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大才麵色煞白。


    拿活人上供,這的確出乎了潘大才的意料。哪怕他曾經是個打家劫舍的強盜,如今也已經金盆洗手好多年了。


    更何況姚啟冠是朝廷命官啊,他一介草民可不敢惹。


    “你說白亦笙憎恨刁德超和薛胤天我理解,可為什麽連姚家父子也要算上?”潘大才慫了。


    裴無厭冷笑一聲,“笑話,潘當家,白亦笙都能把你妹妹潘小瑛算上,為什麽不算姚家父子?往前說,身為知縣,不顧本縣乞丐死活,自家人錦衣玉食,任憑乞丐餓死街頭;


    “往後麵說,他們拿白亦笙當做豢養的牲畜,剝奪他的身份,囚禁在暗無天日的密室裏,隨時取血,手臂上的傷口剛剛愈合便被挖開,永無休止。明明是自己的血液卻要供給權貴,這跟屠戮有何區別?”


    虞青鳳明白了,裴無厭這是要把這些人全都集中在一起,公開真相,一網打盡。


    這也太危險了不是嗎?無論是對潘大才、刁德超,還是姚家父子,真相之下,他們一定會暴怒狂躁,到時候不單單是在場的薛胤天,恐怕他們倆也得受牽連。


    虞青鳳不解地瞪著裴無厭,微微蹙眉搖頭。


    她的潛台詞是:現在還不能確定密室裏的人是不是武功高強的忠仆王公公,還有齊景麟;就算是他們,也不能確定王公公是否受傷,還能不能使出高強的武功,同時製服那麽多人。


    裴無厭衝虞青鳳自信微笑,緩緩點頭,潛台詞是:放心,我既然如此安排,必然有我的把握。


    兩人短暫目光相接,已經讀懂了對方的潛台詞。


    虞青鳳有了點信心,但還是隱隱擔憂。


    “你們倆,真的有把握嗎?若是失敗了,得罪了姚知縣,咱們都得死。”潘大才還是慫。


    “一個區區知縣,芝麻綠豆的小官而已,”裴無厭不以為然,“還真的能一手遮天?”


    “哼,你們是京城人,自然不知道,姚啟冠在臨福縣就是一手遮天。”


    虞青鳳倒是同意潘大才這個論斷,“還真是,姚啟冠肯定做過虧心事,涉及人命那種,也許是他判過的冤假錯案太多了。而且為了一己之私,就能隨意監禁他人,以血供養自家兒子,這種人,肯定是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多肉,怎麽連你也信不過為兄了?我既然敢如此提議,自然是有必勝的把握。”裴無厭幹脆把潛台詞明說了一遍。


    “也對,兄長還從未錯過,失敗過。”既然裴無厭都把話說到這份上,那麽虞青鳳也無需擔憂了。


    潘大才還是遊移不定,“明晚在義莊集合之後,你打算如何以一人之力困住他們四人?”


    潘大才也有潛台詞:就你們倆這麽弱雞,在山洞裏連我們三個都打不過,隻能乖乖被我們控製,還能製服得了那四個人?


    裴無厭搖頭,“我們兄妹肉體凡胎,當然無法直接控製他們四個,我們是捉鬼世家,專門對付鬼的,不是捉人的。但你不同,潘當家,相信以你的能力,製服他們四人不成問題。


    “刁德超不用說,一隻腳已經廢了;薛胤天是個郎中,總不會有武功吧?姚知縣嘛,我不太了解;但姚鼎山的身體一定不行,到時候你就往他的兩條手臂上招唿,絕對一擊製敵。


    “你親自做了這些,才算是你對白亦笙有所表示,稍後祈求白亦笙放過潘小瑛也有了籌碼。”


    “都讓我做了,你們呢?”潘大才光是聽裴無厭描述一番,已經開始害怕了,畢竟對方是官,他隻是一介草民。


    “我們自然有我們要做的,設陣作法,召喚白亦笙的鬼魂;設祭台,取他們四人的身體發膚供奉於上,施法焚燒,交與白亦笙。”


    “這樣就行了?你能確保白亦笙的鬼魂一定來?來了以後一定會接受供奉,自己取走他們四人性命?”潘大才似乎有些動搖,但也算是表態了,他是不會親手了結那四人性命的。


    “那是自然,這種事我們兄妹也不是第一次做了,若是沒有把握,怎麽敢親臨現場,拿性命冒險?搞不好,豈不是兩邊得罪?潘當家和白亦笙都不會放過我們不是嗎?”裴無厭輕鬆自信,用他的狀態感染潘大才。


    虞青鳳趕忙添柴加火,“潘當家,現在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你該不會這個時候打退堂鼓吧?潘小姐命在旦夕啊。”


    “我們兄妹已經把事情給查到了這個地步了,隻差最後一步,你真要止步於此?”裴無厭見潘大才還在猶豫,沒了耐心,“又或者,潘當家在乎自己的性命勝過親妹?”


    潘大才仿佛被戳了痛處,大叫道:“我自小與小瑛相依為命,早年闖江湖的時候,小瑛救過我的命!我這條命都是她的!”


    “既然如此,那便沒有什麽好說的。潘當家,明晚子時之前,我們一同去義莊,你帶好繩索,準備好武器,必要時候可能會有衝突。把他們四人控製在義莊裏,這個任務是你的。有了這個前提,我們才能施法引白亦笙的鬼魂前來索取供奉。”


    潘大才望著裴無厭的眼神裏閃過一絲狡黠,名叫:卸磨殺驢。


    裴無厭和虞青鳳是什麽觀察力?都看出來了。


    原本潘大才就對他們倆的兄妹關係產生了懷疑,對虞青鳳起了殺心;明晚他們這對兒兄妹即將成為四條人命的命案目擊者,難保以後他們不會出賣潘大才,保險起見,潘大才沒有理由留下他們。


    虞青鳳望著一臉兇相的潘大才,默默感慨:潘大才啊潘大才,三日之約過去,不是你對我們殺人滅口,恐怕是你要自掘墳墓。至少這個非法拘禁的罪名,你是跑不了了。


    虞青鳳轉念一想,對潘大才最大的懲罰根本不是什麽牢獄之災,恐怕是潘小瑛的不治而亡,還有讓他得知間接害死曾經救過他性命的親妹妹的兇手就是他自己。


    刁德超明晚去義莊這事兒就是派人去捎一句話的事兒,接下來是最難攻克的薛胤天。


    薛胤天不同於潘大才和刁德超,這家夥心思縝密,並且根本不相信鬼神之說,靠騙是騙不過去了,必須另想辦法。


    虞青鳳正琢磨該如何把薛胤天、姚家父子三人全都引去義莊,這個問題被潘大才先提了出來。


    “行,就按照你們說的做。但是前提是,你們得確保薛胤天和姚知縣父子明晚也會去義莊。義莊,那是什麽地方?存放屍體的地方,薛胤天也就罷了,姚家父子養尊處優,怎麽可能在夜間單獨前去?”


    潘大才這話倒是給正在想辦法的虞青鳳提了個醒,“姚知縣不是去過嘛?兩年前白亦笙被刁德超打死,屍體被毀,姚知縣因為不放心,親自前往義莊,監督仵作鑒定死屍為王千萬。


    “事實證明,隻要是事關他寶貝兒子的性命,他的烏紗帽,別說去一趟義莊,哪怕讓他在義莊裏過上一夜都行。”


    潘大才狐疑瞪著虞青鳳,“你有把握?”


    “那是自然,明天我便會想辦法進入姚府,見到姚知縣。明晚子時之前,我會帶上姚家父子和薛胤天一同前往義莊。”虞青鳳有了主意,也就有了自信。


    “你一人進入姚府?”潘大才警惕起來,“大林子和老孫呢?”


    “我一個人進去已經不簡單了,帶不了他們倆。不過,也的確需要他們倆配合我。我知道潘當家的顧慮,你害怕我直接去找姚知縣報官,說你囚禁我哥。


    “但我才不會傻到那樣做。我們兄妹倆背井離鄉,身無長物,你呢?臨福縣地頭蛇,有的是錢可以打點。我去報官,指望姚知縣那樣的官為我主持公道,無異於帶著我哥一起自尋死路。


    “最重要的,我哥已經在你手上,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百無一用的書生,任憑你處置。即便如此你仍然不放心,那我也真是沒辦法了。”


    裴無厭聽到那句“手無縛雞之力”,眉頭嘴角抽搐。


    潘大才恍然大悟,要不是虞青鳳的提醒,他還真沒想到這一茬。


    “行吧,你們倆最好不要給我耍什麽花樣,否則……”潘大才努力擺出他能夠做出的最陰狠的表情。


    虞青鳳又說了幾句話給潘大才吃定心丸,實際上內心台詞是:我們倆打從在山洞裏第一眼見到你們,自稱兄妹開始,就在對你耍花樣。這花樣足足耍了兩天,明晚,讓你徹底見識一下送你的花樣大禮包。


    這一晚,潘大才還是沒給虞青鳳和裴無厭單獨相處的機會。


    但關門離開的時候,裴無厭偷偷衝虞青鳳擺了一個“ok”的手勢,徹底給她吃了一顆定心丸。


    第二天一大早,虞青鳳特意要來一身破爛衣衫換上,沒洗臉沒梳頭,狼狽不堪地帶上兩個跟班出門,直奔慈幼莊守株待兔。


    昨天聽聞黃夫人日日都去慈幼莊陪伴孩子,虞青鳳相信她的運氣。


    等了一個時辰,終於等到了黃夫人的轎輦。


    “開始吧。你們倆,一定要演得像一點。但是不能弄傷我。”


    老孫拍著胸脯,“沒問題,這事兒我們以前跑江湖的時候總幹,有經驗。”


    大林子用手肘杵了一下老孫,笑嗬嗬地解釋:“沒有總幹,就是偶爾,偶爾。”


    虞青鳳幹笑兩聲,突然衝出去,奔跑著朝黃夫人的轎輦而去。


    “啊——救命——”虞青鳳卯足了勁兒,撞向轎輦。


    轎夫被突如其來的虞青鳳嚇了一跳,沒來得及反應,隻能任憑轎子失去平衡,趕忙穩住落轎。


    虞青鳳敬業賣力,撞得半個身子都麻痹了,摔倒後痛楚傳來,她的吃痛慘叫聲便不是裝的了。


    “死丫頭,往哪跑?”老孫氣勢洶洶衝過來,一把揪住虞青鳳的衣領,把她整個人給提溜起來。


    “放開我,放開我,救命!”說好的不能弄傷她呢?虞青鳳的掙紮憤怒也不是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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