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明沉默良久,妮娜也隨後陷入了良久的等待中。


    碼頭上的爆炸已經漸漸平息下來,但是肆虐的火焰沒有一絲一毫要平息的跡象。從周天明的方向向遠處眺望,幾乎除了漫天的大火之外,什麽也看不見。烈焰將這座碼頭包攏起來,其中的人被困在其中,如果再沒有什麽人及時對這場因為劇烈爆炸而引起的大火做什麽處理的話,那麽等待碼頭上的人的結果隻有一個,那就是化為灰燼。


    “怎麽樣,還沒想好嗎?”妮娜似乎已經耗去了最後一絲的耐心,她向前慢慢地走出一步,“一個大男人,怎麽這麽猶猶豫豫的?”


    “他不會向你下跪的。”一個空洞且冷漠的男子聲音在妮娜耳畔響起,“對於我這個愚蠢的弟弟來說,尊嚴,比一切都重要。”


    “是這樣嗎?”妮娜向身旁望去,周天傑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她的身邊,他的右手提著之前跌倒在地的麗華的衣服領口,就像在提一隻已經奄奄一息的小白兔。


    “就是那樣。”周天傑沉著嗓子,望向周天明,“他自以為自己很高尚,但是真的要他為什麽人做一些事情的時候,他就會退縮。你看,即便是你這麽簡單地要求,他也猶豫這麽久。說到底,他不過是個隻為自己的假好人罷了。”


    “噢——”妮娜微微仰起頭,“看來你的哥哥,對你還算是了解呢。”


    “嗬…”周天明忽而搖頭失笑,“其一,你竟然還稱我為弟弟,實在是令我感到惡心。因為…放眼整個世界,也找不到第二個這麽迫切想要殺死弟弟的哥哥。其二,你所說的尊嚴,於我而言,那究竟是怎樣一種東西,我已經不太能體會…不過…要我向你們這樣的人下跪,確實是難以辦到。”


    “其三,我從不認為自己是個什麽高尚的人,甚至連好人都算不上。”周天明說到這兒,停頓了一下,微微皺起眉頭,“而我之所以不向你妮娜下跪的原因,是因為我知道,即便我哀求你,你也不會放過我和這兒的人的。”


    “哦?”妮娜歪著腦袋,饒有興趣的說道:“你是怎麽知道的?”


    “你的眼神,你的語氣,無一不在傳達一個訊息,那就是——你在玩兒我。”


    “你的觀察…還真是細致入微。或者說…我應該演的再逼真一點兒?”


    “何必浪費時間做這種毫無意義的事情呢?”周天明微微聳肩,“你看,現在,我就在你麵前。以你和周天傑的本事,要殺我,是很簡單地事情吧?”


    “要殺你固然很簡單,但是要看你向我屈服,可就太不容易了。”


    “終我一生,都不會向你屈服的,妮娜。”


    “…”


    “有骨氣!我欣賞!”妮娜忽而拍手稱讚,“對我說這種話的人,你還是第一個。估計…也會是最後一個了…”


    “可惜了啊…你這不向我屈服的一生,實在是有些短暫…”


    “…”


    妮娜一步向前,右爪揮出,徑直掃向周天明的麵門。爪未至,強勁的爪風已然撲麵而來,爪風撕扯著周天明麵前的空氣,壓迫著他身體的每一根神經。


    這一次,妮娜終於是下殺手了!


    周天明的身子微微傾斜,順著其右爪襲來的方向傾斜,他雙拳交疊舉起,護在胸前,妮娜的右爪以雷霆之勢正擊中他交疊在一起的雙手的手腕。


    ‘砰!’爪勁侵入周天明的四肢百骸,將他的身子猛地擊飛了出去。


    周天明深吸口氣,在半空中後空翻,而後雙腿蜷縮,在身後的牆壁上借力一蹬,他的身子就好像箭一般的射出。


    他與妮娜迎麵相撞。拳爪相碰,妮娜的右爪劃過周天明的左手臂,在其上留下五道清晰可見的血痕。她的左爪比之右爪後發先至,使得正是龍爪手中的捉影式,周天明對於龍爪手的套路不甚了解,對於妮娜的變招也毫無應對,是以妮娜這一招捉影式毫無疑問的打在了周天明的胸口。


    飛身無影,爪勁摧心!周天明猛地從口中噴出一道血箭,他既受重創,身前空門自是大開,妮娜左右雙爪連環出擊,一連用了龍爪手中的拿雲、掏虛、捕風、抱殘四式,每一招都實實在在的連環擊在周天明心口。每一爪都擲地有聲。


    妮娜最後一招抱殘式將周天明的身子再度擊飛而出。她毫不遲疑,右爪正對周天明向後飛去的身子,猛地向後一收,周天明原本倒飛而出的身子仿若被一股神秘的大力牽引一般,不由自主的重新朝妮娜所在的方位飛去。


    妮娜的右腳微微向前邁出一步,身子前傾,左爪蓄力橫於胸前,蒼白纖細的五指上可以清晰地看見其骨頭的形狀。有微微的海風吹拂過她的臉龐,撥亂了她耳畔的秀發。她身姿綽約,傲然凝立於此,隻待周天明的身子臨近自己的一刹那,她便會給周天明最後一擊!


    龍騰移步、神爪探


    伸、焚筋斷骨!


    龍爪手中威力最強的一招,批亢式,在妮娜的手中,又要再次完美的演繹一遍!而這一次,她演繹的對象,是周天明,是那個曾經在下水道中以自己鮮血飼喂她從而救了她一命的周天明。也是那個三番兩次與她作對,一而再再而三挑戰她底線的周天明。


    周天明的身子距離妮娜隻有三步之遙,妮娜左爪探出。


    她的左爪探出,岸邊,翻卷的海浪不斷地衝擊著海堤,原本靜謐祥和的海水突然變得暴虐起來,它們肆無忌憚的發泄著隻屬於它們自己的憤怒。


    它們的憤怒來源於哪裏呢?


    周天明不得而知,耳畔有‘劈裏啪啦’的火焰燃燒的聲音與海水的聲音交織在一起,他迎著妮娜刺骨的爪風,勉力睜開眼,他看見了龍。


    他看見了一條龍。一條通體金燦燦的龍。龍咆哮著,張著血盆大口,揮舞著雙爪,逼近他的身子。有震耳的龍吟聲,震的他的耳膜都在隱隱作痛。龍吟聲壓過了海浪與火焰的聲音,成為這個白石碼頭,這個小小天地中唯一聲音的主宰者。


    周天明合上眼睛,濃重的黑暗如同岸邊肆虐的海水般襲來。黑暗中,有許許多多的片段從他的眼眸前閃過,這樣的人,那樣的事,都無一例外的在他的眼前像是走場景一般走過一遭。


    一百年的歲月,被具體的切割成這一個個零碎的片段,片段被裝進交卷,以更貼切的方式展現在周天明的眼前。


    有那麽一瞬間,周天明恍然發覺,生與死之間的距離,原來並非自己想象的那麽遙遠。那些在自己生命中極為重要但是又早早拭去的人,現在,不正在他的眼前,微笑著對他揮著手嗎?他們向他發出了邀請,仿若在說:嘿!天明!你這家夥兒,這麽久的時光,都跑到哪裏去了?!


    “是啊…這麽久的時光,我都跑到哪裏去了呢?實在是…”周天明心中想著,臉上不禁泛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實在是…跑到了好遠好遠的地方啊…遠的我幾乎找不到來時的路,想要往前走,可也是一片漆黑…好遠好遠,遠的將我與你分割在兩個不同的世界,兩段不同的時光裏…洛雪…你,這些年,一個人,肯定很寂寞吧?”


    “我…就來陪你了呢。”


    ‘砰!’一聲仿若來自於遠古的悶響,蓋過了場間所有的聲音,金色的龍穿過周天明的胸膛。龍吟聲隨之消散一空,整個世界開始變得混沌起來。


    妮娜的左爪擊在周天明的胸膛。他的胸口,心髒位置,清晰可見的凹陷下去了一塊兒。周天明的口中開始大量的流出鮮血,不可遏製的流出鮮血,殷紅殷紅的鮮血,順著他的嘴角仿若瀑布一般傾瀉而出。


    妮娜左爪收縮,第二爪跟出,這一爪,在距離周天明胸口還有一寸左右距離的時候,停了下來。妮娜咬著牙,緊蹙著秀眉,她秀美的臉上罕見的閃過一絲掙紮猶豫的神情,她抬眼望著周天明,周天明的身子被她的爪勁操控著,懸浮在半空中,他的臉龐上開始被一層淡淡的死氣環繞,盡管很淡,但是妮娜一眼就可辨認出來。


    對於死亡的氣息,沒有人比她還要敏感。


    她抿著嘴唇,懸停在周天明胸前的右爪猛地向下一揮,她身子右側的地麵石板立時開始以摧枯拉朽的姿態龜裂開來。她右爪上所凝聚的幾乎無可匹敵的爪勁,幾乎傾瀉在了地麵上。這第二爪,她始終是沒能下得了手。


    妮娜撤掉右爪的一瞬間,周天明的身子就好像秋風中的落葉一般跌落在地。他已經昏死過去,或者已經死了,具體的情況,妮娜不得而知。


    妮娜偏過頭去,盡量不讓自己的視線接觸到周天明。“為什麽他還在笑呢?他在笑什麽呢?”妮娜想著之前望向周天明時,他臉上露出的微笑神情,心中不禁泛起這樣的困惑。


    “妮娜。”周天傑的右手依舊提著似乎已經昏死過去的麗華,他隨手將麗華的身子拋在一旁,走到妮娜身旁,叫了一聲她的名字。


    他的目光,隻匆匆地自周天明的身上掃了一眼,而後指了下昏迷在一旁的麗華,沉著嗓子說道:“這個女人,殺?”


    “…”妮娜抬起眼簾,看了眼周天傑,從他冷漠的臉龐上絲毫看不出一星半點的悲傷,他當然不會悲傷,即便死的是他的親弟弟,他也不會感到悲傷,甚至連那種多多少少的黯然都不會流露出來。


    “隨便吧!”妮娜有些不耐的蹙起眉頭,“何飛呢?他該不會被慕容影痕幹掉了吧?”


    “不知道。我讓小蘭再探查一下碼頭上的情況…”


    “不用了。”妮娜揮了揮手,“可以讓贏魚、畢方和狸力來這兒收場了。一個慕容影痕嘛,我們這麽多人,還對付不了嗎?”


    周天傑微微點了點頭。


    慕容影痕不知道妮娜已經開始了對自己的圍剿計劃。他也不知道現在整個碼頭


    上隻有他一人,或者說目前還活著的隻有他一人,還在與妮娜的人做著殊死搏鬥。


    “哈哈哈!慕容影痕!就這點兒本事嗎?”身穿寬大黑色衣袍的男子一邊瘋狂的揮舞著手中的銀白色鐮刀,一邊從口中發出近乎癲狂的笑聲。


    慕容影痕身形倉惶,看起來有些狼狽的應付著這個黑衣男子手中飛快舞動著的銀白色鐮刀。刀刃時而劃過他的肌膚,在其上留下一道刻骨的傷痕。慕容影痕咬著牙,對方的戰鬥方式是他見所未見的,幾乎是不要命型的,不,或者說他根本在出招時候就沒考慮過自己的性命。對方所想的,全是如何攻襲他的要害,置他於死地,而對於自己身體的防備卻是幾乎沒有。


    可即便這樣,慕容影痕也不敢冒著兩敗俱傷的風險去與他搏命。一命換一命,他顯然是不願意的。


    這個手持銀白色鐮刀,身穿寬大黑色衣袍的男子,自然就是妮娜手下,靈能小組中的一員,何飛了。他與慕容影痕纏鬥已久,雖然看上去是他占盡上風,但是他心裏很清楚,這個慕容影痕自始至終都是在龜縮防守而已。他並沒有真正與自己過招。


    “不拿出點兒真本事嗎?哈?你的太極拳呢?你的無極功呢?”何飛不斷地譏諷著慕容影痕,手中的鐮刀越揮越快,漸漸地,他的身子周圍,仿若有一道銀白色的光圈在翻卷,飛舞。慕容影痕的身子被這道銀白色的光圈逼的連連後退。退到第十步的時候,慕容影痕感到身後一片火灼之感,不用迴頭看,他就知道,身後,是一道密不透風的火牆。


    銀白色的光芒再度逼近,看起來,他已經退無可退。


    慕容影痕陡然紮起馬步,最基本的馬步。他雙手平行伸出,在身前自右向左的揮動開來,隨著他手臂平行的緩慢揮動,以慕容影痕為圓心半徑十米的地方,開始卷起一道道猛烈的氣流。這些氣流隨著慕容影痕手臂移動的方向呈現逆時針的瘋狂運轉。


    何飛的身子剛一與慕容影痕周遭的氣旋相遭遇,便感到自己的身體被一股無可抗拒的大力逼迫著隨著那些氣流開始逆時針的運轉起來。


    他就好像被卷入了一個漩渦之中。他的身子在逆時針的迅速的接近著漩渦的中心——慕容影痕。


    在此期間,慕容影痕一直以一種固定的姿態反複循環著一個動作,兩隻手臂平行自右向左的逆時針揮動著。


    何飛的心中陡然升起巨大的恐懼。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恐懼。他的身子不聽使喚,四肢仿若僵硬了一般,銀白色鐮刀飛快轉動起來形成的銀白色光圈早已消逝不見,他驚恐的意識到,一旦自己真的被卷入漩渦的中心,即靠近慕容影痕,他將遭受滅頂之災!


    何飛從口中發出不甘的呐喊,他極力想要掙脫,想要擺脫漩渦的中心,但是他無能為力。就像人在麵臨天災時候那樣,火山噴發、洪水、地震等一係列自然災害時所表現的那樣無力一樣,在慕容影痕突然所展示的強大能力麵前,何飛第一次感到這樣的無力。


    “不!”在臨近漩渦中心的一刹那,何飛終於不可遏製的從口中發出一聲呐喊。但是隨即,這聲嘶力竭的呐喊被一聲震天動地的悶響所掩蓋了過去。


    慕容影痕的雙掌平推在何飛的胸口,何飛感到自己的五髒六腑仿若要被對方巨大的掌力壓迫出體外一般。他的身子被重重的擊飛而出。


    慕容影痕收掌,立定!他的身子稍稍搖晃了一下,映照在的地上的影子顯得搖搖曳曳,似乎風一吹,便可徹底消散而去。


    何飛被淹沒在漫天的焰火中,生死不知。慕容影痕也懶得再去確認他究竟是生是死,或者說,他已經沒有過多的力氣去管他是生是死了。


    “嘖嘖…”剛歸於寂靜的空氣中,傳來妮娜那標誌性的極具調侃意味的聲音,“早就聽聞你的太極拳用的出神入化,想不到今日親眼見到了太極拳中失傳已久的招式——開太極。”


    慕容影痕合上眼眸,仿若唯有以此才能掩蓋去自己眼中無盡的疲憊,“妮娜,到現在,幹嘛還躲躲藏藏的。”


    “隻是想看看你是否能再用一次開太極。”妮娜不知藏在何處,仍舊沒有現身,“那一招…即便是我,也有些忌憚的。”


    “不用試探了。”慕容影痕以沉靜的口吻說道:“大家都是聰明人,何不爽快一些?”


    “說的是。看來,你真的是強弩之末了。”妮娜說著,自慕容影痕身後的火焰形成的壁壘中一步走出,隨著她出現的,除卻周天傑身上的黑色衣袍有所破損外,其餘的四人都以寬大的黑色衣袍遮住了身形與容貌。讓人根本無從分辨他們的性別。


    “算上之前那個被我殺死的人,這次,應該是‘暮月’的靈能小組全數出動了。”慕容影痕的目光掃過他們被掩藏在黑暗中的臉龐,微微搖頭,“擁有這股力量,確實夠棘手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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