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後,甘璐收拾了碗筷,囑咐甘博上床休息:“王阿姨說她一會兒就過來,晚上的菜我也買好了,放在冰箱裏麵了。我們先走了。”


    甘博點頭:“去吧,不用老往我這跑了,有空再過來就行了。”


    兩人下樓,尚修文說:“時間還早,我先陪你去收拾東西。”


    甘璐點點頭,兩人分別上車,迴了馮以安的房子,尚修文問她:“有哪些東西需要搬迴去?”


    甘璐環顧房間,她住過來以後,尚修文陸續添置了很多日用品過來,要盡數搬走,將這個家原樣還給馮以安,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修文,我們先坐下來好好談談,行嗎?”


    這是近一段時間,她頭一次主動要求交談,尚修文當然點頭,兩人坐到客廳沙發上,可是這樣鄭重其事坐下來,擺出長談的架勢,甘璐卻一時不知道從哪開口了。尚修文握住她的一隻手,輕聲說:“如果你仍然為那天說的夫妻義務煩惱,我有耐心等到你身體和心理完全接納我。”


    甘璐的臉不由自主一紅,再次在心底確認,這男人從來對她甚至難以啟齒的心事都有體察。可是越是這樣,她越是惆悵:“修文,我已經答應搬迴去了,再怎麽矯情,大概也不至於跟你一直別扭下去。不過短期內,我恐怕沒辦法要孩子了。”


    他的手微微一緊:“這仍然不是一個問題,我們以後還有很長的時間。”


    “對,很長時間。”甘璐沉默一下,慘淡地笑,“從前我一想到我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在一起,就有止不住的開心。可是現在,我實在有些害怕。”


    “把你怕的事情告訴我。”


    “如果我滿足於接受一個不會出軌、肯負責任的丈夫,那麽我們可以合理地生活在一起,相處得十分平和,誰也不用對誰提出超出對方付出能力範圍以外的要求,可能會比大部分充滿誤解的夫婦來得幸福。可是我怕我現在做不到這一點。”


    “你對我有要求是很正常的,我不認為做你的丈夫隻保持生理上忠貞就算合格了。”


    甘璐躊躇一下,仿佛下了決心,直視著他:“修文,你曾經愛過一個女孩子,讓她在經曆了變故後,仍然記得你的愛,想必這段愛情十分深刻。現在請你坦白問你自己,你還能給我愛嗎?跟你從前愛另一個人一樣。”


    “璐璐,我講過不止一次,那是不一樣的。”


    甘璐笑了:“是呀,我知道,不可能一樣了。我認識你的時候,你早經曆了一切,既冷靜又成熟。我現在來向一個31歲的男人要求那樣的愛,的確不合理到了可笑的地步。”


    “璐璐,我一向認為你理智聰明,居然會鑽這樣的牛角尖。你還是這麽介意那段往事嗎?”


    “我不是在吃陳年醋。不,我介意的不是往事,我對別人的感情有基本的尊重,不會以為有一個妻子的身份就能沒完沒了去清算老公的舊帳。”甘璐平靜地說,“可是**概都有一點兒貪婪,我不希望我的男人在和別的女人的愛情裏消耗了全部熱情,給我的隻是溫柔和責任。”


    “璐璐”


    “請聽我說完,好嗎?我有兩個同事,都結婚了,一個工作之餘伺奉公婆,帶孩子、做家務,從來都是開開心心無怨無悔;另一個每天都和老公為了誰該做飯誰該洗碗誰該擦地板吵架,牢騷滿腹。你不能說誰比較懶,隻能說,做得心甘情願的那個人滿意她的生活,認為她的付出是值得的。”甘璐嘴角泛起一個微帶苦澀的笑意,“以前我也滿意我的生活,修文。可是現在我不確定了,我怕我以後會不自覺去做你認為無聊的比較,不滿足於你給我的那點溫柔跟責任,越來越怨恨,越來越想要到明明要不到的東西,這種狀態下,我不會是你期待的賢惠妻子。”


    尚修文驀然握緊她的手:“你怎麽會認為,我沒有像從前待賀靜宜那樣待你,就是已經沒有了愛你的熱情。我早過了天真得可恥的年齡,的確做不到像上一場戀愛那樣張揚表現,而且璐璐,我斷定你不會喜歡那個時候的我,更不可能接受那樣的追求。”


    “也許你說得對吧。”甘璐微微失神,自嘲地一笑,“我一向活得很保守謹慎,別人年少輕狂,我會羨慕會欣賞,不過不大可能投入進去一塊瘋,我想我是注定享受不了那樣戀愛的感覺。”


    “別拿我對你的感情去跟一段過去做比較,更別因此否定我對你的感情。如果你認為我表現得不夠熱情,我會改進”


    “別,這是我最困惑的地方。修文,我相信,隻要你願意,你有很強的令人信服的能力,甚至我爸爸這樣對人疑心重重的人,也從一開始就信任你。我們結婚兩年多,越到後來,你的表現越打動我,我得承認,你滿足了我對婚姻的全部期望。可是”她猝然打住,咬住嘴唇,停了一會兒才繼續說,“現在迴想跟你的戀愛,我發現我們接近的每一步,幾乎都出於你的控製跟選擇,想到你曾經不動聲色衡量我、觀察我,評價我是否會是一個合適的妻子,決定要不要對我更好一點兒,更坦誠一點兒,我就忍不住心灰意冷了。”


    “你錯了,璐璐,你這樣想,顯然還是把我當成了一個變態的控製狂。我從來沒有自大到認為自己能控製得了你,相反,從一開始跟你在一起直到現在,我就不斷患得患失:我再繼續矜持下去的話,會不會失去你;我對你隱瞞的那些事,會不會被你接受;如果你懷疑我的誠意,不再信任我,我還有機會挽迴嗎?”


    甘璐無可奈何地笑,尋找著措辭,卻隻能搖搖頭,“我從沒懷疑你對婚姻的認真和誠意,你一直是認真在做一個好丈夫。你說我是在鑽牛角尖,好象也沒說錯。我自問不是一個愛疑神疑鬼的人,我懷疑的隻是,你的上一場戀愛給你留下的影響太多,直接影響到你處理感情的方式了也許你自己也不能確定,我到底有沒有被你愛過。”


    室內一陣寂靜,尚修文慢慢笑了:“我說過,我會接受你的一切質疑,可是我沒想到的是,你的質疑已經將我所做的一切都包括在內了。我隻能告訴你,我從來沒打算拿自己的全部生活給一段過去殉葬,尤其是和你在一起的生活,是我最快樂最珍惜的部分。璐璐,至少不要懷疑這一點。”


    甘璐想,他們的確陷入了一個怪圈,再談下去,都無法釋然,不過是徒增傷痛,“我隻能讓自己盡量不做一個多疑的妻子。你想挽迴,我也不想輕言放棄。我們試試吧。”


    她立起身準備去收拾東西,然而,尚修文並沒放開她的手,她迴頭看著他,隻見他略微仰頭,凝視著她的眼睛:“璐璐,我要挽迴的不是一個名義上圓滿的婚姻,我看重的是你。”


    甘璐垂下眼瞼,避開他的視線:“希望我們都能確定自己真正重視珍惜的是什麽。時間不早了,你去開會吧,我理好東西就先開車迴去。”


    尚修文走後,甘璐先去書房裝好筆記本電腦,再找一個紙箱將書裝進去,然後去臥室,坐倒在地板上,一樣樣將衣物折好,放入箱子裏,動作越來越慢,滿心不是滋味,不禁自嘲地笑了這個離家出走,果然結束和開始一樣可笑。


    她並沒帶其他東西,隻拿了衣物、書籍與筆記本電腦,然後開車迴了自己的家。她拿鑰匙開門進去,坐在沙發上看報紙的吳麗君顯然吃了一驚,摘下老花鏡看著她。


    “媽,我迴來了。”


    她和從前下班迴來一樣打著招唿,吳麗君也馬上恢複了鎮定,點點頭,視線重新迴到報紙上,聲音平淡地說:“哦,迴來了。”


    甘璐想,有一個對什麽都見怪不怪的婆婆,倒也能免去很多尷尬的解釋。她將頭天買好的禮物遞過去,“媽,祝您生日快樂,您看看合不合穿。”


    以前她買禮物給吳麗君,吳麗君都是瞟上一眼,淡淡說聲謝謝,然後擱到一邊罷了,現在接了過去,卻馬上打開拿在手裏細看:“這顏色我喜歡。”


    甘璐簡直有些不適應了:“喜歡就好。媽,修文現在去遠望開會,晚點兒才能迴來。”


    吳麗君點點頭:“我去躺一會兒,你也上去休息吧,晚上一塊兒去吃飯。”


    甘璐答應下來,拎了東西上樓,眼前的房間保持著整潔,顯然胡姐跟往常一樣做著打掃。她將衣物放入衣櫥,並沒什麽睡意,去書房開了電腦,繼續查資料寫論文。迴到熟悉的環境裏,她竟然沒有什麽情緒起伏,仿佛這段時間所發生的一切都成了一個過去。


    真的過去了嗎?


    她寫得累了,給自己調上一杯奶茶,端在手裏,走上露台看向遠方,緩解視力疲勞。天氣不算晴好,可是春天的氣息已經無所不在,在她視線範圍內,是吳麗君常去散步的公園,裏麵茂密的樹木都染上了一層淡淡如煙的新綠,撲麵而來的風不再寒冷料峭,卻帶了幾絲不經意的柔軟調子。


    這個城市擺脫了據說幾十年一遇的漫長嚴寒冬季,然而她卻並不認為自己已經就此擺脫了婚姻的危機。


    放在書房的手機響起,她走迴房內接聽,是尚修文打迴來的:“璐璐,恐怕我還得跟王總一起去跟億鑫的董事長陳華做一個會麵,不能陪媽媽和你吃飯了。”


    “媽媽的生日啊,真的走不開嗎?”


    “這樣吧,你開車帶媽媽也到江邊明珠酒店來,陳總下榻這邊,我們約好了在三樓碰麵吃飯。你跟媽媽去頂層餐廳,據說那裏意大利菜很地道。我會抽空上來,媽媽能理解的。”


    甘璐換了衣服,下樓去敲吳麗君的房門,隻見吳麗君已經換上了她買的羊絨開衫,配上了黑色裙子,半高跟鞋,外麵套著經典款的風衣,再搭了條色彩略為出挑的披肩,臉上薄施脂粉,化了淡妝,儀態高雅出眾得讓她不得不暗自讚歎。


    她將情況告訴吳麗君:“媽,修文讓我先陪您過去。”


    吳麗君點點頭,拿上包跟她一塊出門。


    明珠酒店是江邊一家五星級酒店,頂層餐廳取了個意大利風味十足的名字:托斯卡納豔陽餐廳,行政主廚從歐洲請來。甘璐和吳麗君坐下,分別點餐,吳麗君吩咐服務生開一mbrusco1915:“這種是汽泡酒,帶甜味,基本不會讓人喝醉,真正好酒的人不會喝它,我們意思一下吧。”


    甘璐點點頭,並不打算掃婆婆的興,服務生先將鎮在冰桶內的酒拿上來打開,倒入高腳杯內,深桃紅色的酒液看著十分誘人,而且散發出濃鬱果香,她端起酒杯對吳麗君說:“媽媽,生日快樂。”


    吳麗君舉杯,與她輕輕一碰,喝了一大口,她卻隻淺淺嚐了一點,這是她喝過的第二種酒,自然和她父親喝的那種高度數廉價白酒不可同日而語,那一點酒液帶著甜香,口感綿遠而幽長,可是她不打算放縱自己多喝。


    頭盤、意粉一樣樣上來,她們兩人和平時在家裏一樣,吃得很安靜,隻聽得到刀叉偶爾相碰的聲音。


    盡管沒有尚修文在場,她們一個姓吳,一個姓甘,然而這似乎仍然是一個典型尚家人的聚首,並不比平時顯得冷場。吳麗君固然沒有問長問短,她也不會多說什麽。沒有傾訴,沒有解釋,沒有道歉,也沒有相逢一笑泯盡所有恩怨的諒解,她們隻是平靜地接受了此時此地共坐一桌的現實。


    仿佛所發生的一切都成了一個過去這個念頭鬼使神差地再度浮現在甘璐腦海裏。你有些糾結了,她隻能對自己這樣說,當然過去了就是過去了。


    上到主菜,尚修文與另兩個穿著西裝的男士走了過來,其中一人她見過,是遠望的董事長王豐,另一個人三十來歲,個子高高,有一張瘦削而鋒芒內斂的麵孔。


    王豐與吳麗君從前就認識,他含笑道:“吳廳長,不是修文說起要上來陪您吃飯,我還不知道今天是您生日,實在抱歉,攪了你們的家庭聚會。”


    “沒什麽,王總,你們談正事要緊。女人到我這年齡,其實早就不重視生日了。”吳麗君客氣地說,然後轉向另一個人,“這位是”


    尚修文介紹道:“這位是億鑫的董事長陳華。陳總,這是我母親,我太太。媽媽,王總、陳總堅持親自上來祝賀您生日。”


    “不敢當,兩位太客氣了。”


    “應該的。吳廳長生日快樂,很抱歉我們空手上來,隻能借一杯酒表一下心意。”陳華聲音低而渾厚,講一口略帶北方口音的普通話,十分彬彬有禮。


    吳麗君吩咐服務生再拿三個酒杯來倒上酒,站起身來,“謝謝陳總、王總盛情,還特意上來一趟。”


    甘璐也起身,與他們輕輕碰杯,王豐與陳華一飲而盡,放下杯子先告辭下去,尚修文坐下:“媽,對不起,今天也沒好好陪您吃個飯。”


    “有璐璐陪我是一樣的。”


    尚修文和甘璐同時意識到,以前吳麗君一向是叫“小甘”,這個稱唿不起眼的變化讓兩人不免對視了一眼。


    吳麗君卻似乎完全沒留意到他們的反應:“億鑫會放棄收購旭昇的計劃嗎?”


    “眼下隻是交流,億鑫在中部地區的發展計劃十分龐大。陳華這人頭腦十分敏銳,相信他也應該知道,越拖下去,他的收購成本會越高。”


    吳麗君點點頭,再沒說什麽。尚修文對甘璐說:“璐璐,我得下去了,你幫我送媽迴去,少喝一點兒酒。”


    “我知道。”甘璐麵前的酒根本沒動什麽,她早下了決心,如非必要不會再沾酒,更何況是與婆婆一起吃飯。


    尚修文走後,婆媳二人吃完甜品,甘璐去結了帳,一起下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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