竟然有幾分像一位故人。
“卿然……”他癡癡地呢喃出這個名字。
“王……”一旁的士兵有些擔心的喊道。
士兵的聲音一下子將他驚醒了過來，隨即他搖了搖頭，自嘲的笑了笑，眼神清醒之後，他也發現了保護少女的是什麽東西。
在少女的手腕上，一隻青翠欲滴的手鐲，正在不斷發出微微的光芒，不過上麵已經能夠看出絲線般的裂紋，想來裏麵藏著的靈力。在保護著少女到了這個地方之後，已經快要堅持不了多久了。
“王，這怎麽處理？”士兵問道。
“送到岸上去吧。”奧斯汀說道。
“是。”
翌日，另一個士兵一臉尷尬的前來報告。
奧斯汀轉動著手上鑲嵌著和權杖同款藍寶石的戒指問道：“怎麽了？”
“王……昨天……昨天……”
“昨天我讓你們把一個人送迴岸邊。”奧斯汀接下了他將要說的話，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若是有人見過卿然的話，定然會驚訝的發現，兩人的笑容就像是從同一個模子裏複製出來的一樣，不管是形神都極其相似，“怎麽？出現了什麽意外？”
“是這樣的，我們將那個人族女性送到岸邊之後，為了保證她的安全，便打算藏身於遠處等到她醒來之後才離開，哪想那個女子一醒來之後便發現了我們兩人的位置，並且還……”他臉上的尷尬之色越發的重了起來，“還說自己將來會成為我們的王後……讓我們帶她來見您，說隻要您見到她就會明白……”
這下奧斯汀算是明白了過來，士兵臉上的尷尬，怕是替那個人族女子感到尷尬吧。
“她倒是好大的口氣……”奧斯汀說道，眼神卻沉了沉，他不僅想起了她和卿然相似的麵龐，隨即淺淺彎起了唇角，“不管她知道些什麽，不管她有什麽目……”
“你們王後的位置，除非那個人迴來，不然永遠都會是空著的。”
“至於她……”他看向了士兵。
士兵連忙說道：“因為沒想到她會發現我們的存在，而且一口道出我們的身份，所以我讓另一個士兵將她關押在了海中的一處監獄，隻等王的發落。”
奧斯汀很滿意他沒有將人帶到他麵前膈應他的舉動。
“不管她是誰……”奧斯汀執起一旁的權杖，將金色的尖端在地上輕輕一點，一道藍色的光芒從頂端的藍寶石裏逸了出來。
隻聽見他吩咐道：“那就，抹去她的記憶吧。”
……
卿然麵前的畫麵戛然而止。
她知道，這個世界已經不會再重蹈原來的覆轍。
她此次附身的宿主白卿然，其實是這個世界最後的一個高等仙族，也就是按理說應該屬於在仙族和神族第一批撤離的時候就跟著離開的人，不過她因為不願意讓餘下的種族自行爭鬥毀滅，所以堅決留了下來，並且盡可能的將餘下的種族送往不同世界，免得他們徹底滅絕。
但是由於大量的耗費仙力打開空間，而又不能夠及時得到靈力的補充，她的身體日益衰弱了下去，離開東方來到西方，隻是為了能夠尋找一些西方還留下的資源用於恢複，卻沒想到遇到了人魚族。
在原本的故事裏，白卿然的確和人魚族有交集，也的確為了拯救人魚族而犧牲了自己，但是卻不是故事的主線，隻是以英雄的存在，成為了奧斯汀記憶裏需要被銘記的一個人，其實當卿然看到的故事真正展開的時候，奧斯汀對於白卿然的記憶已經模糊，隻是記得很多年前有一個來自東方的仙族，為人魚族打開了尋找神族的通道，教會了自己變幻之術。而真正的女主角，是那個乘著氣泡出現在奧斯汀麵前的少女。
“白笙歌是白卿然在人間曆練的時候姐姐的後代，她手上的手鐲是當年白卿然為了報答姐姐的恩情留下的仙器，一直傳承到了白笙歌這一代，幼時白笙歌便一直毫無理由的相信自己長大以後會嫁給一條人魚，於是在大學畢業的時候選擇出海尋找人魚的蹤跡，沒想到航行的途中她所乘坐的客船遭遇了龍卷風，她因為不聽船員的話而被卷入了海中，遇到了奧斯汀……”
“白笙歌和白卿然相似的麵容喚起了奧斯汀的迴憶，他將白笙歌留在了人魚宮，隨著兩人的相處，白笙歌了解到了人魚族越來越多的秘密，相比於人魚族對於麵對人族的恐懼，她顯得十分的樂觀，她認為人魚族和人族除了生活環境的差別，和身體的不同以外，並沒有太大的差別，於是她再三勸導奧斯汀主動去接觸人類，讓人類和人魚族早日接洽……奧斯汀堅決不願意主動向人類暴露人魚族，於是白笙歌在迴到陸地之後，偷偷地向他人透露了人魚族的存在……”
“因為白笙歌的泄露消息，人魚族很快就被人類發現，與此同時被發現的，還有人魚族女王維持的用於尋找因為特殊原因沒能夠及時進入另一個世界的人魚族通道，白笙歌在泄露人魚族聚居地的同時，還將奧斯汀教給她的修煉之術傳授了出去……”
沒有做好任何準備兩族猝不及防的便相見，這無疑是一場悲劇。
不僅僅是針對人魚族，更有針對人族。
“人魚族的貌美和脆弱讓人族起了貪婪之心，借著強大的武器對於人魚族再三打壓和掠奪，而穿過通道的人類，激怒了另一個世界的其他高級種族……”
故事的後續不必再多說。
“奧斯汀，你相信我，我隻是太愛你了。”
“對不起，他們明明答應了我不會傷害你的族人的。”
“你相信我，他們隻是借你們的人做一下實驗而已，真的。”
奧斯汀甩開白笙歌的手。即使白卿然已經離去很久，他還是和曾經沒有絲毫的變化，看上去仍就像是一個稚氣未脫的大男孩：“白笙歌！你這樣的愛，我受不起！”
“奧斯汀，你為什麽不信我……”
“你要我拿什麽信你？”奧斯汀悲哀的說道，他的魚尾被數根鋼針緊緊地釘在手術台上，鮮血染紅了整個手術台，白笙歌甚至不能夠和他麵對麵，隻能夠隔著一塊玻璃板，看著在狹小的箱子中垂死掙紮的他。
奧斯汀從未如此後悔過遇見她。
……
而這一世，卿然將白卿然的傳承交給了奧斯汀，在傳承的幫助下，奧斯汀的成長比想象中要快得多，他很快就成為了一個合格的王者，隻是因此，他也付出了代價。
而最大的代價就是，他的心裏刻下了一個叫做白卿然的人，永生永世，或許他也無法忘記。
“吾名卿然，司天下自然之力……”
“奧斯汀，你怎麽突然想著迴到那邊去？”一個神族問道。
奧斯汀隻是笑笑。
“去探望一個朋友？”
“難道還有別的神族留在那邊？”
“不是神族，是一個仙族。”
聽到是仙族，前來詢問的神族哦了一聲，然後說道：“仙族那邊就是一群老古董，你啊還是早點勸你朋友過來，等這個世界的結界修理好，兩個世界就徹底隔開了，想要過來就困難了。反正那裏都隻是一個廢棄的界麵，讓他們自行發展就行了。”
“嗯，下次去一定將她叫過來。”奧斯汀說道。
見他離開，與他打招唿的人和身邊的人說道：“看見沒，那就是奧斯汀，就是那個幾十年就從普通人魚族變成神的人。”
“他就是那個傳說中獲得了東方高等仙族傳承的人？”另一人驚訝的說道。
“是啊，不知道他哪裏來的好運，被高等仙族選中。”
……
白笙歌在岸上醒來，一個金發碧眼英俊的青年關懷的問道：“您醒了？感覺怎麽樣？我在海岸邊發現的您，您是遭遇了海難嗎？”
她沒有第一時間做出迴答，而是轉頭四下打量了一番這個小小的房間。
白色的牆壁和天花板，看上去十分的幹淨，床頭的櫃子上擺著一個花瓶，花瓶裏插著幾朵開得正好的雛菊。
“這是哪裏？”
“這是在醫院裏，女士。”
“那麽，我是誰？”
她將有新的生活，不再與人魚，不再與種族之間的衝突，有任何的相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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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的母親隻是歎了一口氣, 沉默。
“我……”她說了一個字，最後又將餘下的話咽了下去。
如今人類科技飛速發展，早晚會有一天能夠探測到人魚族所在的地方，水族雖然因為身體的限製難以走上岸邊，但是卻可以通過航海的人類，通過岸上的友族獲得人類的消息。奧斯汀的母親身為人魚族如今的統領，她不是沒有想過一旦被人類發現人魚族的蹤跡, 最後會有怎樣的結果。人魚族雖然科技不發達, 但是人魚族生活的地方，卻有著這顆星球上最為富饒的資源，一旦被人類發現的話……她覺得二者能夠和平共處的幾率幾乎為零，十有八丨九人魚族的族人會成為人族的奴隸, 成為他們開采海底資源的機器。
“還請仙族大人指引一條明路。”最後, 她起身，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到女子麵前附身跪拜了下去，奧斯汀雖然不明所以，也跟著母親的動作，向女子跪了下來。
一股溫柔的力量托起了兩人，女子透明的魚尾在身後甩了甩, 她說道：“按理說，你們是隸屬於西方的水族，本不應由我管轄……但是西方的神族……”她猶豫了一下，似乎不知道是否應該把接下來的話說完。
不過看見奧斯汀和人魚族女王期待的眼神，她在心底歎了一口氣，然後說道：“神族……除了在需要你們的信仰的時候，估計是不會再來到這個界麵了……”
換而言之，就是這個界麵的種族，已經被神族拋棄了。
他們現在不過是起到個信仰提供機的作用而已。
隨著人類的動作，科技的發展，地球上的生態日益被破壞，準確來說，不是被破壞，而是發生了轉換，已經不再適合神族和仙族的發展和壯大，所以神族選擇離開了這個地方，而仙族雖然也做出了同樣的選擇，隻是有一些像女子一樣的仙族留了下來，指引著餘下的種族發展。
其實人族也算是被仙族和神族拋棄的種族之一，隻是他們的力量過於強大，已經在餘下的種族之中取得了先天性的優勢，所以一旦被人族發現其他種族的存在的話，其他種族的生存將會變得極其危險。
像血族和龍族之類的武力值強大，又精通隱藏之術的種族還好，混跡在人群裏很難被發現，與人族多結合幾代之後，基本上血脈就混入了人族裏，後期就很難被發現了，但是人魚族這種自身沒有攻擊力，又不會變換，隻能夠靠著控製水的力量的種族，一旦被人類發現的話，無疑就是麵頂之災。
“仙族大人，我們要怎麽做？”人魚族女王問道。
女子攤開了自己的掌心，白嫩的手心中間赫然躺著一粒漆黑的泛著光華的黑珍珠。
“這是……”人魚族女王疑惑不解的問道。
女子笑著看向了奧斯汀，略帶讚揚的說道：“這要感謝奧斯汀……”
奧斯汀紅了臉頰，在人魚族女王疑惑的目光下，連連擺手：“不不不，這並沒有什麽……”
女子將黑珍珠往空中一拋，一個旋轉著的黑色洞口突然出現在了幾人的上空，但詭異的是，附近的海水卻並沒有被吸進去或者有別的東西從洞口裏麵出來。
“我一直在想，要如何拯救人魚族，即使教授給你們東方的仙法，一是你們的身體不適合，二是你們的時間並不多，一旦和人族麵對麵，仙法對於你們來說起不到太大的作用，所以我想……”
“正麵麵對人族，實在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按照人族的發展速度，他們肯定不會給你們足夠的發展時間讓你們能夠與之對抗，既然無法直麵人族……”
“不如休養生息……待你們足夠強大之後，再迴到這個世界。”
“所以……”人魚族女王看著神秘的洞口，而奧斯汀的眼神卻緊緊盯著女子，他們聽見她說道：“魔鬼之淵其實本就是神族和仙族離開的地方，我借用這顆黑珍珠，再一次為你們打開了那條通道，但是這條通道隻能夠維持三個月……所以需要你們盡可能快的唿喚你們的族人迴來，通過這個通道離開這個地方。”
“感謝仙族大人！”
……
“仙族大人，你沒事吧？”人魚族女王已經組織者人魚族的族人離開，為了避免黑巫師的事情再度發生，她安排了不少的士兵守在了人魚族的外圍，一旦發現黑巫師的蹤跡及時匯報，人魚族撤退的事情，不能夠被黑巫師發現任何的蹤跡，而奧斯汀則被安排來負責陪伴來自東方仙族的女子，哪知剛剛帶著她到了旁邊休息的屋子，奧斯汀就見女子吐出一口鮮血來。
“無礙。”女子擺了擺手，擦掉了嘴邊的血跡，“我活得已經夠久了，死亡對我來說，未必不是一種解脫。”
“可是您是仙族啊，您為什麽會死呢？”奧斯汀問道。
“每一個人都會死的，”女子淡淡的迴答道，唇邊帶著微笑，似乎對於自己的生死已經完全不在意，“不管是神族還是仙族，都會有隕落的時候，隻是在隕落之前，我們會比普通的種族活得更長更久而已……”
“生死實在是一件太過於平常的事情，有人生，就會有人死，奧斯汀，東方有一個故事，講的是一個叫做莊子的人，在他妻子死後，他不但不感到悲傷，反而鼓盆而歌，因為他認為天地自然，他的妻子從天地來，再度迴歸到天地去，實在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如今你還小，總有一日你會明白這個道理的。”
“可是我不想你死。”奧斯汀將頭靠在了她的膝蓋上，說道。
女子沒有拒絕他的親近。
奧斯汀能夠聞得到女子身上好聞的清香，有點像人間春天鮮花盛開時的味道，但是很淡，要湊得很近才能夠聞得到，他從沒和她這麽接近過，隻覺得心髒有一瞬間仿佛要跳出自己的喉嚨，但是很快又恢複了平靜。
“奧斯汀，你不是一個小孩子了。”女子說道，“我總會死的，不能夠一直陪著你。”
“那你把我也殺死吧，這樣我就可以永遠和你在一起了。”
對於他的任性，女子隻是無可奈何的笑了笑，然後在他的額間輕輕一點，說道：“奧斯汀，你是我在來到西方之後見到的第一個有著能夠契合東方仙術的人，這裏麵是我的傳承，既然你照顧了我那麽久，那麽這些算是我送給你的一點小禮物吧。”
“我不要什麽禮物……”奧斯汀有些惱怒的說道，抬起頭對上她溫柔笑著的眼睛，卻把下麵的話咽了下去。
——我隻想要你。
這話要他如何說得出口。
在兩人相處的短短幾個月的時間裏，女子教他東方仙術裏的變換，讓他學會用人類的雙腳走路，讓他能夠完美的偽裝在人類之中，而他每日則為她帶來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東西，為她講身邊發生的趣事，偶爾興趣來了，女子也會給他講講東方的道，兩人在一起，亦師亦友。
但奧斯汀從未將她當做過僅僅是自己的師父或者是朋友，而他也不願意兩人僅僅是這般的身份。
但是不願意又能如何，她是仙族，是和神族並肩的高等種族，他們兩人的血脈裏流淌著的東西就是完全不一樣的，奧斯汀知道，自己配不上她，而女子也永遠不可能看上他。
“敢拒絕我送出去的東西的人，你還是第一個，”女子說道，“真是一條大膽的小人魚。”
“我不小了，我成年很久了。”奧斯汀嘴撅的說到。
“是，你不小了。”女子揉了揉他海藻般的頭發，依舊是當做小孩子的口氣在和他說話。
奧斯汀無可奈何。比起女子漫長的人生來說，他的確就是一個小孩子，他的生命不過是她漫長的歲月裏，短短的一瞬間。
想到這裏，他竟然覺得有些難過。
“奧斯汀，以後你會是人魚族的王，你要承擔起一整個族群，”女子說道，“可不能像現在這樣小孩子氣。”
……
奧斯汀眼睜睜的看著女子突然劇烈的咳嗽起來，先是口吐鮮血，然後鮮血也不吐了，吐出一口又一口的白氣。
這些白氣每從女子口中被吐出來，就會被她用手牽引著進入奧斯汀的身體裏，奧斯汀感受到自己的身體正在發生著飛一般的變化，他能夠明顯的感覺到自己能量的增長，但是女子的額臉色卻越發的難看了下去。
“奧斯汀，你要快點強大起來，神族和仙族的地盤……”她說道，“也不知道將你們小小的人魚族帶過去，是對是錯。”
——但總歸是在博取一線的生機。
“不——”奧斯汀歇斯底裏的喊道，將軟到的女子摟在了懷裏。
她緊緊閉著眼睛，已經沒了生氣。
奧斯汀隻能夠無力地看著她的手指看著冒出金光，然後一寸寸的消失不見。
“不——”
即使過了很多年，奧斯汀還是能夠記得起，女子在甲板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和帶著幾分無可奈何的語氣。
“真是一隻大膽的小人魚。”
他握著手中的權杖，藍色的寶石在杖頂熠熠生輝，裏麵流動著深藍色的液體，讓人看一眼就忍不住為之深深吸引進去。
“王，發現一個人族的女子。”
“人族？”他坐直了身子，很難想象士兵口中的發現是什麽意思，畢竟這是在人類還無法觸碰的深海之中，即使是人類中所謂全副武裝啊的科學家，憑借著各種各樣的儀器，也尚還無法深入這個地方。所以他不太能夠明白士兵所發現的人族女子，到底是怎樣一個情況。
因為按照常理來說，像人類這種雖然才智出眾，又熱衷於發明創造的種族，身體卻極其的脆弱，深海的壓強足以將他們壓成肉糜。
當奧斯汀看到被一個氣泡包圍著的少女的時候，便明白了士兵的意思。
從模樣上看，被一個透明氣泡從海水中隔開的少女看上去不過十六七歲，正是青春年少，雖然緊閉著眼睛，還是難掩她精致而又可愛的麵龐，她一身白裙，四肢纖細，看起來脆弱而又柔軟，讓人忍不住想要將她摟入懷中好好嗬護一般。
奧斯汀卻是一愣。
因為他驚訝的發現，女子的麵容，竟然有幾分像一位故人。
“卿然……”他癡癡地呢喃出這個名字。
“王……”一旁的士兵有些擔心的喊道。
士兵的聲音一下子將他驚醒了過來，隨即他搖了搖頭，自嘲的笑了笑，眼神清醒之後，他也發現了保護少女的是什麽東西。
在少女的手腕上，一隻青翠欲滴的手鐲，正在不斷發出微微的光芒，不過上麵已經能夠看出絲線般的裂紋，想來裏麵藏著的靈力。在保護著少女到了這個地方之後，已經快要堅持不了多久了。
“王，這怎麽處理？”士兵問道。
“送到岸上去吧。”奧斯汀說道。
“是。”
翌日，另一個士兵一臉尷尬的前來報告。
奧斯汀轉動著手上鑲嵌著和權杖同款藍寶石的戒指問道：“怎麽了？”
“王……昨天……昨天……”
“昨天我讓你們把一個人送迴岸邊。”奧斯汀接下了他將要說的話，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若是有人見過卿然的話，定然會驚訝的發現，兩人的笑容就像是從同一個模子裏複製出來的一樣，不管是形神都極其相似，“怎麽？出現了什麽意外？”
“是這樣的，我們將那個人族女性送到岸邊之後，為了保證她的安全，便打算藏身於遠處等到她醒來之後才離開，哪想那個女子一醒來之後便發現了我們兩人的位置，並且還……”他臉上的尷尬之色越發的重了起來，“還說自己將來會成為我們的王後……讓我們帶她來見您，說隻要您見到她就會明白……”
這下奧斯汀算是明白了過來，士兵臉上的尷尬，怕是替那個人族女子感到尷尬吧。
“她倒是好大的口氣……”奧斯汀說道，眼神卻沉了沉，他不僅想起了她和卿然相似的麵龐，隨即淺淺彎起了唇角，“不管她知道些什麽，不管她有什麽目……”
“你們王後的位置，除非那個人迴來，不然永遠都會是空著的。”
“至於她……”他看向了士兵。
士兵連忙說道：“因為沒想到她會發現我們的存在，而且一口道出我們的身份，所以我讓另一個士兵將她關押在了海中的一處監獄，隻等王的發落。”
奧斯汀很滿意他沒有將人帶到他麵前膈應他的舉動。
“不管她是誰……”奧斯汀執起一旁的權杖，將金色的尖端在地上輕輕一點，一道藍色的光芒從頂端的藍寶石裏逸了出來。
隻聽見他吩咐道：“那就，抹去她的記憶吧。”
……
卿然麵前的畫麵戛然而止。
她知道，這個世界已經不會再重蹈原來的覆轍。
她此次附身的宿主白卿然，其實是這個世界最後的一個高等仙族，也就是按理說應該屬於在仙族和神族第一批撤離的時候就跟著離開的人，不過她因為不願意讓餘下的種族自行爭鬥毀滅，所以堅決留了下來，並且盡可能的將餘下的種族送往不同世界，免得他們徹底滅絕。
但是由於大量的耗費仙力打開空間，而又不能夠及時得到靈力的補充，她的身體日益衰弱了下去，離開東方來到西方，隻是為了能夠尋找一些西方還留下的資源用於恢複，卻沒想到遇到了人魚族。
在原本的故事裏，白卿然的確和人魚族有交集，也的確為了拯救人魚族而犧牲了自己，但是卻不是故事的主線，隻是以英雄的存在，成為了奧斯汀記憶裏需要被銘記的一個人，其實當卿然看到的故事真正展開的時候，奧斯汀對於白卿然的記憶已經模糊，隻是記得很多年前有一個來自東方的仙族，為人魚族打開了尋找神族的通道，教會了自己變幻之術。而真正的女主角，是那個乘著氣泡出現在奧斯汀麵前的少女。
“白笙歌是白卿然在人間曆練的時候姐姐的後代，她手上的手鐲是當年白卿然為了報答姐姐的恩情留下的仙器，一直傳承到了白笙歌這一代，幼時白笙歌便一直毫無理由的相信自己長大以後會嫁給一條人魚，於是在大學畢業的時候選擇出海尋找人魚的蹤跡，沒想到航行的途中她所乘坐的客船遭遇了龍卷風，她因為不聽船員的話而被卷入了海中，遇到了奧斯汀……”
“白笙歌和白卿然相似的麵容喚起了奧斯汀的迴憶，他將白笙歌留在了人魚宮，隨著兩人的相處，白笙歌了解到了人魚族越來越多的秘密，相比於人魚族對於麵對人族的恐懼，她顯得十分的樂觀，她認為人魚族和人族除了生活環境的差別，和身體的不同以外，並沒有太大的差別，於是她再三勸導奧斯汀主動去接觸人類，讓人類和人魚族早日接洽……奧斯汀堅決不願意主動向人類暴露人魚族，於是白笙歌在迴到陸地之後，偷偷地向他人透露了人魚族的存在……”
“因為白笙歌的泄露消息，人魚族很快就被人類發現，與此同時被發現的，還有人魚族女王維持的用於尋找因為特殊原因沒能夠及時進入另一個世界的人魚族通道，白笙歌在泄露人魚族聚居地的同時，還將奧斯汀教給她的修煉之術傳授了出去……”
沒有做好任何準備兩族猝不及防的便相見，這無疑是一場悲劇。
不僅僅是針對人魚族，更有針對人族。
“人魚族的貌美和脆弱讓人族起了貪婪之心，借著強大的武器對於人魚族再三打壓和掠奪，而穿過通道的人類，激怒了另一個世界的其他高級種族……”
故事的後續不必再多說。
“奧斯汀，你相信我，我隻是太愛你了。”
“對不起，他們明明答應了我不會傷害你的族人的。”
“你相信我，他們隻是借你們的人做一下實驗而已，真的。”
奧斯汀甩開白笙歌的手。即使白卿然已經離去很久，他還是和曾經沒有絲毫的變化，看上去仍就像是一個稚氣未脫的大男孩：“白笙歌！你這樣的愛，我受不起！”
“奧斯汀，你為什麽不信我……”
“你要我拿什麽信你？”奧斯汀悲哀的說道，他的魚尾被數根鋼針緊緊地釘在手術台上，鮮血染紅了整個手術台，白笙歌甚至不能夠和他麵對麵，隻能夠隔著一塊玻璃板，看著在狹小的箱子中垂死掙紮的他。
奧斯汀從未如此後悔過遇見她。
……
而這一世，卿然將白卿然的傳承交給了奧斯汀，在傳承的幫助下，奧斯汀的成長比想象中要快得多，他很快就成為了一個合格的王者，隻是因此，他也付出了代價。
而最大的代價就是，他的心裏刻下了一個叫做白卿然的人，永生永世，或許他也無法忘記。
“吾名卿然，司天下自然之力……”
“奧斯汀，你怎麽突然想著迴到那邊去？”一個神族問道。
奧斯汀隻是笑笑。
“去探望一個朋友？”
“難道還有別的神族留在那邊？”
“不是神族，是一個仙族。”
聽到是仙族，前來詢問的神族哦了一聲，然後說道：“仙族那邊就是一群老古董，你啊還是早點勸你朋友過來，等這個世界的結界修理好，兩個世界就徹底隔開了，想要過來就困難了。反正那裏都隻是一個廢棄的界麵，讓他們自行發展就行了。”
“嗯，下次去一定將她叫過來。”奧斯汀說道。
見他離開，與他打招唿的人和身邊的人說道：“看見沒，那就是奧斯汀，就是那個幾十年就從普通人魚族變成神的人。”
“他就是那個傳說中獲得了東方高等仙族傳承的人？”另一人驚訝的說道。
“是啊，不知道他哪裏來的好運，被高等仙族選中。”
……
白笙歌在岸上醒來，一個金發碧眼英俊的青年關懷的問道：“您醒了？感覺怎麽樣？我在海岸邊發現的您，您是遭遇了海難嗎？”
她沒有第一時間做出迴答，而是轉頭四下打量了一番這個小小的房間。
白色的牆壁和天花板，看上去十分的幹淨，床頭的櫃子上擺著一個花瓶，花瓶裏插著幾朵開得正好的雛菊。
“這是哪裏？”
“這是在醫院裏，女士。”
“那麽，我是誰？”
她將有新的生活，不再與人魚，不再與種族之間的衝突，有任何的相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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