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白雪走出劍陣,隻覺得一陣強烈的暈眩,幾乎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了,但是卻不敢讓林偃月和那群黑衣人發現,強忍著喉嚨間湧出來的鮮血,慢慢走到林偃月身邊,將身體靠在石桌上,一隻手藏在袖中暗暗撐住桌沿,這才輕聲對林偃月道:“你沒事吧?”


    蕭白雪方才雖然看不見林偃月,卻從琴聲中聽出林偃月的身體已經處於崩潰的邊緣,於是再也顧不得其他,奪下了一個人的劍,然後在瞬間將南柯催動到了極致,用強烈的劍光掩藏劍招,任憑反噬攻心,強行破陣而出。


    林偃月輕輕搖了搖頭,仰頭看著蕭白雪,鼻尖聞到強烈的血腥之氣,今晨剛換上的新衣,此刻已經染了斑駁血跡。


    林偃月將目光從蕭白雪身上移開,看向了亭子外站著的幾個暗衛,對著那個領頭之人吐出了兩個字:“衛肅。”


    方才一交手,林偃月就已經認出來,那領頭之人就是之前一直被謝淩風派去保護她的衛肅。林偃月知道,謝淩風肯定一早就讓衛肅埋伏在了這裏,等著蕭白雪一出玉門關就動手,卻沒有想到西域那邊出了變故,最後她竟然和蕭白雪一起到了玉門關,而衛肅他們臨時改變計劃已經來不及,所以才有了今日的這場暗殺。


    衛肅聽到林偃月的話,揭開臉上的黑布,然後對林偃月行禮,道:“屬下見過夫人。”說罷,衛肅的手不由得緊緊握住了劍柄,他想起謝淩風派他來執行這次任務時說的話,如果不能完成任務,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會是什麽。


    林偃月輕輕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略微緩過來一點,然後對衛肅道:“是淩風讓你來的?”


    衛肅並未迴答林偃月的問題,而是道:“請夫人隨我們迴去。”


    林偃月隻當衛肅默認了,唇邊露出一個極淺的冷笑,道:“隨你們迴去,然後好讓你們再找機會下手?”


    衛肅抬頭看向林偃月,道:“夫人應該知道閣主為什麽派屬下來。”


    林偃月聽罷,目光驟然一寒,一股怒氣堵在胸口,立刻吐出一口血來,忙用帕子掩住口。林偃月自然知道,謝淩風是為了她所以才想殺了蕭白雪,但蕭白雪是南疆舉足輕重的人物,人人敬仰的清聖,與很多門派都有恩義交情,若謝淩風殺蕭白雪之事敗露,必然會引起武林的公憤,所以才會選在遠離南疆之地動手,又用暗殺這樣的卑鄙手段。


    過了半晌,林偃月才緩過一口氣,對衛肅道:“你不過是怕迴去無法向淩風交代罷了。但是,你今日已經傷了我,隻怕愈加無法交代。”


    衛肅道:“屬下自會和閣主解釋。”但是,衛肅的聲音裏已經沒有了方才的堅定。


    林偃月道:“不如這樣,你我各退一步。今日之事,我不會和淩風說。你迴去之後,也隻管說是因為我和蕭堂主在一起,你顧及我的安全,所以才失手。如此,淩風他自然會放過你。”


    衛肅垂眸不語,似乎是在猶豫,片刻後握住劍柄的手慢慢放下,然後對林偃月施禮道:“多謝夫人。”


    林偃月見衛肅神色複雜,似乎是還有話要說的樣子,於是有些疑惑地看著衛肅。


    衛肅卻像是沒有注意到林偃月的目光一般,對林偃月再施一禮,壓低聲音道:“屬下告退。夫人千萬保重,閣主他……”話說到一半,終是麵露掙紮猶豫之色,沒有再說下去。


    衛肅轉過身去,吩咐暗衛們收拾殘局,很快便離開了。


    林偃月見衛肅他們的身影消失,突然開始咳嗽起來,不過片刻,便再次咳出一口鮮血。


    蕭白雪急忙在林偃月身旁坐下,想要為林偃月療傷。


    林偃月卻抓住蕭白雪的手臂,道:“蕭堂主,對不起!今日之事,我替淩風向蕭堂主道歉,請原諒淩風的魯莽。”


    “沒關係。”蕭白雪隻說出了程式化的三個字。他其實不知道應該怎麽迴答。他知道謝淩風派人來殺他,自然是為了林偃月,而他並沒有責怪謝淩風的立場。畢竟,林偃月已經是謝淩風的妻子,此刻他靠近她的每一步,都算得上貪得無厭。


    林偃月已經接著說了下去:“蕭堂主,我們還是分開行動吧,如今已經沒有了涅離的追兵,我想一個人迴南疆。”


    林偃月知道,此刻衛肅雖然離開,卻未必不會有後招。但是她如今身受重傷,和蕭白雪在一起隻會拖累他,還會讓他無法使用南柯,以至於完全陷入被動。方才若不是她被琴音反噬,蕭白雪也不會強行破陣,蕭白雪從陣中出來後就一直臉色蒼白,想必已經受了內傷。她絕對不能讓今日這樣的事情再發生一次了。如果蕭白雪獨自一人,肯定可以輕易甩開追兵,然後迴到長桑穀去。


    片刻的安靜,然後蕭白雪道:“你的傷太嚴重了,等你養好了傷,再分開也不遲。”


    蕭白雪想,林偃月大約是怕謝淩風繼續誤會下去,所以才要趕他走。他知道,既然林偃月開口,他就非走不可了,卻還是擔心林偃月的傷勢。


    林偃月立刻搖頭道:“不,不用,我不想淩風再誤會了。蕭堂主,請你體諒,我確實不適合再和蕭堂主同行。迴去之後,我會和淩風好好解釋,他會明白的。”


    林偃月隻想立刻勸蕭白雪離開,隻是說出這番話,自己都已經心涼了。


    蕭白雪聽林偃月一口一個“蕭堂主”,其間夾雜了那聲“淩風”,隻覺得心口像是被狠狠插了一刀。蕭白雪強忍著胸腔中翻湧上來的血腥之氣,道:“那我送你先去臨近的鎮子吧,到時候我再離開。”


    “真的不用了。”林偃月心中擔憂,怕衛肅會折轉迴來,於是堅持搖頭,然後編造了一個聽起來十分合理的謊言,“方才我不過為了支開衛肅他們,不想讓這場誤會繼續下去。衛肅一直擔任我的護衛,我和他有單獨的聯絡信號,等蕭堂主離開,我自會通知衛肅迴來保護我,蕭堂主不必擔心。”


    蕭白雪聽著林偃月的那聲強調——真的不用了,然後自己都替自己覺得有些無趣起來。唇邊維持了一個弧度,是最後堅持的尊嚴。


    蕭白雪站起身,對林偃月道:“既然如此,在下便告辭了。”說罷,也不等林偃月說話,立刻強行施展輕功,很快便消失在了亭子外。


    林偃月隻覺得一陣陣發暈,胸口痛得她幾乎難以唿吸,眼前黑影重重,已經擴散到整個視線中,隻能看到十分模糊的影子。在亭子旁坐了很久,林偃月這才意識到天色已經轉黑,逐漸和那塊黑影連在了一起。


    林偃月拿起麵前的琴,將它背到背後,然後踉蹌著向不遠處的馬車走去,中間摔倒好幾次,但又重新站了起來,一點點向馬車挪過去。


    車夫暈倒在馬車旁,林偃月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將車夫喚醒。那車夫一早就被人打暈,迷迷糊糊地問林偃月發生了什麽,又追問蕭白雪的去向。林偃月想,還好此刻已經天色轉黑,若是車夫看到地上的血跡,隻怕早就嚇得要丟下她跑了。


    林偃月沒有力氣和車夫解釋,隻說遇到了強盜,然後進了馬車中。林偃月剛進馬車,整個身子便躺在了車中,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過了一會,才吩咐車夫駕車立刻向前麵的鎮子出發。


    馬車往前走了不過四五裏路,突然停了下來,林偃月有些疑惑,氣若遊絲地問道:“到了嗎?”


    外麵傳來一聲悶哼,林偃月正暗自心驚,便看見車簾被一把掀了開來。


    林偃月見掀開車簾的是三個男人,拿著火把向車內打量,從他們手裏的刀和身上的打扮,林偃月便猜出了他們的身份,大約是專門打劫沿途商人的強盜,極有可能是在城中就已經盯上了他們,然後特地在這裏埋伏著等著他們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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