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迴笑傲生死英雄意慷慨袍澤吳歌聲


    卻說史渙擒得孫策,押往曹操大營請功。操聞之,大喜過望,問渙曰:“如何得之?”對曰:“程仲德識破敵襲,公明將軍命某伏兵相候,擒得敵將在此。”賈詡謂操曰:“孫策乃孫堅之子,江東人望,不可輕易殺之;若能為吾所用,正可分離方博與江東士民之契,勝得十萬雄兵也。”操曰:“吾亦愛伯符風流勇猛,當世豪傑,安忍殺之。”便命史渙迴宛城交令,一麵教帶上孫策。


    策背綁,昂然而入,睨視操,一言不發。操急親釋其縛,解袍衣之,曰:“屬下無知,致令伯符受驚,吾之過也。”再拜延之上座。策並不推讓,大剌剌便坐,操便命酒宴相待,操自與眾將及眾謀士相陪。侍者跪請策洗浴,策森然曰:“不必,請賜酒肉。”操喜,命上好酒、肥雞、牛羊之屬。策旁若無人,棄筷箸,以手就食;酒二壇、肉十斤,頃刻飲食俱盡。食罷,策解操所披之袍,揉搓成團,揩擦油圬,棄諸於地。眾將一齊大怒,典韋手按劍柄,便欲發作,賈詡以目止之。


    操佯做不見,謂策曰:“憶昔與令尊共討國賊,指點江山,昨日種種宛在目前,何期已至中年矣!”策聞言曰:“孟德公此言是也。人而忘本者,禽獸不如。”操聞言愕然,良久,曰:“操不才,忝居相國,每思匡扶漢室,一統河山;今奉天子明詔,興師討逆,正為解民倒懸,救民水火而來。伯符乃忠良之後,奈何依附方博之輩乎?若能來歸,操必奏明天子,以江東全境封之。”策曰:“丞相出言何如此顛倒耶?世人皆知汝托名漢相,實為漢賊,今上破指修詔,令天下共討之;汝猶不知恥,區區欲以漢室之名,混淆黑白是非;自古掩耳盜鈴者,是自欺也!孫策堂堂男兒,豈肯受國賊之封!”賈詡聞言,恐操怒而殺策,急曰:“將軍此言差矣!自古良禽擇木而棲,識時務者為俊傑,今天下明主,未有過曹丞相者;將軍兵敗被持,丞相待之如上賓,更許以江東全境受封,此等襟懷,曠古罕見。將軍誠能棄暗投明,上可顯耀祖宗,下可全一身之功名性命,豈不為美?何不明忠義順逆至此耶?竊為將軍惜之。”策問曰:“公何人也。”操代答曰:“此吾之股肱,當今智者賈文和是也。”策聞言,仰天大笑,眾皆愕然。策指詡冷笑曰:“汝即賈詡乎?公之名,策素仰之。奉仕西涼,從逆李、郭二賊於前,賣主求榮,躥唆張繡投降於後;而今又投身老賊門下,專一伐心詭算,全無半點君子正氣。似汝這等輕易去就、朝秦暮楚之輩,尚敢言何忠義順逆乎,真世間無恥之徒耳!吾兄方子淵,聰明仁勇,文武雙全,英明仁義之名布於天下,豈曹瞞之輩可比耶?自古忠臣不仕二主,吾既陷賊手,早將生死置之度外,休得多言,可速殺某!”詡聞言語塞,麵如土色。


    帳下惱了於禁,出而大唿曰:“豎子何太無禮!不信汝真不畏死,可試吾劍!”策叱曰:“鼠賊!要殺便殺,何怒也!吾江東有斷頭男兒,無屈膝將軍!”禁冷笑曰:“狡言輕狂之徒!汝縱不畏死,奈汝屬何?今所俘江東敗軍不下二百人,得皆不畏死乎?大言不慚!”策聞言,向操曰:“但教吾軍兒郎有一人肯降時,策亦願拜倒麾下,別無怨言。”操聞言,急曰:“此言當真?”策揚眉曰:“丈夫一言,快馬一鞭!”操大喜,便命眾將與孫策轅門相候;自喚過荀攸、於禁,教如此如此,二人諾諾,於是三人一起出轅門,來看受俘江東之兵。


    不一時,眾俘押至,計其數,得一百九十三人。荀攸出而謂眾人曰:“汝等皆無辜草民,各有父母家人,奈何背井離鄉,荷槍持刀為叛臣戰乎?曹丞相鈞旨,有歸降者,賞五金,賜歸鄉裏。”連說三遍,無人答言。於禁大喝曰:“再不歸降者皆斬!”江東士卒皆嗤笑之。禁又曰:“軍有嚴刑,國有峻法,再不歸降者,可領腰斬、剝皮、淩遲、車裂、鼎烹五刑!”言未畢,數中一人出而大唿曰:“願降!”孫策及江東眾人一齊大驚,喝罵之聲四起。


    操及曹營眾將大喜,急命於禁問之。禁得意洋洋,謂投降軍士曰:“汝既肯歸順,可稟明丞相,自去領賞。”軍士做諂媚之態,虛心謂禁曰:“將軍容稟。有機密軍情稟告將軍,若依此計時,擒方博易如反掌。”禁聞此言,喜出望外,急曰:“可速言之。”軍士曰:“此間耳目眾多,恐有泄露,敢求將軍附耳。”禁恐旁人分己之功,急上前附耳軍士口畔,曰:“可悄聲言之。”軍士於耳畔曰如此如此,聲如蚊蠅,細不可聞。禁努力聽之,猶不知所雲,心下焦躁,曰:“可大聲言之。”言畢,附耳更近。軍士以唇貼禁之耳,覷其無備,突然張口齧之。禁大聲慘唿,耳根見血,欲拔劍刺軍士時,倉皇不知柄鞘之所在,旁邊樂進、典韋急欲來相救時,軍士奮力一扯,禁掩耳倒地,痛極失聲,看左耳時,連根扯下。


    孫策見狀,仰天大笑,江東眾人亦長笑不止。策傲然問操曰:“如何?”操知策之誌不可迴,麵色鐵青,拂袖入帳。策轉謂軍士及眾人曰:“吾等今日死矣,汝等頗畏乎?”軍士大聲曰:“殺身以全忠義,固所願也,何畏之有!”眾人一齊大唿曰:“願與將軍同死!”策熱淚盈眶,亦大聲曰:“正當如此!引刀成此一快,方不負男兒頭顱!”眾人一齊大笑,聲震山野。曹軍皆異之。


    正在此時,曹營行刑隊出,傳曹操之意,孫策縊死,餘眾盡皆斬首。策藹然含笑,全無懼色,執手與眾人一一相別,眾皆落淚。或有人做江東軍中俚歌,策及眾人皆合之。其律慷慨鏗鏘,有如長槍大戈,金鼓齊鳴。其辭曰:“蒼天不仁兮胡為靈,大地泣血兮起狼煙;壯士披甲兮事明主,轉戰千裏兮快平生;子持矛兮吾用盾,君將步兮吾驅騎;同生死兮男兒義,袍澤相友兮骨肉親;吾將去兮有君伴,赴黃泉兮莫相忘;生死無懼兮慨而慷,吾欲狂笑兮歌一場!”其聲悲涼豪邁,動人衷腸,曹營將士聞之,莫不為之動容,為之掩麵飲泣。


    及行刑時,策謂用刑曹兵曰:“吾主在南,可使吾麵南縊之。”曹兵愕然。正待行刑時,一人大唿曰:“且慢!”策視之,操近侍大將典韋也。韋手提酒壇,近前往策便拜,取酒自飲半壇,謂策曰:“吾平生所遇英雄男子,慷慨忠誠未有能過君者。得不能與君馳騁決勝於沙場,平生無限之憾也!願盡此酒,以償典韋仰慕之心。”言畢,將酒壇附策;策一言不發,仰脖而盡,曰:“男兒相知,不必隱諱。策謝兄高義,臨死有一事相求。”韋擂胸曰:“但有所命,定當粉身努力為之!”策曰:“來日君與吾兄方子淵陣前相遇,相煩轉告一言。昔日策欲行悖逆,吾兄有言‘策負博,而博不負策’,今孫策以死報吾兄知遇大恩,願轉告吾兄,天高地厚,手足之情,不曾相忘!”韋聞言,強忍熱淚,往策再拜者三,轉身直入校場,上馬持雙鐵戟,往來縱橫馳騁,憤懣大唿,聲震曹營。


    策目送韋去,轉謂行刑曹兵曰:“為今可也。”麵南含笑。行刑曹兵為策氣概所奪,垂淚戰抖,竟不能縊之。策自引繩上頸,從容赴死,年僅三十五歲。詩曰:“東南有虎將,慷慨小霸王。上陣多勇力,行兵如鷹揚。生死從容事,橫眉對強梁。臨別吳歌聲,千載俠骨香。”江東烈士一百九十三人,一齊麵南就義,慷慨吳歌之聲至死不絕。


    卻說操既殺孫策,命於中軍立一高杆,懸策屍身於其上示眾。荀攸不忍,諫曰:“此等義士,正應厚葬表彰其忠,以示丞相雅量,激勵將士忠勇之心,願丞相熟思之。”操微笑不語。攸欲待再諫時,賈詡笑曰:“公達誠不知丞相之心乎?此誘敵之計也。”攸大惑不解,問曰:“方博智謀出眾,安能不識此計?”詡曰:“君真不知方博者也。方子淵謀勇兼備,惜有一短。為人太重情義,軍中上至大將,下至走卒,皆以兄弟友朋待之,不是霸主本色。吾料博雖識破此計,亦不忍棄孫策屍身不顧,必率軍自來奪之,屆時正可引兵張網擒之。”操聞言大笑曰:“賈文和真知吾者也,此見正與吾相同。用計為下,攻心為上,善哉!”荀攸乃悟,深敬服之。


    卻說博引大軍將至新野,前軍來報孫策引兵夜襲曹營,兵馬已過鵲尾坡。博聞言大驚,謂眾將曰:“吾弟好生莽撞!曹操善能用兵,大軍輕裝遠來,夜間豈得無備?吾軍必敗也!”周瑜縱馬上前,曰:“瑜願引軍接應伯符。”博曰:“不必,待吾親去救應,公瑾可隨吾後而來。”於是自引三千輕騎倍道投孫策大營而來,周瑜引兵隨後;張飛、郭嘉等引大軍在後。


    博一路心急如焚,隻顧催促三軍速行。軍馬方過新野,探馬流星報來,隻說孫策兵敗,引軍深入曹營,掩護敗兵逃迴。博教再探,一麵自引三百騎,快馬直奔前鋒大營。須臾再報,道呂範戰死,孫策鵲尾坡被擒。博聞言,肝膽俱裂,拋下軍馬,座下渾天雪風馳電掣,隻是加鞭狂奔。及至大營,眾偏將佐接著,垂淚道孫策寧死不降,慷慨赴義,屍身懸掛曹營中軍示眾,部下一百九十三人一齊殉難。博聞言,恰似晴天打個霹靂,大叫一聲:“痛殺我也。”跌落馬下。眾軍急忙扶起,博仰天大哭失聲,曰:“伯符賢弟,休得走遠!待吾親去殺曹賊與汝報仇!”飛身上馬,大唿教整點營中兵馬去取曹營。眾人情知不妥,皆不敢奉命。博大怒,正待嗬斥眾人時,一騎飛馳直入大營。眾人看馬上乘者,徐庶是也。庶麵色慘白,氣喘連連,下馬拜博曰:“主公珍重。休得意氣用事,願三思而行。”博見是庶,不免驚異,問庶曰:“如何至此?”庶曰:“庶久隨主公,深知主公脾性。吾料若伯符無事則罷,若伯符有失,主公義氣深重,不免急欲報仇,一時失了計較,恐中賊人圈套。故孤身快馬趕來諫之。”博聞言,複又垂淚曰:“元直正知吾之肝膽也!”眾人皆來勸解,博隻得下馬與庶等入帳。


    入帳坐定,博暗思周瑜與孫策總角之交,情誼深厚,而瑜自來體弱,恐其哀痛過度,傷其身心,便傳令軍中隱瞞孫策死訊,休教走漏。正吩咐間,人報周瑜引兵至,博待起身去迎時,瑜已自大步入帳,急問孫策安危。博與庶等支吾其辭,瑜大聲喝問曰:“休瞞吾!伯符已死矣!”博心中又是一痛,不能答言,瑜觀其顏色,知所料不差,大叫一聲:“痛哉伯符!”口吐鮮血,慘然倒地,氣若遊絲。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明日更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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