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我就睡在薑曉蕙的家裏,第二天起了個大早,趕迴學校。早上不知什麽時候下起了雨,我們六點鍾就起來了,迅速地衝了淋浴。帶好早晚已理好的包,出門了。


    城市還沒有蘇醒,隻有些上早班的人在街上。空氣經過雨水的衝刷後,格外清新。天還沒有亮透,梧桐樹滴著雨水,光禿禿地立在馬路兩旁。時值冬季,人們都穿這厚厚的外衣,走在清晨的街道上。我們在路邊的小攤上買了早點,預備著在地鐵上吃。薑曉蕙告訴我這些人早上四五點就起來了,一年四季,風雨無阻。早上在床上為了多睡五分鍾而掙紮的情景還沒有退去,設想要每天五點鍾起來簡直就無法承受。但是這些勤勞的外地人,他們就可以幹上海人不願幹的事情,吃上海人吃不下的苦。上海人已經蛻去了許多開埠時的吃苦耐勞的精神。縱然,時代不一樣了,我們隻是把精力放在了那些非體力的勞作上,比如天天對著股票走勢分析行情,對著電腦屏幕做帳(包括做很多假賬)。


    由於下雨,從地鐵站到學校的公交車開得特別慢,到了學校,第一節課馬上就要開始了。我沒有迴寢室,拎著包直接來到了教室。陸老師的課是不敢遲到的。


    在走廊裏碰到小山,他手裏拿著書悠閑地問我:“賑泰,剛迴來啊,你們什麽課?”


    “外語課。”我急促地迴答。


    “你學的是外語專業,當然上的是外語課。”他笑著說。


    “哦,是陸老師的課。”我意識到給了他一個愚蠢地迴答,補充道。


    我走進教室,在最後一排我的位置上坐下來,兩分鍾以後,陸老師精神煥發地走了進來。他是一位年近中年的男人,對衣服的品味相當高,哪怕是一件襯衫,每次來上課都是漿洗然後燙過的,帶著一副無框眼鏡,中長的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看到他的樣子,你就不會打瞌睡。你還會告訴自己:i don‘t want to mess around with him.他的嚴格是出了名的。


    今天他講的是羅斯福新政,並且要求在兩周之內做出一篇關於新政的論文。今天莉莉也來了,如往常一般濃妝豔抹坐在教室的前排,她通常是很乖的,在課上從來不講話,但也希望老師絕對不要問她問題,因為她都不知道。如果在任何一次來個書本檢查,她的書一定是最新的,有時候我看著她拎的小包,我甚至懷疑她的書是怎麽放進去的。我甚至懷疑除了化妝筆她是否帶筆來上課。今天她把一副仿cd太陽眼鏡架在頭發上,像發卡一樣把頭發擋在後麵,露出曲線很好的臉型。今天莉莉臉色不大好,雖然化過妝,但還是能看出有些蠟黃。大概周末瘋地太厲害了。雖然是第一節課,她顯得無精打采,不時地查看她的手機看過了多長時間了。這時陸老師笑容可掬地走到她麵前,莉莉這時正在看窗外的風景,對陸老師毫無察覺。坐在她旁邊的嚴菊芬用腳碰了她一下,莉莉漫不經心地的說:“做啥啊?”,一邊轉過頭來。這時她看見陸老師就站在她的身邊,俯視著她。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天真無邪地看著陸老師。兩個人對視了三秒鍾都沒有說話,此時全班的同學都往這個方向看。莉莉感到了大家的目光,臉不自覺地有點紅了。陸老師慢慢地說:“so ,can you tell me the starting year of the new deal and its historical significance?”莉莉無知地看著陸老師,似乎想從他的眼睛裏找出答案似的。沒有找到,她可愛地皺了皺眉,慢慢地說:“吾——不——曉——得。”陸老師注視了她兩秒鍾,無可奈何地笑了笑。走迴到講台,繼續問:“so, who can tell me,any volunteer?”如往常一樣,沒有一個人舉手。他已經習慣了這種局麵,於是他問葉石。葉石坐在那裏,放鬆地說:“the new deal starts from 1933,its historical significance was to relieve, revitalize and recover the american economy from the great depression.


    “excellent.”陸老師說……


    上完課,我和葉石去食堂吃飯,這時食堂裏擠滿了人。幾乎所有的桌子都有人。男生們大口大口地吃著堆積如山的食物,女生們慢嚼細咽地吃著如鳥食般少的食物。我和葉石拿著飯卡來到窗口前,裏麵的穿的如醫生護士的工作人員,隔著口罩機械地問你:吃啥?我和葉石選了學校的著名菜肴之一:紅燒大排加青菜。然後來到打飯的地方一人買了三兩鬆軟的磚塊狀米飯。端著我們的不鏽鋼食盆,在靠窗的地方見縫插針地找到兩個位置,然後我去打湯,湯是免費的,當我來到浴缸般的湯桶邊時,發現舀湯的湯勺已經沉沒在了湯桶裏,隻有一節不鏽鋼手柄露在外麵,我放棄了打湯的念頭迴到座位上。我和葉石吃著午餐,誰也沒有說話(don‘t speak with a mouth full)。這時在我們邊上來了兩個女生,禮貌地問:“這裏有人麽?”


    葉石說:“沒有,你們坐好了。”


    兩個女生坐下後,開始吃飯。我用餘光看到坐在邊上的女生的飯隻有三塊餅幹那樣大,我心裏想:這怎麽會夠?她們到下午不知道會餓成什麽樣?可是轉念一想:大概他們在課間和在寢室裏吃很多的零食,所以她們可以在正餐時吃這麽少的食物。所謂少食多餐吧。於是我繼續管我自己吃飯,對麵的葉石像個紳士一般優雅地用筷子把食物送到口內,若有所思的靜靜咀嚼著。我這時真想遞給他一副刀叉。有女孩子在旁邊,葉石就會表現的不一樣,好像身體上的一個感應器一旦接受到了雌性信號就會自動調整他的一舉一動。


    我們吃好飯,一同迴到各自的寢室。我把一張mariah carey的cd放進電腦裏,是一首do you know where you are going to.


    過了一會,葉石走了進來,笑著對我說:“賑泰,你前麵看到了伐?”


    我以為他是指剛才的女孩子吃那麽少的飯,我迴到道:“看到了。”


    “真的?靈伐?”


    “她們不想發胖所以才吃這麽一點,這種節食其實是在受罪。”


    “什麽啊,我說的是坐在我身邊的那個女的。你看到了伐?”


    “看到什麽,沒有。”


    “噢喲,遺憾啊。她穿了一條超短裙,嘎冷的天哦。”


    “噢喲,我還以為是什麽呢。”


    “哎,你沒有看到她那隻腿,翹在一隻膝蓋上,抖來抖去,絕對養眼。”


    “怪不得你吃飯時候的表情特別隆重。”我揶揄地說。


    葉石似乎沒有聽到似的,獨自站在那裏迴味剛才的那一刻。


    下午上好兩節課,我獨自迴到寢室,走在迴去的路上,看見操場上很多人在打球,踢球。我想到我有好長時間沒有運動了。看著這些人在球場上飛奔,閃躲,大吵大嚷的突然讓我也挺開心的。這時一隻足球向我滾了過來,前方的人朝我大喊:“同學!”我把球向他們踢了迴去。


    打開寢室的門,其他的人還沒有迴來。寢室裏一股陰冷的潮氣。我把門打開,通通風。拿出我的茶杯,放一些綠茶進去,拎水瓶的時候發現都是空的。於是拎了三個熱水瓶去水房。走在路上,看見一些女生剛從浴室裏洗完澡迴來,穿著睡衣和拖鞋,頭發濕漉漉的,胸前抱著臉盆。來到水房,竟然發現龍頭裏出來的水像岩洞裏滲下來的雨水一樣小,真是豈有此理,等了好長時間才把三瓶水接滿。


    返迴到寢室,泡上一杯濃茶,戴上


    耳塞聽suede的歌,翻開lowen uson的first avenue,已經看到第121頁。獨自閱讀。過了很長時間,我坐得累了,不停地變換著坐姿,一會把一條腿放在屁股底下,一會盤腿而坐。總之越坐越不舒服,這種學校的硬凳子,等我畢業了,肯定得頸椎炎和腰間盤突出症。我放下書,站起來走到窗前,伸展了一下四肢,點起一根煙,慢慢地吸著。


    這時有人敲門,我打開門看到小山站在門口笑著看著我。


    我也笑著說:“你怎麽來了。”


    “一個人在寢室裏沒勁。”小山說。


    “你們下午什麽課?”


    “錢老師的國際金融。”


    “哦,這老師好像蠻懂的,聽說以前做過生意。”


    “人家是老克勒了,鈔票老早賺好了,喏,現在在學校裏上上課,日子不要太好過。”


    “是啊。”


    小山走到我的書桌前,拿起那本first avenue,小心地翻看,然後又放下。我把一張周傑倫的《龍卷風》放到cd機裏,我們坐在椅子上聽音樂。我們喜歡周傑倫的曲調,確實很具有原創性,但是他在那裏支支吾吾地,幾乎聽不懂他在唱什麽。那時的周正在火速地上升階段,還沒有到達如日中天。


    “前兩天我聽晨江說,王奇他們讓欣欣(晨江的朋友)出去談一談。”我說。


    “後來呢?”小山問。


    “我不知道後來怎麽了。”我迴答道。


    王奇他們是學校裏的風雲人物,相信每個大學都有這麽一批人。他們穿著黑色的緊身西裝和噌亮的黑色翹頭皮鞋,留著各種時尚的發型,人平心而論本質不壞且長得不錯,經常可以看見他們成群地出沒在校園裏。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在模仿“蠱惑仔”,總之每次和他們擦肩而過總給我這種感覺。一般他們表情冷漠,目中無人,在校門口經常看見他們和一些社會上的女孩子在一起嘻嘻哈哈。


    “是不是為了嶽小瀾的事情。”


    “大概是的。”


    嶽小瀾是我們這一級的公認的校花,和所有的校花一樣,她是個各方麵都很出色的女孩子,她活潑,大方,和老師同學都保持著不錯的關係。她曾今學過美術,她的作品在全市還獲過獎。欣欣是那種健康,高大的上海男孩子,這時正在追求嶽小瀾,不巧的是,王奇也在追求她,我不知道王奇追求她的動機是什麽,王奇身邊不缺女人,我們分析他的這種追求是在製造一種轟動效應。很自然的,王奇和欣欣成了情敵,這聽上去就十分好笑的字眼,但是,事實就是如此,似乎也沒有別的更加貼切的字眼來形容他們之間的關係。於是王奇傳話給欣欣,希望大家談一談。


    “這些人看起來蠻可怕的,不知道欣欣會怎麽辦?”我說。


    “這種事和你又不搭界。”小山說。


    “話是這樣說,可是以後可能難免會和這些人搭界。”


    “我感覺這幫人不是那種能‘豁’的出去的人,到時候就‘縮’了。”小山慢慢地說。小山是那種話不多,但是說話是經過字斟句酌的那種人。


    我們繼續聽音樂。


    晚上我和薑曉蕙在校外吃過飯,然後又逛了一圈,最後把她送迴到寢室後,我才迴來。


    這時的寢室裏聚滿了人,隻開了一盞台燈,大家在聽劉德華的‘男人哭吧苦吧不是罪’。


    晨江,邦邦,欣欣,小山都在,他們嘻嘻哈哈的。但是過了一會,我感到在這種嘻嘻哈哈的表麵之下,氣氛有點不對。


    原來今天欣欣和王奇在校門口談過了,王奇簡單明了地告訴他:你以後不要追求嶽小瀾了,不要讓我再看見你和她在一起。欣欣說:你讓我不要追求了我就不追求了?你以為你是誰。王奇冷漠地說:我會讓你知道我是誰的。說完就麵無表情地走了。


    晨江說:“那你以後可要當心點了。”


    欣欣坐在那裏靜靜地抽著煙,沒有說話。


    我和小山看著沉思的他,也沒有說話。音箱中還播放著老劉空洞地聲嘶力竭:男人哭吧苦吧不是罪!


    這時邦邦罵道:“冊那娘,依想哪能就哪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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