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偃月和蕭白雪二人坐在山坡上,看著夕陽慢慢沉下去,天地終於陷入了夜幕之中。


    不過,好在今日還是十七,月光十分明亮,再加上天上沒有雲朵,漫天的繁星都格外清晰,倒是個欣賞夜色的好時機。於是,二人便也不再坐著,而是並肩在石頭上躺下,一邊看著皓月繁星,一邊閑談著,打發曇花開花之前的時間。


    林偃月道:“從前在煙花巷的時候,其實常常聽身邊的姑娘們談起蕭堂主。”


    蕭白雪笑著道:“見笑了。我倒是不知道自己這麽有名。”


    林偃月聽蕭白雪開玩笑的語氣,也笑起來,“蕭堂主還記的那位砸了洛州城裏長桑穀的醫館,就為見蕭堂主一麵的峒山派大小姐吧。”


    蕭白雪道:“記得。”


    林偃月側過臉去看著蕭白雪:“大家一直都好奇一件事。蕭堂主到底說了一句怎樣的話,就讓那位刁蠻專橫的大小姐立刻打道迴府了?”


    蕭白雪見林偃月的目光裏帶了好奇和探尋,再不是平常事不關己的冷漠神情,於是微笑著道:“真想知道?我怕說了,你要失望了。”


    林偃月道:“你這麽說,我反倒更加好奇了。因為之前我已經聽說過十幾個版本了。”


    “哦?”


    “最廣為流傳的版本,大致可以分為兩種。一種大都比較中規中矩,據說你和那位大小姐說的是,自己已經有意中人了,所以那位大小姐心灰意冷,便打道迴府了。”


    蕭白雪笑著搖了搖頭。


    林偃月眨了眨眼睛:“另一種比較偏門,卻有很多人深信不疑,說你和那位大小姐說的是,自己喜歡的是男子,所以那位大小姐深受打擊,隻能選擇離去。”


    蕭白雪訕然一笑:“呃……我竟不知大眾的想象力如此豐富。”


    林偃月笑著看著蕭白雪:“所以,蕭堂主覺得我應該信哪個?”


    蕭白雪笑道:“那位大小姐是在祖母身邊長大的。那之前我恰好剛帶了幾個人去了她祖母家為她的祖母診治,於是那天晚上見到她,就直接將她祖母病危的消息告訴了她。所以,那位大小姐就急匆匆地迴家去了。”


    林偃月聽完蕭白雪的話,忍不住笑出了聲:“由此可見,大家其實並不關心真相,隻想聽關於蕭堂主的風花雪月。”


    蕭白雪隻是笑著看著林偃月,看她眉目舒展,神色愉悅,連眼睛裏都是笑意。


    蕭白雪道:“最近有什麽開心的事情嗎?”


    “嗯?”林偃月側過臉來,有些疑惑地看著蕭白雪。


    “看你今天一直笑得很開心。”蕭白雪道。


    林偃月微微愣了愣,這才察覺自己的反常。她本是心情不好,這才誤入了這個山穀,可是方才和蕭白雪說話時,她一直都在笑。


    林偃月道:“是麽?或許是因為,今晚的夜空特別美麗吧。”


    林偃月重新轉過臉,然後看著漫天繁星,突然覺得心情有幾分複雜。她這才發現,每次和蕭白雪在一起,都像是和一個多年不見的舊友重逢,總能讓她覺得安心,覺得放鬆。可是,她和蕭白雪認識不過幾個月。


    那之後,兩人誰都沒有說話。


    過了很久,蕭白雪側過臉去看林偃月的時候,發現她閉著眼睛,像是已經睡著了,於是試探著輕輕地叫了一聲:“月使?”


    林偃月似乎已經陷入了甜美的夢鄉,聽到他的聲音,隻是向他這邊側過了身,卻沒有醒,依舊安睡著。


    蕭白雪坐起身來,脫下了身上的外衫,輕輕為林偃月披在了身上。然後,他就那樣坐著看著林偃月。


    她的身體微微蜷縮著,頰邊的發絲在風裏飄蕩,拂過她的鼻尖,讓她皺了皺鼻子,樣子可愛極了。他不禁露出了一個微笑,她睡著的樣子,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像一隻慵懶的貓兒。


    他終於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挑了挑那縷頭發。她大約感覺到了癢,伸過手來,握住了他的手指,無意識地嘟噥了一句:“別鬧……”


    他沒有動,就那樣任由林偃月握著自己的手,然後低頭看著她。這樣可愛的她,讓他怎麽都覺得看不夠。


    過了很久很久,蕭白雪才伸過另一隻手,輕輕點了林偃月的睡穴。


    然後,蕭白雪的目光落在了身旁靜謐的山坡上。


    小時候,他曾在這裏連續等了七個晚上,才等到曇花開放,也不知他們今日能不能有那樣的機緣。


    他不希望等一下她醒過來,依舊是滿山空空,而讓她失望。可是,如果今夜曇花不開,他是不是可以邀請她明日再一起來?而這矛盾,隻能看上蒼的安排。


    等到南柯的反噬過去,蕭白雪全身疲憊地坐起身來,身旁的林偃月依舊安睡著。


    蕭白雪抬起頭,看向麵前那一片靜謐而美麗的山穀。


    滿山的曇花,已經在他們陷入睡夢中時,悄然綻放。


    曇花的開放,從開始到結束,也不過短短的一兩個時辰。此刻,滿山的花朵都已經開放到全盛,雪白的花朵鋪滿整個山坡,遠遠看去白茫茫的一片,像是下了一場大雪。


    這單調的素白中,綠色的流螢漫天飛舞,點破了蒼茫和寂寥,烘托出生生不息的唯美。


    瑩白的月光傾瀉而下,仿佛是為那些奮力綻放的花朵而特意投射的光芒,以襯托自然造化中,這一隅足夠驚豔天地的絕景。


    蕭白雪從眼前的景色中迴過神來,然後低頭看著正在睡夢中的林偃月。


    這一刻,那安睡的容顏,才是這絕美天地間,最動人的風景。


    蕭白雪突然有些不想喚醒林偃月,很想就這樣坐在她的身旁,看著她睡在一片花海中,月光中,流螢中,睡在他的夢中。


    良久,蕭白雪終於伸手解開了林偃月的睡穴,輕聲道:“花開了。”


    林偃月似乎聽到了蕭白雪的聲音,恍恍惚惚地起身,曲著腿坐著,披在身上的外衫滑落下來,睡眼惺忪地看著蕭白雪:“什麽?”


    蕭白雪微笑著看著林偃月,輕聲重複了一遍:“花開了。”


    林偃月像是終於聽清了,慢慢側過臉去,看向了身旁的那一片花海。


    她看著花。他看著她。


    她臉上的喜悅和驚豔,也像曇花的開放那樣,無聲地綻放開來,然後像個小孩子那樣,迫不及待地走到了花叢中,慢慢地轉著圈,看著那月下的花海。


    有流螢從她的身邊飛過,她便伸出了手,小小的螢火,在她纖長的指尖上輕輕一點,又重新飛高飛遠了,可她卻依舊仰著頭,露出驚喜和好奇的表情。


    然後,她俯下身去,小心翼翼地看著身旁一株開放的曇花,指尖伸出去,即將觸碰到花瓣,卻又小心地收了迴來。


    蕭白雪穿好外衫,也從石頭上走了下來,然後走到了林偃月的身邊。


    林偃月抬起臉看著蕭白雪,眼睛裏都是笑:“你看你看,花瓣和花蕊都在顫動,太好玩了。”


    蕭白雪不說話,隻是溫柔地看著她。


    林偃月見蕭白雪似乎是在恍神,於是輕輕喚了一聲:“蕭堂主?”


    蕭白雪道:“從前,我曾答應了一個人,要帶她去看曇花。”


    雖然遲了很多年,他終於還是實踐了他的承諾,陪林偃月來了這幽曇穀。雖然,他已經不是顧簷梅,隻能以蕭白雪的身份。


    林偃月想起上次蕭白雪在九居塔下提起的那個姑娘,心想難怪他會一個人來這麽遠離人煙的山穀,又見蕭白雪的臉色似乎帶了悲傷,心道他肯定又想起什麽傷心的往事了,於是安慰道:“今後,你一定會找到一個姑娘,讓你想帶她來這裏的。”


    蕭白雪點頭道:“嗯。”


    林偃月重新將目光移向麵前的花海,卻突然發出一聲失望的歎息。


    蕭白雪順著林偃月的目光看過去,原來,就在他們說話間,那些盛開的曇花花瓣已經開始慢慢閉合,一點點走向凋零。


    林偃月歎道:“曇花一現,原來真是這樣。”說罷,林偃月抬起頭看著蕭白雪,笑著道,“我們走吧。在這裏看著它們凋零,實在是太讓人難過了。”


    蕭白雪點頭,然後二人一起向山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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