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偃月讓人將桑白及圍住,然後蹲下身去查看桑白及的情況,隻見那支箭直直地插進了桑白及的胸口,鮮血在淺色的衣衫上擴散開來。


    桑白及的唇角有鮮血直往外湧,滿臉都是痛苦的神色,像個生病的小孩子一樣,低低地呻吟了一聲“疼”,然後伸手抓住林偃月的衣袖,似乎想要說什麽,卻顫抖著嘴唇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林偃月的眼淚頓時落了下來,低聲道:“你可不能有事,他還要你來救呢。”


    林偃月抬起頭,向那支箭的來處看去,就看到女古身旁的忽都正端著一張巨大的烏黑色長弓,此刻弓上已經重新搭上了三支箭,向他們的方向射了過來。


    夏雲舒在那三支箭飛來之時就已經向一旁趕去,想要攔下這三支箭,但三支箭分別向著不同的方向,夏雲舒隻來得及擋下一支,身後便傳來了兩聲重物落地的聲音,想是有人中箭倒地。


    夏雲舒看出忽都的弓法了得,幾乎百發百中,而且那弓的勁力太過霸道,手下的其他人都不是對手,忙攔在最前麵,低喝道:“快走!去搶馬!”


    林偃月出聲製止夏雲舒,然後就那樣扶住桑白及,對著女古和忽都的方向高聲道:“公主,忽都將軍,請住手。”


    林偃月用內力傳聲,所有人都聽得十分清楚。忽都放下了手裏的弓,然後示意圍攻林偃月他們的人停下來。


    林偃月的目光從忽都的方向移開,然後看向了四周——


    外圍環繞的巨大包圍圈,是原地待命的騎兵鐵騎,他們手持火把,等待著隨時開始最後的殺戮。包圍圈的中間,原本幹淨潔白的雪地,早已被鮮血染透,箭矢密密麻麻地鋪在地上,上麵躺滿了一具具尚且溫熱的屍體。


    這夜風吹拂的雪地,早已變成了地獄修羅場!


    林偃月知道,以桑白及此刻的傷,若是強行帶著他逃走,隻會愈加嚴重,而他們誰都不會醫術,就算帶著桑白及離開,也救不了他,而唯一能救他的人,隻有涅離帳下的醫者。


    何況,方才賽因已經說了,神塔中的鮫人淚是假的,隻是涅離吸引他們上鉤的誘餌,即使謝淩風和蕭白雪他們順利地進入了神塔,也隻是白忙一場。


    所以,她已經隻剩下了一條路——從涅離那裏拿到鮫人淚。這是她最不願意走的一步棋,所以方才她一直心存僥幸,想著先逃出去再說。若非她猶豫,事情也不會到這一步。此刻,她絕對不能再逃避了。


    林偃月讓桑白及靠在柳雙雙的懷裏,然後站起身來,開始向前走去。擋在前麵的士兵見狀,也不敢攔著林偃月,都慢慢向後退去。


    林偃月孤身一人走到了他們和女古所在位置的中間,然後對著女古道:“我知道,並非是可汗想要殺我,而是公主想要殺我。甚至,我是不是可以大膽地猜測,公主還想借機殺了自己的姐姐?”


    女古惱羞成怒,低吼道:“你胡說什麽?”


    林偃月露出一個微笑:“公主覺得,此刻仗著父親的寵愛,就算殺了我也沒有關係。但是,公主別忘記了,您的父親還有很多孩子,將來會有更多的孩子,他隨時都有可能收迴自己的寵愛。”


    “你閉嘴。”女古已經氣得身體發抖,因為林偃月雖然說的是漢語,但是忽都和剩下幾個懂漢語的將領卻是聽得一清二楚。


    林偃月收了臉上的笑,道:“公主,我有幾句話想單獨和公主說。”


    女古冷哼一聲,道:“我才不上你的當。”


    林偃月將手中的匕首拋向夏雲舒,然後笑著對女古道:“公主怕什麽?我們如今都是俎上魚肉,不過想和公主商量一件事情罷了。公主若是覺得,像方才這樣的王族家事,讓身後的這些人都聽見也沒有關係,那我也可以就這樣用內力傳聲。至少,在公主殺死我堵住我的嘴之前,我可以全部說完。”


    女古臉上顯出猶豫的神色,片刻之後,對一旁的忽都說了一句什麽,這才驅馬向前走了三丈,算是略微離開了隊伍。忽都重新端起長弓,架了三支箭在弓上,然後將箭對準了林偃月的方向。


    林偃月見狀,唇角露出一個微笑,突然身形一動,雙手間白光閃耀,刹那之間,麵前的士兵便已經被瞬間爆發的內力震飛出去。下一刻,林偃月足下發力,身體騰空而起,直向女古所在的位置飛身而去。


    空氣中傳來唿嘯之聲,是忽都射過來的箭。林偃月沒有兵器可以抵擋,又絕對不能停下來躲避而浪費時間,所以隻堪堪避開了其中的一支箭,另外兩支則貼著她的肩膀和腰間飛了過去,留下兩道血槽。但是,林偃月的動作卻沒有絲毫停頓,下一個瞬間就已經到了女古的馬前。


    女古見狀,一手揮刀想要嚇退林偃月,另一隻手急拉韁繩,打算調轉馬頭向後逃去。


    林偃月哪裏能容女古逃走,身體早已落到女古的馬後,就要伸手挾持住女古。


    就在這時,林偃月見忽都再次搭了兩支箭向她射過來,勁力和速度未減,但因為距離更近了,便愈加沒有了躲避的時間。


    千鈞一發之際,林偃月突然用左手拉住麵前的女古,將女古擋在了自己麵前,然後任由其中一支箭直直釘入自己的右肩,左手則伸出去握住了另一支箭。


    箭上的勁力極為霸道,林偃月急速催動內力,依然幾乎握不住那支箭。但林偃月早已料到了這樣的情形,於是借著射入自己右肩的那支箭向後的力量,拉著女古迅速將身體後仰,待左手掌心的內力催動到十成,終於將另一隻支箭堪堪停在了女古咽喉前半寸處。


    忽都放下手裏的弓,臉上忍不住露出一絲驚歎之色:“姑娘好膽色。”


    林偃月隻是一笑:“將軍過獎了。”


    女古早已嚇得全身顫抖,眼睛緊緊盯著抵在脖子上的箭,嘴唇開合,不住地哆嗦著,卻不敢哭出來,隻能用力地抽噎,半晌才發出嘶啞不成調的尖叫聲:“啊……不要……我不要死……”


    林偃月扶著女古將身體坐正,箭尖卻一直抵在女古的脖子上不曾鬆開。然後,林偃月用右手將懷裏的女古摟得更緊一些,將下巴擱在女古的肩膀上,輕聲問道:“方才公主不是有得不到就要殺掉的魄力嗎?現在怎麽哭了?”


    女古隻覺得林偃月的聲音貼著自己的耳廓傳來,仿佛要透過細嫩的肌膚一直鑽到心底裏,身體不由得顫抖得更加厲害,箭頭立刻在脖子上劃開了一道口子。


    林偃月的聲音比方才還要溫柔:“公主,帶我去見你的父親吧。要快,若是那位可愛的少年死了,我手裏的箭肯定立刻就會穿透公主的喉嚨。”


    女古哆嗦著點頭,用帶著哭腔的聲音讓忽都按照林偃月的意思去做,簡單的幾句話,卻重複了好幾次才說明白。


    然後,林偃月挾持著女古,讓夏雲舒將桑白及放在馬前,並用內力為其護住心脈,這才一起向涅離的大帳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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