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迴典子滿引恨成忠義郭奉孝計獻棗陽糧


    卻說典韋橫下決心,來殺方博。引劍將欲刺時,博睡夢中翻身,口中曰:“子滿休負吾相待之誠。”韋聞言先大驚,以為博醒;複怔然若有所失,橫劍呆立當場,自與博相識以來種種,齊上心頭;暗思曰:“吾若戕害英雄,豈非天下不義之徒,得不為天下唾罵乎!”思慮及此,不由仰天輕歎,還劍入鞘,緩步出帳。及出,隻在星空之下望曹營叩拜者三,傖然淚下,其意乃決。


    次日清晨,方博酒醒,人報典韋自刎於帳中。博聞言大驚,舉止失措,不及洗梳,單衣奔韋帳而來。及至,韋藹然含笑,猶如生時,雙鐵戟倚在一旁。曹營隨來五十軍健俱在,各個悲傷,麵有淚容。左右呈上韋遺書,博展閱之,略雲曰:“典韋自幼粗蠻,不好讀書,粗知禮儀。竊聞忠不畏死,義不偷生。韋本浪跡江湖,顛沛草莽,與禽獸狼蟲為伴,市井野人為伍;曹丞相時以一方之重,屈尊來招,以韋為人;用之為近侍,爵之如大將,解衣推食,澤及宗族。三日一賞,五日一賜,寒家貧母,皆受重惠。韋雖土木偶人,每思及丞相恩遇相重之情,寧不感激涕泠,凝眸三歎也哉!然,將軍方子淵,當世英雄,風骨傾動天下。韋軍中初見,將軍情深義重,使吾一見欽服;韋技短遭擒,以辱軍敗將,得將軍待以弟兄嘉賓之禮,同床共榻,擔酒鼓樂以送歸;如此義氣肝膽,韋若相負,天地不容也。韋處此兩難境地,既不能害方子淵以釋丞相之疑,亦不能叛投江東以壞事主之忠,進退兩難,再無麵目立於天地之間矣。今典韋自甘赴死,以正清白之名,好教後人子嗣得知,典韋一生,不曾行苟且負義之事,憑此頸血,以成忠義,得此書者,可呈方將軍並曹丞相麾下,韋在冥冥之中,感恩頓首也。”博閱畢,潸然淚下,歎曰:“壯哉典子滿!是吾誤汝也。”正悲傷間,張飛及眾將亦至,飛見韋死,亦大哭一場。眾人勸免。博無心理事,隻教周瑜點部下三百人並曹營隨來五十軍健扶典韋靈柩還曹營去訖。瑜得令,點兵三百,命一精幹偏將帶去,教一路做國殤之樂,一路哀哭而去,須教曹營上下皆知此事方好。


    卻說操自典韋去後,時複歡笑,以為得計。乃於賈詡商議,傳令軍中,隻教待江東失其主將,五路齊出,來取敵寨。令出不多時,人報荀攸引求見。操教入見。須臾,攸入,急問曰:“昨聞典子滿反投江東,莫非為丞相授意乎?”操不答,問曰:“何由知之?”攸頓足曰:“典韋此去必死矣!”操驚問曰:“公達何出此言?”攸曰:“此事非吾所知,丞相可尋郭奉孝相問。”操聞言,將信將疑,便招郭嘉相問。不多時請至,操曰:“吾聞先生曰典韋必死,以何得知?”嘉傲然不語。操慍怒,問曰:“汝亂言壞吾軍心,其罪當斬!”嘉扼腕自歎曰:“郭奉孝、郭奉孝,汝有眼無珠,棄明投暗,致有此報,不自羞愧乎?”複謂操曰:“人言曹丞相乃蓋世明主,禮賢下士,兼且料事如神,以吾觀之,人皆虛言也。”操曰:“汝道吾有哪般見事不明,若所言有理,吾自有相待之禮節;若隻為嘩言邀寵,休怪軍法無情!”嘉曰:“吾聞典韋慷慨忠義,豪邁耿直,此等英傑,既受丞相厚恩,事主必盡死力,寧死不肯相負也;被擒複還者,不過為方博多情重士耳,有何可疑?丞相以區區無謂之疑,冷卻壯士之心,示人以胸襟狹窄,此不明者一也。既然生疑,何不留於帳前,細查顏色,以分辨究竟,何期丞相竟命之詐投江東,欲害方博。典韋者,天下義士耳,焉肯如此行事,壞了一生英名。彼既知丞相有相疑之意,又不肯背方博之情義,兩下無奈,必然自絕。此吾所以料典韋必死者也,丞相多心,送死大將,徒令眾將心寒,使方博盡奪吾軍之心,此丞相不明者二也。吾乃天下名士,深知江東虛實,因不滿方博處心偏頗,特來相投,此天以助丞相平定天下也;孰料丞相複生狐疑,用嘉為小吏,不肯以軍務相托,豈不教天下來者齒冷?此丞相不明者三也。”操聞言,麵色豫然,沉鬱不語。嘉離座而拜曰:“嘉言出肺腑,盡止於此矣!見納與否,請丞相自決,郭嘉殺剮生死任便,決無怨言。”操正待答言,帳外鼓樂喧天,一軍皆驚,前軍飛報入帳,言典韋自刎,江東使者已將靈柩送還,另有韋臨終書信,交付丞相閱覽。


    操聞報,急教取書來看,閱覽畢,以書付賈詡令觀,歎曰:“文和多心,屈殺好人矣!”詡聞言,知操有令己代過之意,不敢多言。


    於是全軍舉哀,設祭祭祀典韋,操親自哭而奠之,諡為忠武侯,子典滿,襲其爵祿,厚葬以王侯之禮。操又謝郭嘉曰:“早聽先生之言,不至有此失也。”嘉曰:“嘉棄江東來歸丞相,是欲輔丞相成就大業,匡扶天下也;丞相如此相待,豈吾所望乎?”


    操至此方知郭嘉之能,便來與嘉賠話,延之如帳,教請上座,操坐主位,賈詡、荀攸隻在下手相陪,執禮甚恭。左右上香茗茶湯畢,操便動問嘉曰:“操奉天子明詔,挾師討逆,見阻於江東;江東方博,其兵雖寡於操,然萬眾一心,皆奉博為亂,其實難破,吾將以何勝之,願公明教吾。”嘉大笑曰:“丞相真不知江東虛實者也!江東將士,貌似齊心,其實各為分派。方博赤誠多情,不能行王霸之道,隻愛孫策、周瑜之輩年輕風流,重用江東本土之士,冷卻北方諸豪門之誌,安能當丞相萬眾一心之謂乎?此亦嘉所以去江東而歸丞相之本因也。”操聞言而喜,謂嘉曰:“先生之言,開操茅塞矣。操愚頑顢頇,唯願先生教之。”嘉亦拜而謝曰:“不敢當丞相如此厚愛。丞相誠能用郭嘉之言時,破江東之兵隻在反掌間耳。”操複大喜曰:“計將安出?操願聞詳。”嘉曰:“平原相敵,最利馬軍,此吾軍所以長於江東者也;方博所倚仗者,不過是高順所部三萬丹陽長兵可破騎兵,其餘盡是水卒步勇,不堪力戰耳;丞相若能用強弓勁弩射其中軍,不使長兵突前,而徑以鐵騎擊其兩翼,分割圍之,則破博軍必矣,博軍破,必棄寨而走,吾軍縱而擊之,可獲全勝;又,江東之糧盡在棗陽山,隻有毛介、呂虔等數千兵馬守衛,若得博寨,可急取棗陽山,焚其屯糧之所,江東失糧,軍心必亂,而後吾以正兵擊之,則博可一戰擒矣!”操聞言,喜動顏色,手足舞之,謂郭嘉曰:“吾得先生,周遇薑子牙,漢得張子房耳!有先生巧計謀劃,何愁江東不破,天下不定耶?”乃命修表,表郭嘉為司空,益壽亭侯,享萬戶,又厚給金帛,嘉一一拜謝。


    商議已畢,便教三軍整備,隻待破敵。夜來郭嘉密謂荀攸曰:“吾觀丞相待吾尚有相疑之意,不肯盡信,恐於軍不利。願公為吾諫之。”攸笑曰:“奉孝察顏色而知人心,吾不如也。然以何說之?”嘉曰:“隻以典韋之事言之,可釋丞相之疑。”攸然之,密來見操。及入,攸謂操曰:“日間商議之時,見丞相偶有不豫之色,何也?”操曰:“郭奉孝英風颯爽,總不似背叛之人,故而疑之。”攸曰:“自古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典子滿之事,丞相豈相忘乎?”操曰:“公達此言,正中吾心事。若非公言,吾幾自誤。”攸見操釋疑,請辭出,暗思曰:“郭奉孝真神人也。”


    卻說方博在營中,得郭嘉差心腹人下書,道如此如此,博大喜,急招龐統、周瑜二人商議。須臾,二人至,博以嘉密函示之,二人傳觀畢,亦大喜,龐統曰:“如此可使人知會雲長、劉玄德二處,一齊用兵。”瑜曰:“士元之言甚善。又,若破曹軍,可早定圖宛城之計,遲恐為諸葛亮所圖,阻吾取西川道路矣。”博曰:“公瑾放心,取川之計,吾已料定了矣。”於是升帳,先點趙雲、呂蒙引兵八千,去棗陽山南伏兵,見火光起時,殺出接應。博密謂雲曰:“接應郭奉孝逃脫,全在子龍身上,此路不必殺敵,救得奉孝時,便是大功。”雲領命去訖。又點淩統、甘寧二將,各引五千人馬,去鵲尾坡兩翼山中埋伏,看曹軍退時,殺出接應;二將領命去訖。又使人持書投鄧城劉備、汝南關羽、棗陽山毛介處,教提兵接應。


    四下裏整備停當,博自與張飛、周瑜引兵出陣,要詐敗大破曹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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