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因為韓承毅打來電話,可能,韓澈和真真一輩子都不會在意到這麽一件事,那個曾在偏遠山村裏對他們伸出過援手的赤腳醫生,早就被他們拋在了腦後。


    當初離開的時候,他們都還是有著不舍的,為不能親自和他告別而悻悻不已。然而,此後一連串變故的發生,加之城市超快的生活節奏,很快便將這件事情給淡忘了。


    韓承毅在電話裏說,他和一同去接受精英教育的五個小夥伴一起,在偏僻的郊區落了難,受到了當地村民的照顧。


    “村民們啊,都是很善良淳樸的。”


    真真在電話裏這麽對兒子說,腦海裏卻浮現出那個連長相都不曾看清過的赤腳醫生的形象。


    “韓澈,你還記得嗎?那個鄉村醫生?”


    她趴在韓澈懷裏,仰起臉來問他。


    韓澈捏捏她的鼻子笑到:“傻丫頭,我連他見都沒有見過,記住的也隻有他的名號罷了,你不是總笑話他赤腳醫生嗎?”


    “嗯……我也不清楚他姓什麽,當時所有的心思都在重傷的你身上,而且,後來,第二天,那個醫生就出門了。”


    “韓澈,我們去看看他吧?他怎麽也是你的救命恩人,我們都沒有向他表示過謝意。”


    好吧,老婆大人是心血來潮也好,是良心不安也好,總之,是向他下達了命令。而且,這個提議,本身也沒有什麽錯,知恩圖報嘛,在任何時候都是天經地義的。


    於是,兩天後,韓澈帶著真真去往了當年他傷重落難的那個小山村。


    有句話叫做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韓澈和真真算是有了深切的體會。


    這兩年,a市都已經發生了不小的變化,而這裏,卻好像還是和當初離開的時候一樣,並沒有什麽大的差別。


    韓澈看著靠在座椅上疲憊的眯著眼昏昏欲睡的妻子,放慢了車速,鄉村路,並不怎麽好走,遇上些小石子一路都顛簸著,比起險峻的山勢來,更是搖晃不斷。


    “嗯……”


    細碎的顛簸中,真真嚶嚀著睜開了朦朧的雙眼。


    “到了嗎?”


    “醒了?已經進村了,這裏好像沒怎麽變,我記得衛生所是往這條路上走的吧?”


    憑借著遙遠的記憶,韓澈摸索著前行,正詢問著真真,眼前便已經望見了衛生所的一角。樣子還是那個樣子,隻是多年前雪白幹淨的牆壁,已然泛著土黃色。


    “咦,對了,就是那裏了!”


    韓澈一拍方向盤,朝著真真麵露喜色,真真也同樣很興奮,故人多年後重逢的喜悅已提前顯露。


    他們和那個醫生,也算得上是故人了吧?


    車子在衛生所門口的土坡上停下,真真先於韓澈迫不及待的打開車門走了下去,惹得韓澈在她身後喊著:“慢點兒,慢點兒!”


    “沒事兒,我又不是小真真!”


    韓澈失笑,在他眼裏,她可不就是小真真?


    衛生所還是那個衛生所,門依舊大開著,門前牆上那塊黑板位置都不曾挪動一分。隻是……這字跡?


    真真疑惑的歪著腦袋,這不是以往那個醫生的字跡啊!雖然說同樣是潦草的樣式,可那個醫生的字,一看就是很有風骨的,不像眼前的這幾行,分明就帶著敷衍的成分。


    “怎麽了?”


    韓澈跟上來,揉著發呆的妻子的腦袋,擁著她往裏走。真真搖搖頭,她也說不上來,就是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不過,答案很快就揭曉了,因為在衛生所當中忙碌著的,已經不是當初那個頭發蓬鬆亂糟糟的赤腳醫生!


    “你好,請問……原來的那位醫生呢?”


    正在給不舒服的村民打針的年輕醫生,穿著幹淨的白大褂,頭發剪得短短的,看上去很清爽,同那個赤腳醫生,根本就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風格。


    聽到真真的問話,他將目光投向他們,隻略打量了兩眼,便問道:“你們是說韓醫生?他……不做了……哎……”


    話音末了,含著深深的惋惜。


    從那個年輕醫生和村民那裏,韓澈和真真了解到,當年那個赤腳醫生,在他們離開的那一年,就於一場大雨爆發的泥石流中喪生了。


    聽到這個消息的真真,不知道為什麽,悲傷從心底湧出,竟然當場就哭了出來。惹得村民們好奇的問她:“這位太太,您是韓醫生的什麽人?是他的親人嗎?”


    村民們歎息著,韓醫生可真是個好人,從二十多年前來到他們村裏,就一直默默為村民的健康著想,從不為牟利。


    但隻一點,這韓醫生,好像沒有什麽親人。他從不同人說起自己的事,除了替村民們看病,平日裏也不怎麽同村民來往,總是一個人靜靜的守在衛生所。


    在村民的指引下,韓澈攜著真真,一同爬上了村裏的後山,村民口中的韓醫生,他的救命恩人,就被安葬在這座山上。


    對於這位素未謀麵的韓醫生,韓澈心懷感激,但到底不如真真感性。


    一到了韓醫生的墓前,真真直接就跪倒了,把韓澈給心疼的,不知道她的膝蓋摔疼了沒有?


    真真跪倒在墓前,拚命迴想著和赤腳醫生相處的短短的時光。他的臉也許模糊,可他的心,真的很亮堂啊!


    伸手撫開墓碑前的雜草,真真忍不住又落淚了。他生前沒什麽親人,死後連墓碑也沒有人給打理?


    青石板墓碑上,鐫刻著他的生辰和姓名,連帶著鑲嵌著他的一張照片。


    冰涼的指尖滑過冰涼的墓碑——“韓氏溯公之墓”!


    這幾個字重重的撞上真真的胸膛,讓她震驚的說不出話來,奮力的撥開那些雜草,她想要看清那張照片!


    ——果然,是同韓澈極為相似的一張臉啊!


    “啊……啊……啊……”


    心口劇烈的翻攪,該怎麽辦?韓澈……該怎麽辦?


    “怎麽了?老婆,不舒服嗎?”


    韓澈察覺出妻子的不對勁,趕忙上前來扶住她,真真卻一把將他緊緊的抱住,不敢讓他看到墓碑,嘴裏依依呀呀的說著不成句的話。


    “韓澈,沒事,我在這裏,我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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