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林偃月在柳雙雙的陪同下,帶著一群婢女下了湯山,去了最繁華的南渡街。


    一行人浩浩蕩蕩,沿路逛過去,首飾、珠寶、字畫、樂器、布料、茶葉、點心……林偃月仿佛隻是興致之至,每樣都看一看,然後隨意買一些。


    逛了一個多時辰,林偃月說累了,便進了一家茶樓休息。正午暑氣盛,買的糕點放在車裏容易壞,於是林偃月便讓柳雙雙帶著婢女們先用另一輛馬車將東西送迴雲潭別館。送迴去的東西很多,唯有一張琴留在了林偃月的馬車中。


    柳雙雙什麽也沒有說,就帶著婢女離開了。她知道林偃月是為了支開她們。林偃月買琴的時候,她就猜到林偃月肯定是別有用處。在煙花巷的七年,除了有客人時,她從來沒有聽過林偃月彈琴,一次都沒有。離開煙花巷後,她隻有唯一的一次聽林偃月彈了一整首的曲子。而那次,是為了殺人。


    林偃月在茶樓中坐到日頭漸西,待正午的暑熱消散後,這才重新坐上了馬車。馬車裏多了一張小小的字條,上麵寫了三個字——“半夏湖”。


    林偃月將字條疊好放入袖中,然後吩咐車夫向城外的半夏湖駛去。今日暗衛似乎也沒有跟著,但是林偃月依舊不敢大意,因為若是讓謝淩風知道自己單獨和賀照希見麵,隻怕事情就更加麻煩了,於是故意讓馬車繞行,防止被人追蹤,過了很久才終於到了半夏湖。


    林偃月將身體靠在車壁處,一隻手肘撐在小案上,然後掀開了車簾。湖畔種滿了垂柳,柳絲在風裏飄蕩,拂過清澈的水麵,拂過盛開的蓮花。林偃月就那樣看著,似乎隻是在享受一個安閑的午後。


    過了約莫一刻鍾,林偃月便聽到馬車門口傳來輕微的聲響,然後車簾便被人掀了開來。


    進來的人,正是賀照希。這輛馬車是為林偃月專門定製的,雖然剛入秋沒幾日,車內便鋪了柔軟的絨毯,沒法穿鞋進入。車內高出車轅一尺,入口處有一個台階,賀照希也就沒有進去,隻是在台階上坐下。


    賀照希的目光向車內掃過去,隻見裏麵裝飾得極其華麗,車壁全都裹上了淡金色的錦緞,看起來微光粼粼,紫檀小案不僅雕刻著繁複的花紋,更是用黃金做了鑲嵌。


    然後,賀照希的目光落在林偃月身側,那裏放著一樣用錦緞罩著的東西,看那樣子,似乎是一個長形的匣子,隻是車身進深很大,離他的位置尚有些距離,沒有辦法看清。


    賀照希很快收迴目光,看向林偃月,道:“這麽急著見我,莫非事情已經辦好了?”


    林偃月放下簾子,卻沒有看賀照希,而是拿起案上的茶壺,悠閑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看來,是沒辦成了。”賀照希道。


    林偃月微笑著喝了一口茶,有點冷,勉強咽下去,便放下了杯子,微笑著道:“我在想,我為什麽非要幫你呢?”


    賀照希萬萬沒想到林偃月開口會是這樣一句話,怒道:“你——林偃月,你怎麽可以出爾反爾?”


    林偃月一隻手支著小案,用另一隻手的指尖慢慢轉動著案上的茶盞,神態甚是悠閑愜意。


    無人可信,無人可依,便隻能靠自己。所以,她隻能賭一局。


    林偃月好整以暇地看著賀照希:“你說,如果我告訴淩風,當年你對我做了點什麽,你說他會不會一怒之下殺了你,然後順便讓整個白泉山莊陪葬?”


    賀照希根本沒想到林偃月會反過來威脅自己,怒極反笑:“我怎麽忘記了,林偃月本就是個臭名昭著的婊子,怎麽還會在乎這些?”


    林偃月唇角上翹,露出一個笑來:“既然知道,何必還來威脅我?你要保護白泉山莊,不如堂堂正正靠自己的本事。”


    賀照希卻隻是看了林偃月一眼,道:“都說婊子無情,倒真是不錯。難為謝淩風對你這般癡心,當年被你背叛了一次,卻既往不咎,十年後仍然念念不忘地將你從青樓接迴去,昭告天下娶你做閣主夫人。你倒好,背著他和人偷情,卻反過來還要利用他!”


    饒是林偃月素來淡定,什麽都不在乎,但這幾句話,終還是聽進了心裏,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忍不住牢牢握住了茶杯。


    賀照希見林偃月心神動搖,立刻欺身向前,想要製住林偃月。既然不能利用林偃月,或許可以用她來威脅謝淩風。


    就在賀照希出手的瞬間,突然感覺一道掌風撲麵而來。


    賀照希根本沒有將林偃月的武功看在眼裏,故而隻使出了六成功力,卻沒有想到林偃月竟然在刹那之間已經和他對了一掌。


    有意思!賀照希唇邊露出一個笑,立刻變換掌法向林偃月攻去。


    就在這時,賀照希再次感覺到一道掌風猛地襲來,他身處車門處,有些施展不開,於是忙向後退讓,卻發現那道掌風沒有向他擊來,而是向車壁撞去。


    賀照希心中暗驚,下一刻,車壁發出陣陣輕響,竟然被震得齊齊向四麵飛了出去。


    在車壁裂開的瞬間,林偃月已經足尖輕點,然後施展輕功飛身後退。方才林偃月就已經看好了車外的情形,一出馬車,便立刻向車後退去,然後落在一塊大石頭上。


    林偃月在馬車內起身的瞬間,手便伸向了身側,抽出了那樣用錦緞罩著的東西,此刻那樣東西便已經拿在了她的手中——她今日剛買的一張琴,殘雷式形製,自琴首到琴尾越收越窄,全是連環的反弧形波浪,看起來尖翹淩厲,還未彈奏,就已現騰騰殺氣。


    就在林偃月飛身離開的瞬間,賀照希也已經從馬車中飛身而出,落在了一旁的地上。


    方才二人所處的那輛華麗的馬車,早已四分五裂,變成了一些散落四周的木屑。駕車的車夫受傷倒在地上,忍不住低聲呻吟。兩匹馬受驚,揚蹄亂竄,然後向前方奔馳而去。


    在一片混亂中,林偃月和賀照希隻是平靜地對峙。


    賀照希盯著林偃月,手已經放在了腰上的劍柄上,緩緩將劍拔了出來。


    林偃月麵無表情,左手托著琴,右手的指尖已經搭在了琴弦上。她本來隻是想試試,或許賀照希會就此放棄,那樣對彼此都是個好的選擇。不過,既然嚐試無果,她也就隻能用這個不太想用的方式來解決這件事。


    但是,就在林偃月想要撥響琴弦的時候,突然聽到四周傳來極輕的腳步聲,似乎正有很多人從四麵八方向他們所在的方向湧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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