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東夜市就在梅鎮東邊, 不遠, 走路十幾分鍾就能到。


    北佳和徐臨風來到夜市的時候才晚上六點不到, 但是天色卻已經黑透了,牛肉湯店門口也已排起了大長隊。


    這家店雖然生意火爆,但卻隻是個僅有一層店麵的小飯店,店裏隻擺了五六張長條桌,為了增加座位, 老板在飯店門前支起了一座大棚, 棚下擺了七八張桌子。


    此時此刻無論是店裏還是店外的飯桌上都坐滿了食客,北佳從裏到外掃了一圈也沒看到空餘的位置,於是對徐臨風說道:“分工吧,你排隊我占座。”


    徐臨風沒意見:“行。”


    分開前, 北佳特意交代了一句:“喝牛肉湯的時候可以泡饃也可以泡餅絲, 我覺得泡餅絲比泡饃好吃。”


    徐臨風:“那就要兩份餅絲?”


    “行。”說完她就去找位置了。


    北佳剛走不久, 徐臨風的手機就響了, 來電顯示的是他的經紀人陸啟。


    陸啟雖然這人囉嗦得像是個老媽子,但徐臨風也知道他是為了他好, 所以也比較願意聽他囉嗦。


    現在是他的假期,也就陸啟打來電話他願意接,要是換了個別的人來跟他談工作的事, 徐臨風絕對直接關機了。


    電話接通後,陸啟先跟徐臨風談了一下年後的工作變動, 雖然這事極其令他難以啟齒, 但公司的決定, 他不得不提前跟徐臨風溝通:“昨天開年會,徐一言也去參加了,你爸領著他和公司高層們坐在一起。”


    徐臨風從出道開始就和陸啟成為了合作夥伴,到現在已經有四五年的時間了,他們兩個之間已經有了相當程度的默契,所以陸啟這句話一說出來徐臨風就猜到了什麽:“年後他們準備怎麽宣傳?”


    當今社會,藝術這個圈子也逐漸趨於現實化,曾經是酒香不怕巷子深,但現在完全變了模式,畢竟現在是個以推廣營銷為手段的時代,如果沒有營銷和宣傳,酒再香也會怕巷子深,但如果宣傳到位,酒不怎麽香也無懼深巷,不然就不會有“小紅靠捧,大紅靠命”這句話了。


    徐臨風是性格清冷,但卻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呆子,他很明白公司的營銷套路,而且隱約也猜到了他們準備怎麽做。


    陸啟歎了口氣,迴道:“熱度營銷唄,徐一言現在是個新人,而且繪畫功底和風格都不行,我看過他的畫,沒有自己的靈魂,模仿痕跡太重,他不像你那麽有天賦,隨隨便便開場畫展就能出頭,所以他需要包裝,不然何必簽約經紀公司?你爸的人脈和資源就夠他發展了。”


    徐臨風言簡意賅:“說重點。”


    陸啟猶豫片刻,最終下定了決心,破罐破摔道:“公司準備讓他蹭你的名氣和熱度。估計是你爸和高層說了,現在整個公司的人都知道你和徐一言是兄弟倆了,所以準備用他是你弟弟的鼇頭做宣傳。”言及至此,陸啟還忍不住罵了句,“也不知道是誰想出來的狗主意,真是個傻.逼。”


    預料之中的事,所以徐臨風的反應挺平靜:“已經決定了?”


    陸啟:“沒呢,他經紀人還讓我來征求你的意見,也不知道哪來的臉。”


    徐臨風問道:“徐一言同意麽?”


    陸啟:“不知道,估計是在等你看意思吧。”


    徐臨風又想到了那個指著他鼻尖讓他把爸爸還給他的小男孩,輕笑了一下,迴道:“換個宣傳方式吧,他不會同意。”


    陸啟:“你怎麽知道?”


    徐臨風迴:“如果做宣傳的那個換成是我,我也不會同意。”他和徐一言雖然沒什麽接觸,但他們畢竟是兄弟,小時候又為了爭奪爸爸而大打出手過,所以他很了解徐一言的心裏,而且那個女人一直把他當敵人,恨不得將他除之而後快,所以就算徐一言同意了這個方案,那個女人也不會同意,沒人會心甘情願的接受敵人的提攜,除非放棄所有的驕傲與自尊,那個女人顯然不是這麽輕易就服軟的人。


    陸啟不置可否:“那如果他臉皮比城牆還厚,真同意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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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臨風篤定徐一言不會答應這個方案,但還是迴了句:“那我也同意。”


    陸啟驚道:“你還真願意帶他?”


    徐臨風迴:“我也隻能帶他一次,又帶不了他一輩子,所以跟我關係不大,這麽做也對我沒什麽影響。”


    陸啟想了想,覺得有道理,徐臨風之所以被稱為天才,是因為他有自己獨特的繪畫風格和極其深厚的繪畫功底以及對美學的敏感捕捉,這些對他來說是與生俱來的天賦,但對於大部分人來說卻是一輩子也無法望其項背的資本。正因為根基深厚,所以他才能一步登上神壇,就算被無名之輩蹭一下熱度也無傷大雅。


    做出決定後,陸啟迴道:“那咱們這邊就先答應著,還能順帶著賒他個人情,而且他也不一定會同意。”


    徐臨風:“恩,還有事麽?”


    “有啊。”然後陸啟就不說話了,非要讓徐臨風問問是什麽事。


    徐臨風歎了口氣:“說。”


    陸啟:“沒什麽大事,就是想問問你想不想我麽?”


    “滾。”罵完徐臨風就要掛電話。


    陸啟早有準備,趕緊衝著電話喊道:“別掛!別掛!你猜猜我現在在哪?”


    徐臨風眉頭微蹙,頓感不妙,又把手機舉到了耳邊:“你不會在渝城吧?”


    “呦喂,真聰明,我就在渝城。”陸啟樂嗬嗬地迴道,“我這不是迴老家麽,路過渝城了,想起來你也在渝城,就順路過來看看你,順便再看看你找的女人。”


    徐臨風感覺陸啟來想看他是假,想看看他的女人才是真,想到這裏,他下意識地迴頭朝店外看了一眼,然而卻沒看到北佳的身影,眉頭瞬間擰起來了,但很快他就注意到了外邊最角落的那張桌子。


    那張桌子附近沒有食客,隻圍了一群地痞混混。


    ……


    北佳在店外等了有七八分鍾,最角落的那張桌子上有三四個人吃完了,看到他們站起來的那一刻她立即跑去占座,等她圓滿完成任務後,本來想跟正在排隊的徐臨風打個招唿,但是看到他正在打電話後就沒再吭聲,乖乖地坐在桌邊等他。


    幾分鍾過去了,徐臨風還在打電話,也不知道在跟誰通話,聊得還挺投入,前麵有人插隊了他都沒發現,北佳本來想提醒他一下,但是在她抬頭的那一刻忽然看到路邊走過了一群流氓打扮的小地痞,為首的那個男的個子挺高,穿著一身牛仔衣,染了一頭黃毛,五官算是端正,但是神態舉止卻透露著一股輕佻猥瑣勁兒。


    北佳抬頭的時候猝不及防的對上了那人的目光,刹那間驚慌失措,趕緊埋下了臉,生怕那個人注意到自己。


    然而那位流氓頭子已經將北佳看了個清清楚楚。他本是帶著一幫擁躉路過這家店,但是看到北佳之後瞬間改變了注意,直接帶著人走進了大棚,徑直朝著北佳坐的那桌走了過去。


    這人叫周誌鴻,和北佳同歲,上完初中就輟學了,開始跟著社會上的一幫流氓混日子,每天幹的事主要就是打群架和收保護費,後來混出頭了,成了這片有名的混混頭子,手下也有十幾個小混混,主要經濟來源就是這條夜市,夜市上的每家商戶都要按月向他交付保護費,不然他就天天帶著人來砸場,搞得人家做不成生意。


    曾經也有人去公安局報案,但是周誌鴻被抓後沒幾天就被放了出來,緊接著就帶著人去報案的那位店主的店裏砸場了,而且還是報複性的砸場子,不僅不讓那位店主開門做生意,還天天騷擾人家妻女,直到把那家人逼得關門搬家才罷休。


    後來大家才知道,周誌鴻有個姑父是渝城某知名食品公司的老總,在渝城有點勢力,所以他才敢這麽肆無忌憚。


    胳膊擰不過大腿,從此之後這條夜市上的小店主們再也不敢反抗周誌鴻了,雖然不甘心,但為了求個平安,隻能每月按時交納保護費,畢竟都是小本生意,誰也經不起他這種折騰。


    周誌鴻帶著人走進大棚後,不少本地人都認識他,也都知道他是座瘟神不好惹,為了不招惹是非,放下筷子就走,原本一座難求的飯館 瞬間變得清清冷冷。


    北佳也想走,但是卻被周誌鴻帶著人圍堵了起來。


    梅鎮比較小,隻有一所初中,周誌鴻和北佳是初中同學。從上初中開始周誌鴻就天天騷擾北佳,但當時他年紀小,又是在校生,還沒那麽大的膽子幹出什麽出格的事,後來初中畢業後輟學了,跟著社會上的那幫流氓混,膽子越來越大,懷心思也越來越多,追求北佳的手段也從天天送東西變成了變態性的跟蹤尾隨,嚇得北佳每天晚上放學的時候都不敢自己迴家,幸好她爸就是校長,能天天接送她上學,不然她真的連學校都不敢去了。


    但是北立民也不是天天都能陪著她上下學,在北佳上高二的時候,北立民被市教.育局派去西輔一中交流學習一周,那一周是常春紅陪著女兒上下學,但有天半夜北佳的姥姥突然犯心髒病住院了,常春紅連夜迴了娘家,那天早上隻有北佳自己上學。


    梅鎮中學早自習六點半就開始了,北佳每天早上六點就要從家走,天色還是一團黑,小鎮上靜悄悄的,幾乎沒什麽人,走路的時候甚至能聽到腳步的迴音。


    北佳不怕黑不怕鬼,隻怕周誌鴻會突然出現,幾乎是一路小跑,還在心裏自我安慰:“這麽早他應該還沒起床,不會來找我。”


    但是怕什麽來什麽,她剛跑到路口,身後突然傳來了周誌鴻的聲音:“佳佳,上學啊。”


    他的聲音很輕,在漆黑又寂靜的鎮子上顯得有些詭異,北佳嚇壞了,拔腿就跑,然而還沒跑出去幾步,周誌鴻就衝到了她身後,一手捂著她的嘴一手把她往旁邊的胡同裏拖。


    北佳想喊又喊不出口,又驚又怕,邊哭邊拚命掙紮,但是她的力氣太小,完全不是周誌鴻的對手,即使拚勁全力也沒能阻擋周誌鴻的步伐,就在她即將被拖進胡同的時候,路邊忽然出現了一輛轎車,車燈照亮了黑暗,車主剛好看到了這一幕。


    萬幸的是車主是個好人,立即停車下車,怒吼了一聲:“幹什麽呢?”同時拔腿朝著他們衝了過來。


    車主是個將近一米九的中年男人,長得又高又壯,周誌鴻完全不是他的對手,北佳這才得救,不然後果簡直難以想象。


    當時周誌鴻眼瞧著煮熟的鴨子飛了,還惡狠狠地威脅那個男的別多管閑事,不然一定會找人弄死他,但是男人絲毫不懼,從衣兜裏掏出了一本警官證,周誌鴻這才明白自己得罪錯人了,拔腿就跑,但是未遂,直接被那個男的摁地上了,還被銬住了雙手,帶迴了警局。


    但是那個時候周誌鴻還沒成年,又是犯罪未遂,外加家裏有關係,批評教育了幾天就被放出來了,可這件事卻成了北佳一輩子的心理陰影,從此之後再也不敢一個人走夜路,而且一看見周誌鴻就害怕的不行。


    發生這件事後,常春紅非常自責,覺得是因為自己這個當媽的沒保護好女兒才讓她差點遭害,但自責地同時,她又氣得不行。


    常春紅是典型的小鎮婦女,性格溫柔熱情的同時又潑辣得很,直接去周誌鴻家門口罵街了,把周誌鴻的祖宗十八輩挨個問候,罵聲震天,幾乎整條街都能聽見。


    周誌鴻他媽也不是個省油的燈,還反過來罵北佳不要臉勾引她兒子,氣得常春紅直接跟這娘們兒打起來了,最後還是派出所民警過來了才把這兩人拉開。


    派出所判定的結果是,周誌鴻他媽必須要公開對常春紅和北佳道歉。


    其實派出所這樣調解也是夾帶了些私心,因為他們早就看周誌鴻不順眼了,明明是個無惡不作的小流氓,卻又拿他沒辦法,隻能用這種方式教訓他們一家,同時也為了給北校長出氣。


    北立民是中學校長,小鎮裏幾乎有一半人都是他的學生,包括派出所和公安局的大部分警察,也因為北立民在梅鎮的聲譽德高望重,這件事還引起了當地教育.局的重視,周誌鴻的姑父一看事情鬧大了,就警告了周誌鴻讓他安分點,周誌鴻他媽也乖乖道歉了。


    這件事看起來是劃上了一個句號,但周誌鴻對北佳的騷擾卻依舊沒有停止,隻不過沒有之前那麽猖狂了。


    自從這件事發生後,為了女兒的安全,北立民和常春紅兩口子再也不敢讓女兒單獨一個人上學,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北佳去西輔上大學,但是每 當她放寒暑假迴家的時候,還是不敢在天黑的時候一個人出門。


    她今天之所以敢來夜市吃飯,就是因為有徐臨風陪著,而且周誌鴻也不是天天晚上都會來夜市,鎮子上的人都知道他有固定的收保護費時間——每月的一號,除了這天他基本不會來,所以常春紅才會放心的讓女兒帶著徐臨風來。


    但是沒想到冤家路窄,北佳還真的遇到了周誌鴻。


    周誌鴻也沒想到能在這兒見到北佳,還是單獨一個人,心裏一下樂壞了,帶著人把她圍住之後,笑眯眯地看著她,語氣輕佻又猥瑣:“佳佳,什麽時候迴來的啊?怎麽也不跟哥哥說一聲?”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北佳現在還是害怕周誌鴻,想趕緊遠離這個人,但又不能表現出自己的害怕,不然周誌鴻一定會更猖狂。她極力掩飾著內心的惶恐,麵不改色地從凳子上站了起來,本打算直接去找徐臨風,然而周誌鴻卻用力地摁住了她的肩頭:“準備去哪呀?哥哥送你去。”


    “你別碰我!”北佳渾身起雞皮疙瘩,用力地推開了周誌鴻的手。


    梅鎮附近的人都知道周誌鴻是個不好惹地狠角色,所以也沒人敢見義勇為,生怕被報複,周誌鴻就像是個土皇帝,更加肆無忌憚了,直接把手搭在了北佳的肩頭。


    北佳真的快被嚇哭了,似乎又迴到了那個單獨上學的早晨,一邊掙紮一邊歇斯底裏地大喊:“徐臨風!”


    這個位置在最角落處,又圍了一圈小混混,徐臨風站在店裏麵,原本沒看到北佳,但是聽到她的聲音後立即朝那幫人衝了過去,順手從桌子上抄起了一個啤酒瓶,短短幾瞬間就衝到了那幫人麵前,抬腳踹翻了擋在最前麵的一個小混混,同時“砰”的一聲砸碎了酒瓶,下一刻就把鋒利的玻璃口抵在了周誌鴻的脖子上,神色陰冷地啟唇:“鬆手。”


    周誌鴻橫行霸道慣了,哪見過這種上來就要命的狠人,當即就被嚇得麵色蒼白渾身發抖,立即鬆開了北佳,還衝著徐臨風露出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誤會……大哥……都是誤會。”


    徐臨風麵色鐵青,直接抓住了他的頭發把他的腦袋往牆上撞,一下子就把周誌鴻撞得頭疼欲裂兩眼發黑,緊接著他又拎起了周誌鴻的後領,像是拖麻袋一樣把他扔到了桌子上,然後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他的右手死死地摁到了桌子上。


    在眾人驚恐的尖叫聲中,徐臨風麵無表情地抬起了手裏握著的啤酒瓶口,玻璃斷麵尖細鋒利,猶如一把匕首。


    他不是暴力狂,也不是偏激分子,卻是個錙銖必較的守護者,從小就是。因為他已經失去了太多東西,所以性格中已經形成了自我保護機製——絕不允許任何人侵犯他所守護的東西,不然他一定會報複,更何況這次被欺負的是他喜歡的姑娘,是他的女人。


    周誌鴻意識到了徐臨風想要幹什麽,被嚇得麵無血色驚唿大叫,拚了命的掙紮卻無法撼動徐臨風分毫,他的手就像是鐵焊的一樣禁錮在周誌鴻的手腕上。


    北佳沒想到徐臨風會這麽狠,而且她也知道周誌鴻是個不好惹的瘟神,怕徐臨風被毀了前途,驚聲尖叫著阻止他:“快停下!”


    徐臨風正要落手,聽到她的聲音後猶豫了一瞬,最終把破碎的啤酒瓶子紮在了周誌鴻的指縫間,但周誌鴻依舊被嚇得不輕,甚至不敢睜開眼睛,隻知道吱哇亂叫,但是叫了半天也沒感覺到疼,睜開眼一看,驚喜的發現手還在。


    徐臨風冷冷垂眸,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警告:“以後你要是再敢碰她一下,我就剁了你的手。”言畢,他才鬆開了周誌鴻。


    周誌鴻兩腿一軟癱在了地上,半天才緩過來勁兒,然後才發現周圍的人全在看他的笑話,當即怒火叢生,以前從來都是他這麽對別人,誰敢這麽對他?強龍還不壓地頭蛇,這家夥再牛逼也是自己一個人,他有這麽多人,還有姑父罩著,怕什麽?


    清醒之後,周誌鴻惡狠狠地瞪著徐臨風,咬牙切齒:“你給我等著,老子今天弄不死你。”


    徐臨風神色淡漠語氣清冷:“行,我等著。”


    周誌鴻怒上加怒,衝著自己的一幫擁躉喊道:“給我往死裏打,打死了算我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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