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花去後,王大學想起提意見的事,翻來覆去的睡不去了。提意見,好象是件很容易的事,可一旦遇上了,卻發現是件很難的事。首先,他遇上了第一個問題:向誰提意見。上麵有那麽多級,向不同的級提同樣的意見會有不同的影響和效果。向縣級領導提,要符合實際一些,也提得準確一些,切中要害一些;因為所依據的是本縣的實際。但影響的範圍窄一些;如果提得尖銳,他們也難以接受一些。向更上一級提,影響雖大一些,也可能容易接受些,但反映的情況,可能沒有普遍性,又是越級提意見,有損縣領導們的形象,搞得不好,真會引起他們對你的不滿,羊肉沒吃倒惹一身腥的。還是隻向縣領導提吧!王大學心裏作了第一個決定。


    第二個問題是向哪個領導提。縣裏的一把手自然是書記,他有全縣最後表態的權力,應該隻要向他提就可以了。可王大學有他的想法:他認為隻向他一個提,接受的可能性是不很大的;因為任何領導對自己決定了並做了的事是不會輕易否決的,否則就有損他的威信。毛主席難道沒有認識到文化大革命的錯誤?他就是不允許鄧小平徹底糾正它;或許,他看了你的意見書,盡管認為你的是對的,也會輕輕一笑後置之高閣或丟進垃圾桶中。所以,他想對整個縣委縣長們提,他要把意見書印成多份,每個縣委常委,縣長們各寄一份,這樣就能引起他們的重視。王大學把第二個問題也定下了。


    第三個問題是提意見的形式問題。這是個大問題,它關係到提意見的成敗。曆史上許多提意見的有的成功了,有的失敗了,除了聽者的因素外,不同的形式也有不同的效果。楚莊王即位三年,不出號令,日日淫樂,並懸令於朝門說:“有敢諫者,死無赦。”如果有人真的去直言相見,不一定不死於他的劍下;但申無畏采取求莊王解隱語的形式進諫,莊王便聽進了諫言。大凡人都是喜歡聽奉承而順耳的話,卻不喜歡聽批評而逆耳的話。盡管有“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的古訓,但人們往往不聽古人的話。毛澤東是如此的偉人,也聽不進彭德懷的一句“小資產階級的狂熱”,那怕它是一句真實的心裏的流露,而林彪的“一句頂一萬句”使他喜悅了若幹年,那怕明知是一句假話。因此,能納溫柔於剛強之中,寓意見於奉承之內,這是提意見的最佳境界,也是說話的高藝術。可是這不是一般人所能達到的,能夠將激烈的意見提得委婉一些,語言柔和一些,就能超過一般人了。“我無能達到最佳境界,就盡量的使語氣柔和些吧。”所以這是王大學決定的第三個問題。


    接下來就是如何安題目了。題目是提綱挈領的東西,又是一塊敲門磚,還象人的眼睛和臉蛋,一般人看人是先看眼睛和臉蛋的。題目的好壞關係到能不能引誘他看你的全文的問題,這就要如一把利劍射進他的心裏去,或如一個動人的音弧能激起他那心靈的和鳴:使他不得不往下看,或有往下看的強烈欲望。按提意見的題目最少有兩種形式:第一,把意見直接的表達出來,而且要有刺眼的字眼,象一把利劍;第二,把意見委婉的含在題目裏,如一個動人的音弧。基於第三個問題的原因,王大學決定用張二種方法。可具體到用什麽題目又使他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不知不覺的就迷迷糊糊起來……


    他突然接到一張通知,要他到縣裏去議事,說他的意見被縣委常委們接受了,誇他是個很有作為、很有思想,敢於講真話的人,而小樂鄉的幹部包括後昌、老李、柳霞等都投來了羨慕的敬慕的眼光。他環顧四周,卻沒有蓮花的影子,急忙跑到蓮花房裏,房門是開著的,桌上留著一張紙條,上麵有歪歪斜斜的顯然是在匆忙中寫下的一行字:“那通知是假的,我被他們抓走了。”他嚇出了一身汗,趕緊向外跑去,卻有幾個人從下麵追來,他急忙從三樓向天空飛去,飛到那邊的山上,可那些人又從山下追來了;他又飛到人家的屋上,那些人就爬到了樓上,要用竹杆去戳他,他隻好再飛起來……如是的追趕了一陣子,可擺脫不了那些人影,心裏又掛掛念著蓮花,不知什麽時候就醒了,果然有了一身的汗,窗戶也發白了。


    王大學記起夢中的情景就有一種不祥的感覺,他幾乎要放棄了,可是他仍不甘心。“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王大學還是下了決心,繼續著昨夜那問題的思考:“用什麽題目好呢?”他心裏自問道。“我的意見書”覺得太俗太普通;“提幾點意見”又覺得太唐突;“形式主義要不得”又覺得太刺眼,也太狹窄。突然他想到了“建議”二字。“建議”往往是領導們愛聽的,盡管不一定采納,也不會壞事,我何不把“意見”寓於“建議”這中;如果要高雅一點,可把“建議”改為“芻議”。於是王大學興奮得披衣而起,展開紙筆寫下了“xx縣發展芻議”。他又仔細地思考了一下,想提的建議都是些全局性的問題,於是在“發展”後麵又加上“戰略”二字,成了“xx縣發展戰略芻議”。


    接下來便是“芻議”的內容了。


    王大學見一時不能想好,便出去洗漱,洗漱後到三樓喊蓮花,蓮花已經走了,隻好一個人到店子裏吃了麵條。迴到房裏便關起門來專心的想“芻議”了。他要把所看到的,聽到的和想到的都轉為他的建議寫進去,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於是他先例了幾條綱領,經過反複思考修改,最後形成了以下幾條:


    一、本縣的基本情況。山多、人多、耕地少,但資源比較豐富;教育落後,群眾的文化素質低,但有了較高的發展;人民生活水平低,但90%的農戶解決了溫飽問題。王大學認為這是本縣發展經濟的基礎,一切的發展戰略,發展規劃的措施都不能離開和超越這個基礎;但也不能墨守成規,落後時代的發展,所以他建議調整發展本縣戰略。


    二、是調整本縣發展戰略的建議。他列了四條:(一)是變解決溫飽為向小康奔進。王大學認為,縣裏之所以要大力發展地膜玉米,就是不了解已有90%的農戶解決了溫飽問題的事實。如果有60%以上的農戶沒有解決溫飽,實施溫飽工程,強行大量種植地膜玉米無疑不是怎麽錯誤的事;但既然情況有了變化,農民考慮的不隻是填飽肚子,考慮的是如何吃好點,穿好點,是如何多賺點錢,還要實施以上工程就不正確了。(二)變分散經營為有基地的專業化規模經營。王大學認為,本縣山多、人多、耕地少既是劣勢又是優勢;向山地進軍,搞山地開發確是本縣發展的方向,但必須走專業化規模經營發展的道路,小打小敲的所謂庭院經濟是不能使人致富的,所謂“百藝不養身”就是這個道理。但要實現專業化規模經營,就必須先建立基地,象戰爭時期先要建立根據地一樣,而後再根據市場需求擴展,這樣不僅能獲得巨大的直接經濟效益,而且還能獲得巨大的間接的規模效益。(三)變傳統的行政命令式為市場經濟的利益誘導式。象搞政治一樣靠群眾運動、行政命令地發展經濟,這是傳統的計劃經濟的發展辦法,是不適合現在市場經濟的發展需要的。現在市場經濟的發展辦法應該以利益誘導、信息指導、計劃控製為主。其中就中肯的分析強迫發展地膜玉米、考煙、食用菌的壞處。(四)變四麵出擊為集中突破。王大學認為本縣是貧困縣,沒有搞四麵出擊的本領,靠一頓飯也是吃不成胖子的;必須選擇幾項既符合本縣實際,又符合市場要求的項目集中力量突破它,而後再以此為依托循序發展,以形成本縣的拳頭和特色;絕不能東一榔頭西一斧頭的亂撞一氣。


    三、對幹部管理的一點認識。王大學認為,管理幹部最重要的任務之一是如何調動幹部的積極性,但這是問題的一方麵,問題的另一方麵,是積極性的導向問題,如果導向錯了,積極性越大,害處也越大。接著就分析縣裏考核各鄉鎮的“兩個文明管理目標”,王大學認為,它是對


    鄉鎮領導的一種激勵機製,但其中的形式主義的東西太多,要做實事的太少,所以在下麵就出現了許多形式主義的東西。王大學認為,在考核鄉鎮領導,尤其在考核鄉鎮黨政一把手的標準上,應將是否做了有利於當地長遠利益的事(如發展教育、規模經營、四通發展等)作為最重要的一條。在一把手的調動上,第一,切不可頻繁;第二,在上任前要有發展本地經濟的規劃,調離前要有其規劃落實情況的檢查,並以此作為他們升降的重要依據。


    四、講一下自己的基本情況和提一下建議的初衷,反複說明並不是提什麽意見,隻是下來工作了幾個月後,將所看到的、聽到的和所想的,以一個普通幹部的身份向領導匯個報,這也是一個黨員的義務,有不妥之處,請多批評。


    至於企業的水份問題,既然縣裏曉得,他提出來又有何用?也許還有更深層的原因呢,他也就決定不涉及了。剛把這個提綱考慮出一個基本輪廓,蓮花提著一個包推門而入了。


    蓮花進門後就興衝衝的跑到王大學麵前,撒嬌的說道:“阿龍,你閉上眼睛,我叫你睜開才準睜開。”王大學笑道:“是什麽秘密呀?這麽神秘兮兮的。”他說著真的閉上了眼睛。不到幾秒鍾,蓮花便道:“你看,我給你買了什麽?”王大學睜開眼睛,蓮花將一個長方型小盒舉在他的眼前,王大學仔細一看是“兩用電須刀”;他習慣的用手摸摸自己的下巴,胡子象刺蝟一樣的長出了一粒米長;他平時多是用小剪刀自行摸著瞎剪的,除了剃一次頭清理一次外,從來沒有剪盡過,所以常常是長短不一的留在臉上,他本是個不修邊幅的人,對此也常不介意的;別人也提議過要他買把刮須刀經常刮刮胡子,肯定顯得年輕些,他也置若罔聞;今天見蓮花給他買了電須刀,倒是驚喜萬分呢。他並不是因為物的本身,而是認為這裏有蓮花對他的關心、對他的感情、對他的愛,他如何不高興?正要伸手擁抱時,蓮花用手一攔道:“慢點,還有呢。”蓮花又從包裏拿出了一捆毛錢來道:“我本想給你買件西裝的,但你未在那裏,我怕買不好,隻好給你買了八兩毛線,我想給他打一件背心,你這件背心實在要換朝了呢。”是啊,王大學穿的這件背心和裏麵的毛線衣還是在七九年允許挖堆薯土搞亂自由時,利用集體收工後的時間他拚命的挖土開荒,隻要有月光的晚上總要挖到深夜的,秋後賣掉兩擔紅薯米換來的兩斤毛線,請一個婦女打的,現在是破舊不堪了。此後就再也無錢購買,也無人關心了。此時,有如此楚楚楚動人的少女,為自己想著,他怎不欣喜若狂?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將蓮花抱了,狂吻起來,喃喃道:“我的蓮蓮,我的蓮蓮,我愛你,我一千個愛你,一萬個愛你呢。”突然,一路鞋跟聲響起把他倆猛然驚開,王大學向門口一望,一條人影晃然而過,好象是柳霞的身影。王大學想,他與蓮花的關係看來被暴露了。暴露就暴露吧,幹脆公開,免得這麽遮遮掩掩忸忸怩怩的。蓮花也看見了,她隻是對王大學做了個鬼臉。


    王大學將自己提意見的想法和基本內容向蓮花說了,蓮花道:“這個我沒有興趣的,我去搞飯,你就寫吧。”又把配的鑰匙各人拿了一個,蓮花就搞飯去了。


    晚飯後,為了不妨礙王大學,蓮花獨自一人迴房編背心去了,王大學便繼續寫他的“芻議”。九點時,蓮花下來問王大學寫完沒有,王大學說隻寫了一半,要字字斟酌的,所以寫得慢,蓮花給王大學倒了一杯開水,吻了一下臉後又迴去了,以後她再未下來。王大學便一人靜靜的艱難的寫著,直到十二點才出來初稿。他躺到床上閉目靜思了一會後,便一遍一遍的修改了三次,覺得再也無法修改了便認真的謄了一遍,直到淩晨四點時才完成這一工作,仿佛放下了一副重擔子,人也輕鬆起來,他打了幾個哈欠,上得床來,脫衣就寢,不久便唿唿睡去。


    要知後事,下迴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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