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千音閣的人消失,篝火旁隻剩下了長桑穀的三人,桑白及這才對一旁的蕭白雪道:“白雪,林偃月究竟怎麽了?臉色似乎不太正常。”


    方才蕭白雪一直都沒有說話,此刻才終於輕輕歎了一口氣,道:“這件事,很有可能和偃月的身世有關。我也隻是猜測,等弄清楚了,日後有機會再告訴你們吧。”


    桑白及聽蕭白雪如此說,又見今日蕭白雪一直神色複雜,於是也隻能強壓下心中的好奇,沒有再追問下去。


    穆寒冰從方才就一直看著蕭白雪,此刻見二人話音落下,這才對蕭白雪道:“白雪,你是不是有心事?昨晚我看你對賽因公主一直十分冷漠,今日卻突然改變了態度。你不會是想……”


    蕭白雪垂著眸,過了半晌才道:“我隻是覺得,我不能因為她長得像偃月,就故意對她殘忍。況且,我也想早點了結此事。”


    穆寒冰輕輕一歎:“你對人總是這麽溫柔。”


    蕭白雪聽著穆寒冰的話,卻隻是苦笑。


    有時候,我們用殘忍表達溫柔;有時候,我們用溫柔掩蓋殘忍。


    從前,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所以直到臨死之前,都對林偃月很殘忍,最後隻給了她滿心傷痕。可是,假如一開始他就告訴林偃月他的心意,即使快樂的時光會很短暫,她的心也會因為曾經一直被溫柔以待而始終保持溫暖,說不定很快就可以從顧簷梅死亡的悲傷中走出來,和謝淩風一起建立幸福美滿的家庭,而不用經曆這樣漫長、孤寂、痛苦的九年。


    後來,麵對那些紅著臉對他說喜歡的女孩子,他都盡力不去傷害她們,她們還那般年輕,不應該因為他的冷漠而在愛情裏滿心傷痕,她們應該帶著他給她們的溫暖,學會去愛一個更好的人。


    但是今日,他對待賽因的態度溫和,卻隻是因為他想要達到自己的目的,所以對一個女孩子的感情做了最殘忍的利用。而他做這個決定,是在昨晚看到林偃月鮮血浴身,孤身一人執刀站在荒涼雪原上的那一刻。


    涅離對林偃月的心思昭然若揭,林偃月卻不能觸怒涅離,隻能完全陷於被動。但若是他可以通過賽因知道鮫人淚藏在哪裏,他們就可以早日離開草原,林偃月也就可以自此過上安穩的日子。


    蕭白雪、桑白及和穆寒冰三人又在篝火旁坐了一會兒,這才站起身迴營帳。


    桑白及本是和蕭白雪住在一起,但是進了帳篷,又說想起來什麽事,於是單獨去了穆寒冰的帳篷。


    桑白及趴在桌上,手撥弄著麵前的一個銀盞,眉頭緊緊地蹙著,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穆寒冰問道:“白及,你怎麽了?是不是發現了什麽異常?”


    桑白及道:“你說,白雪他如果真的和賽因在一起了,是會開心呢,還是會痛苦呢?”


    穆寒冰道:“這個,就要看白雪自己的選擇了。”


    桑白及輕歎一聲:“是啊。”隨即,臉上重新恢複了平日裏的笑意,隻是那笑意中卻隱藏了幾分憂鬱。


    穆寒冰看著桑白及的神色,不禁在心裏歎了一口氣。


    從小到大,桑白及常常是一副無憂無慮的樣子,但是自從知道蕭白雪命不久矣之後,桑白及經常在蕭白雪不在的時候露出現在這樣的表情。


    更讓穆寒冰擔心的是,今年年初,桑白及和蕭白雪去了一次千音閣的鬆風崖,然後桑白及瞞著蕭白雪帶迴了那個青銅盒子,那之後桑白及臉上的愁容就愈加明顯了,而且那愁容又較從前不同,有時候像是多了更多的悲傷,有時候又像是反而舒解了不少。


    穆寒冰也曾問過桑白及那個盒子裏裝的是什麽,桑白及卻每次都隻是糊弄過去,根本不肯告訴她。被她逼問地急了,桑白及便撒嬌耍賴道:“弟弟長大了,總要有自己的小秘密嘛,總有一天我會告訴表姐你的。”穆寒冰聽罷,也就不好再問了。


    穆寒冰從思緒中迴過神來,問道:“白及,你不開心嗎?”


    桑白及抬頭看著穆寒冰,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我哪有!”


    穆寒冰不知道該如何勸說桑白及,於是終究什麽都沒有說,隻是道:“那就好。”


    林偃月迴到帳中,梳洗過後,便懶懶地窩在了床榻上。


    很快柳雙雙便將藥送了過來,待林偃月吃過藥,柳雙雙卻並未離開,而是坐在了床邊的椅子上。


    柳雙雙道:“傷好些了?”


    林偃月笑:“嗯,紅姨這次開的藥真是管用,我的身體已經比以前好多了。”


    柳雙雙壓低聲音道:“別讓他太擔心了。”


    林偃月沒有接話,而是偏了頭微笑著看著柳雙雙:“雙雙,我想彈琴。”


    柳雙雙見林偃月一副撒嬌的神態,不禁露出一個無奈的笑,然後站起身來,幫林偃月將琴從箱子裏拿了出來。


    林偃月起身,將琴擺在小案上,卻沒有彈奏,隻是用手輕輕撫摸著琴弦。


    柳雙雙看著林偃月,心中隻覺得愈加疑惑起來。


    林偃月麵前的這張琴,之前一直放在聽雨樓中,這次出發前,林偃月特地讓人將這張琴帶了出來。


    當初林偃月說要搬進聽雨樓時,柳雙雙讓很多婢女先去收拾屋子,出於對聽雨樓的好奇,她也和婢女一起過去了,然後順便參觀了一下聽雨樓。參觀之後,柳雙雙才暗暗覺得吃驚,整棟樓中除了三間看起來像是臥房的房間放了些床榻和家具,其他的房間全都空蕩蕩的。而這空蕩蕩的聽雨樓中,六樓的一間房間裏卻放著六七張琴。


    柳雙雙雖然在琴技上並不是很好,但也曾學過,看得出來那些琴都是十分珍貴的傳世珍品,龜背紋、梅花紋、蛇腹紋,每一張都斷紋清晰。清理了那些琴上積得厚厚的灰塵,柳雙雙逐一撥響它們,卻發現它們中的大部分都已經損毀,根本發不出完美的音色,隻有其中一張還能夠正常彈奏。


    隻是,自從林偃月迴到聽雨樓後,總是每日待在空蕩蕩的樓上,從沒有到六樓去看過,也沒有提起琴的事情。柳雙雙雖然心中奇怪,卻從未問過。這次臨出發前往西域之前,林偃月才終於讓人取出了那張唯一可以彈奏的琴。


    柳雙雙看著麵前的林偃月,問道:“這張琴,可有什麽來曆?”


    林偃月笑而不語,卻伸手將琴翻轉了過來。


    柳雙雙順著林偃月的目光看向琴底,見上麵刻了四句詩,於是輕輕念了出來:“獨上江樓思渺然,月光如水水如天。同來玩月人何在?風景依稀似去年。”


    林偃月卻搖了搖頭,示意柳雙雙往琴底的鳳沼看去。


    柳雙雙帶著心中的疑惑,看向黝黑的鳳沼,借著燭火的光亮,柳雙雙看到裏麵並排刻著兩個字符,和漢字有些相似,卻又不是真正的漢字,而是有些像烏古裏族使用的當地文字。


    柳雙雙問道:“這兩個字符是什麽意思?”


    林偃月卻答非所問:“據江湖傳聞,尹筱筱曾經用琴做過武器。”


    柳雙雙看著林偃月,林偃月已經將琴翻轉了過來,然後輕輕撥響了琴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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