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病房裏一切歸於平靜,談判早已結束,領導們都走了,走之前也沒有對白璵做任何詢問,因為談判不涉及任何治療等醫學問題,他們更沒有給白璵些許的安慰和交代,悄無聲息地走了。仿佛這裏根本就沒有發生過故事,他們隻是路過的,鬆散的糖果紙裏不小心掉下一粒糖果,留給地上一些糖果的甜味,然後又用糖果紙包起糖果帶走了,甚至被弄髒的糖果都沒有擦一下。


    z民們嚐到了一絲甜味。


    而白璵卻嚐到了苦澀,這個苦來自心裏,來自對醫院,對領導的絕望,他們沒有留下任何安慰的語言,更沒有留人保護白璵以防不測。


    蔣主任就像一片透明塑料的糖果紙,包著領導的糖果一起來,打開糖果讓z民舔了一下甜味又包起來,隨糖果一起被拿走,z民們舔過滋味,心滿意足,誰也沒有留意這張透明糖果紙,好像他根本就不存在似的,不需要留下片言隻語,不帶有一點痕跡。


    盡管病房歸於平靜,也沒有了殺機,白璵依然不敢睡下。


    試想,剛才還彌漫硝煙的戰場,刀槍還沒有入庫,地雷依然遍布周遭,工兵探到了地雷卻什麽也沒有挖出就拍拍屁股走了,這些佩刀喝酒的z民依然留著,如同白天的情形一樣,隻是沒有像白天那樣在白璵麵前舞刀弄槍擺顯恫嚇。而白璵敢越雷池一步嗎?現在,白璵就處在這樣的環境中能不恐懼嗎?病房裏隻剩下那位死去的孩子靜靜的安息,她的親人們守候者她,為她守夜。除了佩刀喝酒聊天的z民,病房裏再也沒有其他人了,其他小病人和家屬沒有一個敢留下來,都迴家去了,除非新生兒室病人,可是,要命的是,今天沒有一個新生兒病人,新生兒室也是空空如也。


    偌大的病房,白璵偋神靜氣,孤零零一個人,今天她24小時值班,病房就是她的崗位,不能離開,她此時多麽希望病房有一個病人,哪怕新生兒室有一個病人,陪著新生兒也好呀,至少比一個人獨處這樣一個環境好,誰知道這些z民中哪一個人或者她舅舅會不會因為死去的孩子的事而突然反目呢?如果有新生兒病人在側,他們總有顧忌吧,她甚至渴望產房來個搶救電話也好,自己也可以名正言順暫時離開這個隨時會吞噬自己的暗夜,哪怕一會兒也好。


    好長的夜!她又一次陷入孤寂,時光仿佛又倒流到了那個刀光劍影的下午,不過此刻已經沒有了刀光劍影,但處處暗藏殺機,她自己也知道這裏的殺機更多的是停留在自己心理層麵,她寧願相信那些樸實的z民達到了目的後會言而有信,俗話說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也不可無,尤其是現在這個情形。


    她依然恐懼,止不住的擔驚受怕襲上心頭。


    所以她依次想到了女兒,女兒有老師在照看,她拿起手機發了一個短信,發完後感到些許的安慰。


    她又想到了呂韌淵,他和田霄斐是否受傷了?傷得怎樣了?


    她從懷中捧出那片微微泛黃的樹葉,看著由於缺少營養而變黃變脆的樹葉,她的心又迴流到了那個溫馨的黃昏……


    突然,門外傳來了急急的腳步聲,聽聲音是朝著自己醫生辦公室而來。她的心揪緊了,果然,腳步聲在門口噶然而止,白璵那顆驚恐的心直往上頂,仿佛就要衝出喉嚨……


    門並沒有像白璵料想的那樣被撞開,隻是傳來輕輕的禮貌似的敲門聲,白璵那顆懸在喉嚨口的心依然沒有滑進胸膛,是z民中的老者上門探詢死者死因?白璵想問是誰,可是她口幹舌燥,喉嚨中發不出一絲聲響,敲門聲逐漸加緊了,“咚咚,咚咚咚!”每一下都把白璵那顆心提上一提。


    門外,呂韌淵心急如焚,他離開田霄斐後沒有去外科檢查,他借故支開了小馬,他隻身來到了兒科病房,因為這裏有他牽掛,田霄斐提醒了他,“你去看看白璵,我估計她那裏不安全,你陪陪她。”


    他並不知道談判的結果,他隻是想當然地以為談判後z民應該都離開了醫院,可是他一走進病房,那些z民依然腰佩z刀,在走廊裏喝酒聊天,他壯著膽子悄悄走到死者的病房外偷偷朝裏張望,死者依然被安放在病床上,一些老者和女眷們在死者周圍圍成一圈,默默打坐,跟大人一起來的小孩都東倒西歪躺在周圍別的空著的病床上,已經睡著了。


    白璵在哪裏呢?腦中迴響起田霄斐的那句話:“我估計她那裏不安全,你陪陪她。”於是他急急地走向女醫生休息室,門關著,從門縫裏也沒有探出光線,他沒有敲門,站在門口朝醫生辦公室方向看去,辦公室門框糊著白紙的玻璃上透著光亮,他趕緊跑了過來,輕輕地敲著門,可是門內沒有任何動靜,她會去哪裏呢?他想進辦公室探個究竟,可是此時門卻死死的鎖死,平時辦公室門始終都是敞開的,哪怕是深夜,大家進出都不需要鑰匙,鑰匙倒是有一把,在護士長於老師哪裏備著,現在深更半夜找於老師來也不現實呀!


    正在呂韌淵一籌莫展時,門吱呀開了一條縫,探出一張憂鬱而慘白的臉,多麽憔悴,看到這張臉,誰都會忍不住會心痛,更何況是為之牽腸掛肚的呂韌淵。


    此時,呂韌淵終於安心地籲出了一口氣!不過一瞬間他的眼睛突然亮了,他看到她手中捧著那片枯黃的樹葉。


    門內,白璵聽到敲門聲,竄到嗓子眼的心劇烈悸動,待了一會兒,手中的那片樹葉給了她勇氣,他會來安慰陪伴我的,是他!一定是他!輕輕打開門縫——說曹操曹操就到了,想你呂韌淵你呂韌淵也到了!——白璵懸在喉中的那顆心也終於迴到了它該呆著的地方¬——胸腔裏了,不過心跳卻更加快了,是激動的快,心髒快而強有力的搏動使她全身的血流如湍急的河水一樣竄遍周身,更使她的麵色染上了一層紅暈,像桃花般地絢爛,這般燦爛渲染到了她的眼眶,晶瑩的淚珠像花蕾一樣宣泄綻放,她奔出門,不顧一切地撲向呂韌淵,他們無所顧忌地抱在一起,兩張臉貼得緊緊的,緊緊的……


    而不遠處,在病區門口昏暗的過道上,在一雙淚眼裏正在演繹著這一出無聲電影,她那模糊的淚眼裏閃現的似梁山伯與祝英台纏綿悲情的黑白螢幕,很緩慢很緩慢一帖一帖地演繹……


    陪在她身側的是林維誌,邊上是小馬和小倪,小倪懷中躺著早已安睡的康康,除了她,其他人都高興地陪看著這一幕,他們並不知道身邊心潮起伏的田霄斐,她感情的波瀾被這一幕掀起的驚濤駭浪,這股浪潮足以超過任何熱帶風暴對小舢板的衝擊,可是她已經不是一葉小舢板了,而是如同不斷生長不斷固化的珊瑚堆積成暗礁淺灘,堆積成天涯海角般高大的島嶼,穩穩地屹立。


    她的心也已經漂泊在天涯海角,默默為黑白電影裏的男女主角祝福。


    田霄斐轉身從小倪懷中抱迴熟睡的康康,準備跨步離開病房,離開眼前這對梁山伯祝英台。她低下頭溫情地看著康康,康康一定是做了一個美好的夢,小臉蛋紅撲撲的漾著笑臉,她俯下身子深情地吻了一下康康紅潤的小圓臉,不知受到了什麽感染,心中油然升起了母愛的感覺,這是她從來沒有過的(當然,一個小姑娘家也不可能有),但是此時卻像被塗上了重重的一筆的一個大大的愛字充斥了她整個心腔。而且似乎她還聽到了從很遙遠地方傳來“媽媽!”的叫聲,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當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因為她的右耳已經失聰,可是她還有左耳呀?她的左耳分明是聽到了“媽媽’的叫聲,熟睡中的康康會叫媽媽了她做夢夢見了媽媽嗎?可是決不可能,因為康康臉上雖然洋溢著微笑,但小嘴始終輕輕地抿著。田霄斐她那美麗的臉容寫滿了笑意,因為她認為這是幻覺,是自己母愛的幻覺。然而當她帶著笑意抬起頭,笑意突然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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