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明發現他們粗獷的下巴以及頭頂的毛發很是茂密,乍一看上去,就好像久居深山,還未完全進化的野人。他們的四肢要比一般人來的粗長,身材也比一般人高大,那或許是他們自認為可以在這兒橫行無阻的資本。


    如果是在平時的話,他們來找周天明的麻煩,那或許是找錯了對象。但是這一次,不得不說他們的運氣很好。如果以往的周天明是一隻將利爪與獠牙隱藏起來的老虎的話,那麽現在,他便是一隻被拔了牙砍了利爪的老虎。一樣是老虎,但其本質已經完全不同。


    周天明毫無畏懼的,不甘示弱的直視著三個白人投來的戲謔目光。他從他們的眼神中看見了一種似曾相識又極為陌生的東西。


    那是曾經他在亞馬遜森林中遇見過的一條巨蟒,一條很是粗壯的巨蟒。就如這三個白人的身軀一般的粗壯。


    那條巨蟒盤著粗長的身子,口中吐著猩紅的蛇信,發出‘嘶嘶’的令人聞之毛骨悚然的聲音。周天明與它對峙足足有三天了。他看得出來,這條蟒蛇已經餓壞了。它一雙深墨綠色的眼瞳定定的注視著周天明,盡管周天明知道它什麽都看不到,但他仍覺得那眼瞳中蘊著一種自己曾經所未發現過的東西。


    而現在,他從這三個白人的眼光中,再度發現了那樣的東西。這是一種類似於名為貪婪的東西。就好像商人看見了錢財,學者看見了一篇好的學術論文以及餓狗看見了香噴噴的肉包子。這種貪婪存在於任何時候,但它又並不完全是像上述提到的那種貪婪。其中更夾雜著的是天性或說是本性的存在。蟒蛇在那個時候要捕獵周天明,要用他來解決自己的饑腸轆轆,是它作為動物的天性且是它那貪婪的蛇性在驅使它這樣去做。


    這樣天性的貪婪在對它自己說:吞了他吧!看,這是多麽美味可口且你從未品嚐過的食物!而現在這三個白人,他們那天性的貪婪也在對他們說:結果了這小子!你不但能奪得他的食物,更可以讓那該死的女人知道,究竟誰才是她可以依賴的對象!


    但人畢竟不同於蛇,他們畢竟是有思維,且是可以單獨思維的生物。他們並非如同蛇那般生下來天性就貪婪,理論上應該是如此。但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是有些人生下來天性如此,貪婪且麻木,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一件事情。


    所以周天明才會發現,他們的眼神給自己一種既熟悉且陌生的東西。作為他曾經見過的那條蟒蛇的眼神來看,這是極為熟悉的。而作為一個人類的眼神來看,這是極其陌生的。


    他忽而有些無可奈何


    卻又不得如此的意識到,有些人,就是這樣的。


    而後的兩天中,周天明自然是沒有吃到應有的那份食物。期間凱莉與卡夫卡都企圖將自己的食物分一點兒給周天明,但被周天明斷然拒絕了。


    因為如同卡夫卡之前所預料的那樣,船艙中已經有些人患上了壞血病。即便這船艙中的所有人都試圖忽略這件正在發生的,極其糟糕的事情。但福克斯一天進出來迴十數次,又是聽診又是把脈的動作,還是讓大家無可迴避的意識到,他們最害怕的病症開始在船艙中肆虐。


    亦今為止,兩天內已經病倒了有四個人。而周天明相信,這僅僅是個開始。


    盡管壞血病不傳染,但有時候,特別是在一個狹小的空間裏,一個人染上了某種病,那麽後麵的人多半不可避免的也要染上這種病。


    這是無關乎傳染的問題,也是無法用確切的醫學知識來解釋的問題。這約莫是一種所謂的陰影的問題。死亡與疾病的陰影籠罩在每個人的心頭。這麽著,每個人都擔心下個倒黴蛋會是自己,而一旦他這麽想了,那麽下一個的倒黴蛋,多半便是他沒錯了。


    而通常這樣的時候,人性那醜惡的一麵便會毫無征兆且毫無疑問的展露出來。現在,船艙中,已經有人開始建議將這生病的四個人從船上丟下去。至少,該讓他們離開船艙。


    “他們是患了壞血病!這是不傳染的!”福克斯極力的提高自己的語調,以圖用這聲音來壓下船艙中起哄的人群。


    約莫有七八個人,人種自是多不相同,年齡也多有分別,性別方麵男性居多,有兩三名女性摻雜其中。他們將福克斯圍在中間,七嘴八舌的與他爭論著什麽。因為你一句我一句,所以具體他們說些什麽,周天明一時也完全聽不真切。


    不過具體情況還是了解的,因為這七八個人幾乎每個人都會說一句這樣的話:不能讓這四個人成為害群之馬!如果沒有好的解決辦法的話,那麽就該讓他們離開這艘船,至少是這個船艙!


    福克斯極力擺著手,因為這兒的人來自不同的地方,雖然他們都是從金陵市進行的偷渡,不過金陵市是個兼收並蓄的城市,特別是對於人種方麵。這點兒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人種不同,說的語言也多不相同,有些人並不懂英語,便用自己的獨有方言企圖與福克斯交談。福克斯自然是不會明白他說什麽,而他也隻是在徒然增加一些噪音罷了。


    “都安靜點!”船艙中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艙門被人一把推開,從外麵甲板上走進來兩個手持槍械的男子


    ,黑漆漆的槍口如同電影迴放一般再度對準了艙中的所有人。


    “又是這兩個家夥兒。”周天明看著這並不陌生的兩名‘保安’,臉上現出一抹微笑。


    “在你們將事情變得複雜之前,不妨聽聽福克斯醫生說些什麽!”其中一名保安上前一步,走到福克斯身邊,將圍住他的七八個人盡皆用槍械驅散開,“注意點你們的禮節,你們這群混蛋!”


    福克斯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無事,而後望向船艙中的人,用標準的英語說道:“這四位隻是患了壞血病。一種航海過程中極易染上的疾病。它並沒有傳染性可言,也就是說,盡管他們生病了,可也不會連累到你們。”


    “作為同樣在一艘船上的夥伴,或者說旅人。我希望大家能稍微幫助一下這四位可憐的患者。他們現在的身體極其缺乏必要的營養,如果諸位能將你們的食物分一點兒給他們,我想他們是可以撐到克裏姆林的。”福克斯企圖用言語來讓這裏的人表現出一種高尚的品德,從而幫助四名病人渡過難關。但我們都知道一點兒,語言常常是蒼白無力的。


    “他們的身體缺乏營養,莫非我們的身體就不缺乏了嗎?”人群中走出一個粗獷的白人大漢,周天明隱約認出那是之前找自己麻煩的三個白人中的一個。


    “克勞斯,對福克斯先生應當禮貌點!”福克斯身旁的保安半是勸告半是警告的對叫克勞斯的白人說道。


    克勞斯歪了歪脖子,意思像是在說‘那好吧。’,而後用並不流利的英語說道:“福克斯先生,你要知道,我們的食物稀少的可憐。便是供給自己都尚且不足,這要我們如何去幫助他們呢?即便我真的想幫助他們,那也是力不從心啊。”他說到這裏,還故作模樣的歎了口氣。


    福克斯看出他並非是真的有心要幫助那四名患者,不過是借機在調侃自己。對於這樣的人,他本該嗤之以鼻,但良好的教養與一顆向善的心還是讓他隻微微一笑,說道:“如果願意的話,沒有什麽事是辦不到的。何況,克勞斯先生您的臉色看起來很好,至少並不像缺乏營養的樣子。”


    克勞斯佯裝驚訝的說道:“您怎麽能這麽說呢!您都不知道,這十幾天裏,我至少消瘦了五十斤!我敢打賭,等我到了克裏姆林後,我在那裏的可憐的妻子,定然都要認不出她最愛的丈夫來了!”他頓了頓,說道:“當然,如果福克斯先生願意請求這艘貨輪的船長能稍微改善一下我們這些可憐人的夥食的話…或許我們就可以來幫助這四位與我們同樣可憐的病人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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