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別的氣氛日漸濃厚,離開學校的日子是在倒計時了。寢室這兩天顯得格外冷清與寂寞,每次我迴去總隻有兩三個人或是沒有人。窗外的風聲把樹木吹得颯颯作響,寒氣滲進沒有暖氣的房間。


    我與往常一樣背著書包,提著熱水瓶走進寢室,邦邦和晨江在。


    我們攤開一條幹淨的床單,純棉的藍白條子的那種。可能不是全棉的緣故,床單有些起俅。我們把一副牌攤在床單上,開始玩梭哈。其實這是一種很無聊的遊戲,純粹靠你手中的牌。倒不失為一種很好的賭博方式。據說國外每家賭場都有這種遊戲,而且都有一個上限,否則財大氣粗的人永遠可以嚇死你。如果是一個中國人麵孔的人拎著一隻手提箱走進一家賭場,據說賭場會馬上把他帶進一間vip房間,這張麵孔就是最好的說明。因為這些從大陸來的人,有些是官員,大都是一些豪賭客,賭場當然把他們捧為上賓。邦邦說在上海的酒店裏有一些賭場,當然一般人是進不去的,要有人介紹才能進去。我說有一次我在一個網站在讀到,在平壤的羊角酒店就有一個澳門人開的豪華賭場,而且酒店設有“特殊服務”,一百三十歐元。邦邦說,朝鮮的女人很白,很漂亮。晨江似乎是不經意地說:“可能裏麵的女人是延邊的鮮族同胞啊".說著我們都笑了。


    此時已經是深夜了,整棟寢室樓塵埃落定,死寂沉沉。我們打開十五瓦的小台燈,繼續玩梭哈。我們實在是餓了,於是翻箱倒櫃找出了兩包速食麵,準備泡時才發現沒有熱水,晨江找出一根生鏽的熱得快,由於擔心重金屬中毒,他先拿到盥洗室去衝洗幹淨然後再燒水。我們躺在床上等水開,桌上散放著牌,昏暗的燈光範圍有限,我們誰也看不清對方的表情,不知道對方在想著什麽。


    水開了,我站起來把麵泡好,然後分裝在三個碗裏,大家靜靜地吃麵。多年以後,我還是會想起這個夜晚,三個人分兩包速食麵。


    吃完麵誰都沒說再玩下去,但都沒有睡意。於是邦邦說他有一個親戚是駕駛員,有一次他告訴我,有一段時間他是幫一個私人老板開車子,這個老板總是事前很短的時間通知他在某某賓館去接幾個人,那幾個人上車以後也不說話,似乎也互相不認識。他再打電話告訴老板人接到了,老板在電話裏告訴他去郊區的某個地方,那種地方難行是難行的來,到了以後有人在門外讓車子停在指定的地方,然後把車上的幾個人帶進去,這時停車場上已經停了另外幾部金杯車了。幾次以後,那親戚知道了去的地方是個地下賭場,而且每次地方都不一樣,做莊的人是有黑社會背景的,賭客最起碼要帶上五萬賭資。就是保密工作做地如此到位,有時候場子還是會被衝掉。那親戚就碰到過一次,當時他正在和別的駕駛員抽煙聊天,就看見幾個人神色慌張地躥了出來,還沒到車前就大叫:“跑!跑!跑!”那親戚也沒反應過來出了什麽事,但是他連忙發動車子,連門還沒關好就開走了。出了這種事以後,這份工作他就不做了。


    “那麽他現在在做什麽?”晨江問我。


    “還是在幫別人開車子。”我說。


    “什麽時候我們一起去學開車子吧。”晨江說。


    “好啊。”我響應到。


    這時我們聽到了邦邦的打唿聲,不知他什麽時候睡著了,和衣而眠,而且還戴著眼鏡,晨江走過去幫他把眼鏡輕輕地摘了下來。


    有時我獨自一個人坐在寢室裏,思考或任我的思想無邊無際地飄忽,我會坐在或倚在床上很長時間,左手食指和中指夾著一隻煙,煙灰會積攢到很長,輕輕地折斷,掉落在床單上,我會很機械地把煙灰掃落到地上,機械地吸一口,繼續我的沉思。外麵的天光由開始的午後斜陽變換成昏暗的暮色最終到漆黑一片,坐得累了便會索性躺在床上有時候竟睡著了。


    有時候我會想可能我有點抑鬱症。


    在別人的眼裏我是個寡言的人,但是每當我說話,朋友和同學們會傾聽,在另一些人眼裏我是個矜持的人,很少發表自己的意見,一旦發表便堅信這是合理和可行的。但碰到意見相左的時候,我又不願意去說服別人,當然也反感別人來說服我。


    幾乎很少有機會我會向一個人敞開我的心扉,告訴別人我究竟在想什麽,但我渴望受到別人的理解和認同。


    平時,我總是對別人禮貌有加,在大多數的時候我會首先考慮我的話是否會傷害到聽者的感情或引起歧義。因此別人都認為我是一個有禮貌的人。


    最近幾天總感到特別疲倦,可能是由於天氣的原因。很多時候我會把自己的行為歸咎於天氣。我總是想睡,這幾天在聽一首歌叫《i believe i can fly》。我覺得應該是《i believe i can sleep》。上完課以後迴到寢室我便會躺倒在床上,拿出一本書閱讀,接著我便會自然地睡著了。無夢的溫暖的短眠。通常會被“嗵”的一身踢門聲震醒,或者幹脆被晨江或邦邦搖醒。有一次晨江問我是不是病了,我說沒有,隻是感到最近蠻吃力。有的時候被他們搖醒以後我還是躺在床上,這時他們都迴來了,進行著每天最普通的對話,比如問明天的考試準備好了沒有啦,誰誰看見我的洗衣粉在哪裏啦,或則一起去泡水什麽的,我意識清醒地躺在床上聽他們這些最平凡不過的對話,可能是以一個純粹的局外人的角度吧,竟倍感親切,覺得生活是如此的安寧和美好。


    又是一個周末,我理好書包和積攢的一個禮拜的衣服準備迴家,這時外麵下雨了,剛開始淅淅瀝瀝到後來越來越大,於是我拿出那本lowen usen 的《first avenue》,坐在椅子上閱讀。過了一會,長信開門進來了,我倍感差異,於是放下書站起來。


    “好久不見,怎麽,周末你反而迴來住校了?”我笑著說。


    “其他的人都走了?”他以一個問題來迴答我的問題。


    “是啊。就我一個人了。”我說。


    一絲失望的表情劃過他的臉龐,他說:“你今天不迴家麽?”


    “下雨了,不迴去了。”我信口說。


    長信沒有說什麽,打開他的書包好像在找什麽東西,翻了一會就不翻了。


    我自己點起一根煙,遞給他一隻,微笑著說:“怎麽,破壞了你的周末小遊戲?”


    他抬起頭,盯著我的眼睛,慢慢地也笑了。


    “等雨下的小一點我就走。”我說。


    雨停了,校外的空氣格外清爽,地麵上形成了一個一個小水窪,路燈下圍繞著一群小飛蛾什麽的。我站在站頭上等車,旁邊還有兩個和我一樣迴家的同學。等了一刻鍾車還沒有來,我掏出煙盒才發現煙沒有了。就在車站前麵十米的地方有一wson便利店,燈火通明,我走過去。自動感應店門“嘀”的一聲打開,我先從冷櫃裏拿出一瓶飲料,然後走到結帳的地方買一包紅雙喜。就在付錢時,旁邊的一位年輕媽媽正在責備她的大概隻有五,六歲的兒子,小朋友頭發長長的,但很幹淨,這時正抱著一罐可口可樂。


    “你是個男孩子哇?媽媽買了這麽多東西,你幹嘛不幫媽媽拿一點?”年輕媽媽說。


    小朋友還是抱著那罐可口可樂,低著頭什麽也沒說。最後年輕媽媽把買的兩份報紙遞給他,自己拎起三個購物袋,踩著高跟鞋先跨出了店門,小朋友跟在後麵也走了出去。


    我點起煙,剛吸了兩口車就來了,我彈掉煙,走進了車門,在駕駛員的炯炯目光下慢慢地將兩枚硬幣投入售票箱內。好在這個時候車廂很空,在中間靠門的地方找到了一個座位,駕駛員關上了燈,車廂內很黑,隻有路燈和商店的招牌燈不時的劃進車廂。


    迴到家以後,父母都在家,聽見他們在房間裏竊竊私語,好像有哭聲,莫非是我的幻聽?我對著


    他們的房間說:“我迴來了。”過了兩秒鍾,聽見老爸在裏麵說:“哦,迴來了。”


    我折迴自己的房間,啊,還是那種熟悉的味道,是那種有一段時間沒有人居住的且混合著曬過的被褥的味道,很貼心,很幹淨的味道。我放下書包,把一張cd放進音響裏,是izzy ascolta的unq futive lqgrima。我坐在沙發上,聆聽著如天籟般的女聲。腦海中還重播著剛才在輕軌站發生的一幕。


    我在赤峰路站下車,隨著人流走向西出口。當自動扶梯從兩樓下到一樓的時候,突然有一個女人大叫:“捉住他!捉住他!他是色狼。”我迴頭一看,一個身穿黑色上裝,年齡在二十四,五歲的女人一邊在打電話,一邊在向我們叫喊:“就是他!那個穿黑色衣服的人,他是色狼!抓住他!我已經打110了。”我迴頭一看,在我身後隔著一個人站著一個穿黑衣,板刷頭的外地年輕人。他單肩背著一個巨大的公文包。除了我之外,還有另外幾個乘自動扶梯的人也在看著他。女人對著手機繼續大叫:“是的,是的,他還在,就在赤峰路輕軌站這裏。”然後又對著我們大喊:“捉住他!警察馬上就來了。他是色狼,他剛才摸了我好幾下!”


    板刷頭男人終於摒不住了,惡狠狠地向空氣咆哮道:“你放屁!”


    在大廳裏已經有幾個人站住了,板刷頭男人從我們身邊匆匆走過。包括我沒有一個人攔他。


    我最初認為會不會是情侶吵架,男的要走,女的要留,最後隻能以這種方式留住他。可是這種怪異的想法瞬間就蒸發了。


    我是想攔住他的,可是我身邊的男人沒有一個人動,還有,萬一這個人帶著什麽兇器什麽的,那我豈不是要吃大虧了麽?


    我眼看著這個色狼從我身邊走過,還有他那個大的和他身體不成比例的公文包(大概是在摸女人時候用來掩護自己的手吧)。


    大廳裏擠滿了人,大多數都行色匆匆。從肯德基的餐廳裏傳來歡快的流行歌曲,門外是摩的師傅默然的雙眼,台灣香腸在烤箱裏被自動翻滾,上麵沁出來曆不明的油。


    我的頭腦在高速運轉。


    我跟著板刷頭男人出了大廳,他走在自行車道上向虹口足球場方向走去,越走越快。黑衣女人踩著足有三寸的高跟鞋緊跟在後麵。


    在我的前方是個十字路口,我快步走過去,果然有個警察在那裏指揮交通,旁邊停著一部摩托車。我來到他麵前說:“剛才有個男的在性騷擾,往那個方向逃了。”我指給他方向。


    “你等一下,我這裏有個保衛任務。”警察平靜地說。


    這時有一部中巴在正常行駛,警察立即鳴笛讓其停下,並大喊:“退迴去!”


    片刻,車隊經過了,加長的黑色奔馳裏坐著某國部長什麽的,看來是要去複旦演講。


    警察向肩上的對講機說:“通過。”然後又轉向我說:“你為什麽不捉住他?”


    “他背了個很大的包,不知道裏麵會有什麽東西,要是有什麽兇器怎麽辦?”我解釋道。


    警察幾乎難以察覺的笑了一笑。發動了摩托車,讓我坐在後麵。


    如我的想象一樣,色狼和女人都不見了。


    來到了一個十字路口,警察問了一個交通協管員,剛才有沒有看見一對男女經過。協管員說沒有,又看看我說:“皮夾子被偷掉了?”


    “不是。”我說。


    警察把我送到原地,說:“就這樣吧。”然後開走了。


    我坐在沙發上,腦子裏重複地播放著那一幕,並且進行了幾個版本的改編,比如我和別人一起抓住了這個色狼,或者如果我和晨江在一起會怎麽辦。小時候老師總是教導我們要見義勇為。漸漸長大了,我們又被教導要理智地見義勇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沉沒之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賑泰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賑泰並收藏沉沒之城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