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假那天,我在醫院把李花上當的細節告訴高飛說的時候,他也豎起了耳朵,聽得全神貫注,有時也像我們一樣替古人擔心。當我說到那個“銷”的時候,他忽然瞪著個牛眼看著我,那眼神跟許輝當時聽李花說起時無異,真不知道他們為何一聽到那個字就變得驚恐萬狀。我看著他吃驚的樣說高飛你是不是想起了一件很可怕的事。他說沒有,真的沒有!就是不明白你說的那是什麽蕭。


    我說傳銷的銷。他聽後出了一口大氣,像是被什麽事累得虛脫的樣,他說我還以為是什麽蕭,原來是傳銷,差點被你雷死。


    這時,手機響起,林芳打來電話,我去到走廊上接了她的電話。她問我們改天能不能抽出點時間,叫我們三個出去吃飯。我說李花現在整天在屋子裏抱著腦袋過日子,她不敢出門,怕被騙了,劉蘭休假也不是和我在同一天,我們三個聚在一起恐怕要等到春節放假呢。林芳說你們可真是貴人——難請,給我一個麵子行不?看看明天你們下班後能不能抽出兩個小時,時間我來定,地點你們定,咱們四個自從讀書以後就沒有好好在一起過了,難得如今大家遇到要好好聚一聚,順便給你們介紹兩個人認識,人家可是商場中的精英人物,結識那他們能長見識。我說什麽精英人物,要是給我們介紹男朋友就免了,你知道,劉蘭和我都有人,我們也還不想做番金蓮,李花沒人,但是現在她怕見人,尤其是陌生人。林芳說你想那裏去了,我知道你們有人,我還知道他們也有人呢,話不是這麽說嗎?知而獲智,智達高遠。多認識一個朋友多增長一些新知識,別把視線局限在一個小範圍,等你認識一些圈子裏沒有的朋友之後,你的目光就會變得高遠。我說是嗎?那你說說那是什麽樣的精英人物,看別人能增長我怎樣的見識。林芳說這兩個人你見過他們的。我說是誰啊,我們什麽時候見過?林芳說你來了就知道,保證你滿意。我說好吧,不過如果你要我去認識那個高飛的女人,要我們化敵為友,你知道我和她水火不融,我堅決不去。林芳說我知道你和姍姍老板是鋒芒針尖,要你和情敵同桌共飲,那我不是明擺著和你唱對台戲了嗎?我怎麽會那麽傻,是不?


    第二天上班我跟劉蘭說了林芳請我們吃飯的事,我沒有告訴她要順便給我們介紹朋友認識的內容。她欣然答應,但李花就不一樣了,她說她不敢出去走在大街上。我和劉蘭開始對她施加壓力,劉蘭說你可真好,一輩子呆在屋裏不出門,什麽事也不做,我們把你供養起來,沒錢花了有我們給,神仙都沒你過得自在。我說花花你就去吧,有我們兩個在你身邊,沒人敢騙你,再說也不是去見陌生人,看在林老板送你衣服的份上,去吧。


    最後李花在我們的合力圍攻下屈服了,她說好吧好吧,就算是死,我也舍命陪君子了,如果真被人騙死了,你們要替我收屍。


    真是一朝上當,刻骨銘心,三句話不離一個騙字。


    晚上我們去到湖南湘菜館的時候已經七點過了,林芳還沒來,這家館子在金沙灣商場對麵,以前我們發工資了常來這裏打牙祭。我打電話過去,林芳說她正在虎門高速路上,要半個小時才到。


    這可真是老板的風範,什麽事都最後一個出現,把我們放在一邊幹涼著。


    我們開始等。


    先上來一瓶幹紅和一碟小花生,大菜還在後頭。我們先開動起來,邊吃小花生,邊喝小紅酒,漸漸地,喝著喝著,桌邊這氣氛變得大好起來,這人也開是鬆懈下來,不知道是這花生的作用還是這酒的作用,還是這大好氣憤的作用,我漸漸地想起了這幾天在許輝車上他跟我說的一些事情,於是這話也漸漸地多了起來——這酒真是亂性,我的自製力開始泄了勁。


    我看看對麵的劉蘭,她和李花兩人喝得哧溜哧溜作響。我說劉蘭你穿幫了,她聽我這突兀的一句話,有點沒反應過來。她說我什麽穿幫了。我說我知道了有個人的小秘密,她放下手中的紅酒,眼神狠狠地向我射來,目光如炬。她說你知道誰的小秘密與我有什麽關係。我說不巧的很,那個人就是你,我知道了你那個不為人知的秘密。她把目光從我臉上移開,很優雅地拈起一粒花生,放進嘴裏,咀嚼而咽,吃得跟先前一樣自然,不過我看到她突然用手去脫住一邊腮幫子,臉色立刻變得難看起來,像是吃花生的時候不小心咬了舌頭。我說劉蘭你怎麽了。她沒有迴答我,把臉轉向李花和她說起了話,不理我,她說花花你看今天晚上的夜色多好,是不是?李花把臉看向窗外看了看,她說沒有啊,這麽黑的天哪有什麽夜色。劉蘭像是撞了一鼻子灰,她又把話題轉到了工作上。


    我看得出,劉蘭在逃避我,故意轉移話題。看來許輝說的那事是真的了。


    她故意和李花搭訕,我也懶得理她,我獨自自言自語地說真是不得了,這個世上居然有個不是女人的女人。劉蘭和李花正說得起勁,對我的譏諷她像沒聽見一樣。


    她在裝,她裝得越聽不見就越證明那事越真實。


    我說其實不是女人也沒什麽大不了,多吃幾盒冬蟲夏草,多看看醫生就會好的。那邊突然寂靜了下來,劉蘭把目光轉向我,那眼神複雜而詭異,是恨,比恨更深;是怨,比怨更濃,似曾相識,以前有時候睡覺醒來我就會碰上她這種恨不得把我掐死的目光。我不知道她這樣的目光裏包含了多少怨毒和憎恨,那是我一直讀不出的內容,所以我並不認為我說的話是在傷人,因為那是她現在的故意不在乎已經證明的事實。


    我以為劉蘭會向我發怒,但她沒有,她說你怎麽知道我不是女人了。我居實力爭,因為有人告訴我的。她說誰,我說許輝。


    她眼中的火焰漸漸熄滅,像是一顆閃耀的明珠落進了墨裏,那犀利的光芒被淹沒了。她說許輝告訴了你什麽。我說他覺得你對他很冷淡,一點不熱情,他還說你有那個病,冷淡如水,無論怎樣對男人都沒興致。她說我有什麽病,哪裏又冷淡了?我說你明知故問。她說我真不知道,我什麽冷淡了。


    我真說不出口那個字眼。劉蘭說你快告訴我什麽冷淡了,怎麽對男人沒興致了?


    不管了,決定豁出去!我說性。劉蘭一聽立刻變了臉,縱聲哈哈狂笑起來,她說性?別人告訴你我性冷淡?我有這對他沒興致的病?看來你們可真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啊,連種最隱諱的事都告訴你了。


    我有點被她這變態一般的笑聲嚇到了,我說你不覺得是那樣嗎?他不好跟你說,隻好向我倒苦水,意思是讓我轉告你,他知道你對他冷淡,要你去看一下,以後對他熱情一點。劉蘭的聲音笑得更狂野了,像是在呐喊和伸冤。她說放你丫的豬屁,我性冷淡?我他媽還性衰竭呢!要是我告訴你他不是男人你信不信。


    我心裏突然咯噔了一下,猛吃一驚,難道許輝一個大男人也會那樣?這可能嗎?一個這樣的女人,一那那樣的男人,會有那麽巧的事嗎?我突然明白了為什麽到現在為止他們沒有去同居的真正原因,原來一個給不了,一個要不了,我突然為他們感到難過起來,這樣的兩個人以後在一起了也是痛苦。


    李花也被劉蘭的話驚得翻白眼,她直問劉蘭你們怎麽會這樣,你是不是在騙人?劉蘭不說話,她哭了,我看到她臉上一滴滴的東西往下掉,刺痛的,晶瑩的,就像墨中的明珠浮在水麵上,化成一顆顆透明的小珍珠。


    我不知道是不是揭了她的短,讓她這樣傷心地哭了,這該死的酒,讓我再一次犯錯,我說劉蘭你別難過了,我想不到會傷害你,就算是那樣,你們還是有希望的。


    我不說還好,我一說她哭得更厲害了。李花看到劉蘭哭成那樣,她責怪我沒腦子,她說這種事情你埋在新裏不說會死嗎,難道你要讓啊蘭被你刺得全身是傷你才舒服?


    我發誓我是無心的,隻是那事埋在心裏讓我如骨鯁在喉,不


    吐不快,自從許輝那天在車上把那個秘密告訴我後我一直活得不自在,我親密的朋友竟然會是那種人,叫我怎麽去相信這是個事實。


    我說劉蘭,事情都這樣了,為什麽你不告訴我。她發怒了,她說你們走,永遠離開我的視線,迴你們的老家,別讓我再看見你們,眼不見,心不亂。李花說小敏你看看你,她都叫我們迴老家了。


    我以為她說的“你們”是指我和李花。我也發怒了,我說我們幹嘛要走,要走吃了飯再走,是不是?花花!我向李花瞟去,想征求她的意見,李花不理我,她對劉蘭說你別難過了,小敏是無心傷害你的,我代她向你表示最誠摯的歉意,其實你那樣讓我們都受不了,讓我感到無比震驚和難過,想想咱們同室相處了那麽久,突然得知最親密的夥伴有點冷淡,真叫人有點一時難以接受的。


    劉蘭一聽李花這安慰,她立刻現出了原形,她說放你丫的狗屁一通,老娘淡不淡我心裏有數,你找不到男人了就別和那個傻瓜來說我有病。


    說完她起身向門外跑去,李花趕緊跟在她身後,我沒有留她,走就走吧,做給誰看,你氣我,我還氣你呢!為什麽要對我隱瞞?那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虧我一直把你當成無話不說的夥伴。


    不一會劉蘭又迴來了,被拽迴來的,她左手被李花拉著,右手被林芳拽著,李花說幸好林老板下車及時,不讓都讓她溜了。


    我看到她們身後還跟著兩個人,男的,一個神情肅穆,氣宇軒昂,全身西裝筆挺,油光發亮的發型弄成個大後背,像極了一個老板,他手裏拿著個黑色的包,鼓脹鼓脹的,不知道裏麵是不是塞滿了錢。另一個男的稍微年輕些,全身休閑打扮,油光粉麵,看上去氣質不凡,他正春風化雨般地對我微笑。


    我一直想不明白林芳說的那兩個人是誰,此刻終於知道了,那個手裏拿著黑色包的男人是那次在凱悅酒店門口遇到的那個林芳的夥伴,另一個當然就是和我們一起吃過飯的色男。


    那個手裏拿著黑色包的男人坐在我左邊,這讓我感到有點拘謹和不自在,就像身邊係著一條狗,頓時沒有一點食欲了;那個滿麵繁容的色男坐在我對麵,這讓我感到有點恐懼,就像身邊係著一條狼,它隨時會向我撲來,讓我有種想逃離的衝動。


    該來的人已經來齊,於是大菜和好酒也上桌了,現在的主角是林芳,她沒有開動,所以大家也沒有開動。她問我剛才劉蘭怎麽哭了。我不說話,那事太不足為外人道也,家醜不可外揚,何況在兩個大男人麵前,我怕一說出口有人會受到刺激。


    我最怕李花告訴林芳什麽,而她卻犯傻,她說劉蘭淡了,林芳眨著兩隻迷惑的眼睛問李花,她說劉蘭什麽淡了。李花說我們大家被你放在這裏冷淡了這麽久,她被你淡哭了。林芳說不是吧,我才不相信她是因為這個才哭的,一定是你們兩個聯合起來把她整哭的,李花說我們那還有整人的心,被你放了這麽久的鴿子,再不來我們都要被你騙了,林芳說你們選的這家館子讓我好找,轉了幾圈才找到。


    林芳開始向我們介紹她那兩個朋友,她把人家說得如何如何有能力,有如何如何有錢,能我這樣的老板交朋友是我們三生有幸。我簡直聽得想吐,劉蘭沒反應,她的心像是被誰帶走了,而李花卻聽得神采飛揚,她臉上的表情隨著林芳的語氣變化而變化,當她聽到林芳說別人對我們已是慕名已久時,我看到她向那兩人遞去了秋波,那意思是說,認識你們真是我三生有幸,隻要你們不要騙我。


    那兩個人對她的眼色卻不來電。


    林芳大肆吹捧那兩個人的時候,坐在對麵的色男笑得更好看了,那目光也在笑,他左眼瞟向我,右眼瞟向劉蘭,就是不看李花一眼,我被他這種似曾相識的眼神瞧得極不自在,那是貪婪和吞噬的眼神,遽然明白,那是他特有的色咪咪。


    我敢保證,他一定是個色狼。


    坐在我旁邊的黑包男還有點有紳士風度,至少他會自謙,不像那個色男自傲,他很有禮貌地在我身邊對我自我介紹,他說第一次看到你就覺得你很漂亮,我和林老板是生意場上的老朋友,也希望我們今後成為朋友。


    聽了黑包男的話我就想開了,他是因為我漂亮才來認識我嗎?這種不拘言笑的男人城府最深了,讓人摸不著底,如果他心裏真誠,那麽他便是一個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如果他心懷不軌,那麽他就是一個最陰險的小人,我看得出那個色男不是君子,也不是小人,他隻是個色狼而已,但我卻看不出黑包男是君子還是小人。


    林芳終於開動了,她說今晚我包了,大家多多的吃,盡興的喝,我們不醉不歸。


    席間六個人兩兩成對,林芳問李花被騙的經曆;色男滔滔不絕地對劉蘭暢談自己的創業經曆,而劉蘭對他卻不佩服一句,甚至連一點反應都沒有,而他卻不泄氣;黑包男默默地吃飯,偶爾和我說一句,他沒有向我炫耀他的成功。這讓我把對他的評價開始偏向君子的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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