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公主年紀不大,先生委實不少,有教她念書習字的,有教她針線女紅的,有教她畫畫的,有教她吹笛的,趙長卿教五公主捏泥人。


    雖然五公主十分想學用銀錠捏花樣子的本事,奈何此等本領非一時一刻可學會,倒是泥人軟軟乎乎很好捏。五公主便先從容易的開始學,捏個小雞小鴨小魚啥的。


    五公主小小年紀,卻是個急脾氣,她看趙長卿捏得活靈活現,自己捏的又醜又笨,不停的問,“趙安人,我什麽時候能像你捏得這樣好啊?”


    趙長卿很喜歡孩子,笑著哄她,“殿下別急,我是捏了一千個才捏了這樣好的,殿下才捏第一個。等殿下捏到一千個時肯定比我捏得更好。”


    “真的?”


    “殿下把捏得泥人都留著吧,等下個月今天咱們比較比較,看是不是捏得更好了?”


    五公主很能聽明白道理,想了想,點點頭,“那我得單獨收拾出一間屋子來放我的泥人哪。”


    趙長卿笑,“我教給殿下怎麽放,殿下按日子的先後存著,今天捏的放一起,待咱們下迴捏了新的,要與今天的分開放。有個順序,這樣才好。”


    五公主小肉手認真捏著,問,“安人,你說,怎麽哥哥不學捏泥人呢?自從他跟一群白胡子老頭兒學念書,也沒空跟我玩兒了。”


    趙長卿道,“我小時候,弟弟沒念書時總在一處,後來他去族學念書,我在家裏同先生念書,也不能總在一處了。”


    五公主問,“安人,你也有先生嗎?”


    趙長卿笑,“當然有了,念書習字,就是跟先生學的。”


    “安人的先生是什麽樣的?”五公主伸脖子去瞧戚姑娘捏的小鴨子,道,“阿戚,你捏得真好看,比我捏得好。”


    戚姑娘笑,“殿下,我年紀還比殿下大呢。”


    五公主又指著另一位伴讀方姑娘笑的歡實,“阿方就沒我捏得好。阿方年紀也比我大。”


    方姑娘默默一笑。


    趙長卿笑,“方姑娘出身將門,武功肯定懂一些的。”


    五公主道,“阿方力氣可大了,她能把我抱起來。阿戚力氣也不如阿方大。”


    趙長卿道,“這就是了,論力氣,方姑娘最大,可是方姑娘不及殿下手巧。戚姑娘力氣輸方姑娘,捏泥人又比方姑娘學的快。可見人人皆有優點,人人也有不足。”


    五公主想了想,她說,“可是,我捏泥人不如阿戚,論力氣不如阿方。”


    趙長卿笑,“殿下肯定有一樣比她們都厲害的事。”


    五公主想了又想,苦惱道,“安人,好像沒有誒。”


    趙長卿笑,“這事不急,殿下慢慢想,肯定能想到的。”


    趙長卿同蘇先生道,“五公主可愛至極。”那樣圓潤可愛的孩子,哪怕不是有著公主殿下的身份,趙長卿都會喜歡。


    趙長卿歎,“真不知我何時才有身孕。”


    蘇先生問,“夏家沒催你?”憑夏老太太的人品,簡直不可能就此事閉嘴哪。


    趙長卿悄悄同蘇先生說明緣故,蘇先生笑,“虧得阿脾氣好,由得你這樣說。”


    趙長卿道,“這跟脾氣好壞沒關係,咱們都是通醫理的,難道沒身孕便怪女人?先生都給我把過脈,我身體沒問題的。”


    蘇先生道,“興許緣分未到。”


    趙長卿向往道,“我要有了女兒,也把她養得圓圓潤潤,半點兒委屈都不叫她受。”


    蘇先生一笑,道,“有件事,我想了又想,還是要跟你說一聲。”


    “什麽事?”先生這般鄭重。


    蘇先生唇角微抿,道,“前天我去天祈寺,遇到了一位故人。你還記得嗎?那位歐陽先生,歐陽青峰。他如今就在帝都。”


    趙長卿神色微變,良久方道,“哦。”


    趙長卿道,“記得歐陽先生有一把不錯的琴,還是蜀王府十五公子給他製的,那把琴,是冬至成琴,就叫冬至。現在想想,遠不如先生這把重陽好。”


    蘇先生道,“那是自然。”


    趙長卿眼底隱有一絲紅,聲音沉穩,“我不是很想見歐陽先生。”


    “那就不要去見。”蘇先生道,“我著人去同他說,不叫他去打擾你。”


    “也好。”趙長卿道,“我來是想跟先生說,下個月十二是我們老太太的壽日,家裏不打算大辦,就是相熟的親戚朋友熱鬧熱鬧,先生在家也沒什麽事,別忘了過去。”


    蘇先生溫聲,“好。”


    趙長卿又說了幾句話,便告辭了。


    趙長卿迴家接到了鄭妙穎的帖子,請她去西山暖宅子的。鄭妙穎在西山買了處小別院,因在山上,夏天住著正好,消暑且清靜。這是剛收拾好,叫趙長卿過去暖宅。


    鄭大人是大公無私一心為公一心為民的性子,三品大員薪俸不低,鄭家卻家無餘財,因為鄭大人總會將除了生活之外的銀錢捐出去。鄭妙嘉鄭妙穎這對兄妹卻與其父有著截然不同的生活態度,他們並不奢侈,但也不似其父那般清苦。


    鄭妙穎手裏有些銀錢,更不會委屈自己。


    趙長卿還同鄭妙穎一道置了些田產,並


    不多,也就十來頃的小莊子,自家吃用便宜些。


    趙長卿看過帖子後笑著吩咐紅兒,“你去鄭家走一趟,與鄭姐姐說,我一定去的。”


    紅兒領命去了,趙長卿問永福,“家裏有什麽事嗎?”


    永福道,“楊表姑娘差人給太太送了雙鞋來,自己並沒有來。還有,姑太太去少卿府,早早就迴來了,唉聲歎氣半日,說是少卿府上出事了。”


    趙長卿道,“少卿府能有什麽事?”夏姑媽不知怎地,同夏恭人極是投緣,常去少卿府走動。


    永福道,“聽說是永安侯府的事,到底怎樣,我看姑太太也不知曉。”


    夏恭人的長女嫁的是永安侯,夏恭人頗以此為榮,這些事,趙長卿是知道的。看來,的確是永安侯府的事。趙長卿點點頭,並未再問。


    夏姑媽聽了新鮮事迴來,嘴卻是閑不住的,不停的同夏老太太道,“娘,你說能是什麽事呢?族嫂的臉,刷就變了色。直跟我說,家裏有事不便多陪。我隻得出來了。我想著,定是大事。”


    夏老太太道,“打聽人家那些做甚。你也別總出去瞎走動,做些正事才好。”


    夏姑媽捏幾顆玫瑰味兒的葵花籽嗑巴嗑巴的往外飛吐著瓜子殼,道,“家裏能有什麽事?不當家不做主的,過一日算一日罷了。”


    夏老太太道,“我聽說哥兒媳婦置了田產哩。”


    一說這個,夏姑媽立刻來了興致,眯起雙目,低聲道,“可不是,足有十頃地!我的天哪,帝都這邊兒的地價兒,可不是咱們青城的地價兒,這得大幾千銀子呢。娘,你說,侄媳婦得多有錢哪!”


    夏老太太歎,“他們過得好日子,我也就不必操心了。眼瞅著蓮姐兒一日大似一日,哥兒他們是不用我操心的,我這兒還有些老本兒,蓮姐兒的事定了,我給她添上幾個,也叫她嫁得體麵。”


    夏姑媽心中一喜又一愁,道,“娘隻當我不急呢,這也得有合適的人家才成。”


    夏老太太道,“不如叫官媒來,打聽打聽可有合適人家。”


    夏姑媽不說話了,夏老太太最知長女脾氣,道,“還是說,你有別的主意?”


    夏姑媽輕聲道,“妹妹家我不敢高攀,我就蓮姐兒這一個女兒,下半輩子全得指望她了,若不知根底的人家,嫁過去也不能放心。”


    夏老太太一時沒明白長女的意思,勸她道,“咱們在帝都,不比在青城時親戚朋友多,不容易找知根底的人家哪。若是媒人說了哪家,叫哥兒他爹去細細的打聽清楚,也是一樣的。”


    當著老娘的麵兒,也不必遮著掩著,夏姑媽索性直言,道,“眼前倒有一樁親事,就不知大嫂願不願意了。”


    夏老太太眉心一動,“你是說武哥兒?”


    夏姑媽道,“他們表姐表弟的,一道長大,武哥兒就比蓮姐兒小一步。蓮姐兒嫁了別人,我這做親娘的也不能住到親家去。跟大哥大嫂過慣了日子,還是自家人相處著舒坦,我也不必擔心蓮姐兒受委屈。再者,蓮姐兒模樣也是不差的,我自問閨女也秀得起侄子。”關鍵是,夏趙長卿這長房是生不出孩子的,以後為延綿長房香火,必得過繼。過繼子嗣,首選就是夏武這一房。憑趙長卿萬貫家業,將來還不都是她閨女的。夏姑媽早思量過多時了,隻是礙於麵子,一直也沒機會開口。


    夏老太太經閨女提了醒,道,“親上加親,這親事倒也做得。”


    夏姑媽笑,“娘這樣說,我心裏就有底了。別的不論,娘想一想,如今不比別時,長房一直沒孩子,這就不是常法。阿武身為次子,也該早些開枝散葉的。”


    夏老太太笑睨長女一眼,輕啐道,“這世上的人哪,都給你算計到了。”是啊,趙長卿頗多私房,長房總要有個後的。既然長孫身子不妥,將來過繼嗣子,與其便宜外人,還不如便宜自家。這樣,連夏武一房的事,夏老太太都不擔心了,還能一並解決外孫女的親事,肥水不流外人田,當真是極好主意。


    夏姑媽嗔道,“娘這是什麽話。我是看小兒女實在般配,才想到這上頭。”


    夏老太太道,“這事兒也急不得,待我尋機先探探你大哥的口風。”


    夏姑媽笑,“蓮姐兒就靠母親給她做主了。”


    夏老太太將此事放在心裏,同長女秘秘商議許久,叮囑夏姑媽暫不可走露風聲。事關女兒終身,夏姑媽皆應了。


    既有了這等盤算,夏老太太素來是行動派,道,“早上不是著人買了些蜜桃,我吃著還好。你給你大嫂拿些過去,叫你大嫂嚐嚐。”


    夏姑媽嘀咕,“親事還沒成呢,我就先矮大嫂一頭。”


    夏老太太道,“我還說讓蓮姐兒給她表嫂送些去呢,若你們娘倆兒拉這硬屎,那事提都莫提。你也不想想,哪家媳婦不給婆婆立規矩的,你若想蓮姐兒將來享福,今天就得先低這個頭。”趙長卿又不傻,不先哄好了她,難道人家會白白將萬貫家財送你?這不是白日發夢麽!


    夏姑媽笑,“我就一說,娘還當真了。不知道侄媳婦迴來沒?”


    夏老太太道,“迴不迴來都送些去。”


    “我知道了。”


    趙長卿在屋裏看書,就聽丫環迴稟說趙蓮來送水果,趙長卿微訝,命人請趙蓮進來。趙蓮與趙長卿並不親近,她其實有些怕趙長卿,那些自小到大慣出來的跋扈在趙長卿這裏半點兒都使不出來。何況,這些天跟著女先生學規矩禮數,趙蓮也知了些好歹,盡管不喜趙


    長卿,麵子上還是過得去的,細聲細氣道,“外祖母差我給表嫂送些蜜桃來,說是直隸那邊兒的桃子,甜的很,表嫂嚐嚐吧。”


    趙長卿笑,“吩咐丫環送來就是了,這大熱的天,倒熱著表妹。”


    永福端來涼茶,趙蓮欠身接了,笑,“我閑著沒事,走動走動也沒啥,還擔心表嫂不在家呢。”


    趙長卿道,“我也是剛迴來。”


    兩人說些不鹹不淡的話,過一時,趙蓮便告辭了。


    趙長卿命永福送了她出去。


    倒是紅兒迴來帶迴了新鮮消息,大暑的天兒,也就紅兒這性子願意東跑西顛。她微微拭著汗,笑道,“鄭姑娘說了,隻請了奶奶和蘇先生兩個,界時還有鄭老太太、鄭太太都去的,不是外人,一並熱鬧熱鬧。我經過錢家鋪子,想著他家的烏梅湯在帝都是數得著的,奶奶也曾讚過味兒好,就買了些迴來。奶奶要不要嚐一碗。”


    趙長卿笑,“多倒幾碗,你們都嚐嚐。再給老太太、太太送些過去。”自家廚下也會煮烏梅湯,隻是不如人家鋪子裏味兒好。


    丫環們去張羅烏梅湯,紅兒也捧著一盞喝,笑道,“今兒我運道好,可是遇著一件天大新鮮事,我是打聽清楚才迴來的。”


    趙長卿笑,“快說。”


    “奶奶有所不知,直驚動了大半個帝都城,便是我不說,過兩日,奶奶也能知道。”紅兒極有說書人的潛質,先吊足了人胃口方道,“是永安侯府的事。永安侯夫人將永安侯的生身父母、兩個弟弟都自侯府攆了出去,連帶著永安侯生母的一位娘家侄孫,直接打斷兩條腿,一並攆了。永安侯夫人帶著永安侯府大姑娘迴了娘家,這事兒,都傳遍了。”


    趙長卿道,“永安侯原就是過繼的,哪怕生身父母兄弟在,也不該住在侯府。”


    “誰說不是。”紅兒譏誚道,“若真這般眷顧生身之家,當初何必過繼侯府?既過繼了,隻拿生身父母當爹娘,先老侯爺、夫人墳前的土都不知有沒有人掃一掃呢。聽說,原本永安侯還隻是在侯府旁置了宅子給老子娘兄弟住,後來,這位李老太太變本加厲,直接住到了侯府去,連帶著李二老爺、李三老爺兩家,一並住了進去。全帝都沒有不笑話的,虧得永安侯夫人好脾氣,竟也忍得下。明明自己一府之主,如今這平添了公婆妯娌,真不知這些年如何過得日子。”


    趙長卿道,“不知李家老太太做了何等天怒人怨之事,以至於永安侯夫人決絕至此哪。”


    “這事兒也不是秘密,就是永安侯府大姑娘的親事,大姑娘到了說親的年紀,這可是侯府嫡出長女,結果李家老太太不知怎麽的,硬要孫女嫁給娘家侄孫,幫襯娘家。”紅兒嘖嘖兩聲,“此等奇葩之人,世所罕見。她那娘家早破落了的,李大姑娘堂堂侯府嫡長女,哪怕不嫁公門侯府,也得是世宦書香,才不辱沒了出身。李老太太隻想著娘家要幫襯,哪裏還會為李大姑娘考慮,聽說竟悄悄的偷了李大姑娘的庚帖。永安侯夫人知道這事當場氣死過去,醒來後召集家丁,先綁了那位侄孫少爺斷了兩條腿,接著就把李老太太李老太爺攆了出去,連同李二老爺李三老爺,不走也給打出去。接著永安侯夫人帶著李大姑娘迴了娘家,就要去敲登聞鼓,還是寧安侯夫人聞信兒去攔住了。不然,還不知鬧到何等天地。現今,整個帝都府都知道這事了。”


    趙長卿唏噓不已,“多行不義必自斃。天下間有這等可惡的老婆娘,也不能怪永安侯夫人。她是做母親的人,隻要是稍有良知的母親,也不能坐視女兒被胡亂嫁掉。”


    紅兒道,“誰說不是呢。”


    趙長卿隻是唏噓感歎罷了,此際,夏家已是一團亂麻。


    寧安侯夫人真不願出這個頭,隻是寧安侯府與永安侯府祖上原是一家,盡管分了宗,較別家也親近些。她不好坐視永安侯府出大亂子,好說歹說攔住了永安侯夫人夏氏,夏氏哭成個淚人兒,道,“這些年,過得這個日子,我縱使不說,嫂子定也聽人說過。我也活夠了,隻是,就算死,也咽不下這口氣!”


    寧安侯夫人出身非夏氏可比,她出身武安侯府,宋皇後就生母是永安侯夫人一母同胞的親妹妹,就是宋皇後見了她,也得叫聲姨媽的。永安侯夫人平日裏就看不慣李老太太的作派,勸夏氏道,“你這是何苦,就是看著孩子的麵兒,你也得想開些。”


    夏恭人心裏亦是氣得了不得,又心疼閨女,拭淚道,“你嫂子說的是正理,你有委屈,隻管跟我說。你是沒娘家,還是沒嘴巴,你隻是不說,白受了這些氣,你是割我的心肝兒呢。”


    夏家幾位奶奶也在旁解勸,直待永安侯過來,寧安侯夫人方告辭。


    夏恭人根本沒讓永安侯見閨女,直接命人將永安侯請到外廳說話。夏恭人打發了兒媳婦,看著永安侯,當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永安侯道,“姑媽,表妹不在麽?”


    夏恭人冷冷道,“若侯爺未過繼前,叫我一聲姑媽,我是敢應的。如今這樣稱唿,未免不妥。侯爺願意,叫我一聲嶽母。若不願,喊我一聲夏太太是一樣的。“


    永安侯也頭疼的很,“嶽母,我來接她迴家。”


    “迴家?迴哪個家?迴去給我那大嫂做小低伏,天天立規矩麽?”夏恭人道,“我這話,不大中聽。但,外頭人,都這樣說。侯爺位高權重,不見得有人敢跟侯爺說,我膽子還大些,就同侯爺學一學吧。”


    “侯爺若真留戀生身父母,往朝中遞上一本,辭了這侯爵,迴本家盡孝,做大孝子,這才是人子之道。且光明正大,人人敬服。我把閨女嫁給你,也嫁得心服口服!介時,她做媳婦的就當在婆婆麵前立規矩,她敢不立,我拿大棍子敲死她!


    到那會兒,侯爺叫我一聲姑媽,我也敢應!”夏恭人冷聲道,“若舍不得爵位,我不能看著閨女去給八竿子搭不著的舅母麵前立規矩,我也不能看著外孫女被什麽不知所畏的舅祖母害了終身!”


    “侯爺,二十年了,我這閨女,不敢說百裏挑一,可該忍的她忍了,該做的她做了,不該她做的她也做了。她給你生了三子一女,你做人不能太過。”夏恭人道,“我話撂在這兒,侯爺想接她迴去,先將侯府那一攤子料理清楚。將那些來投靠的族親,料理明白,她再迴去。若侯爺還跟那些八竿子搭不著的親,你不必來了,和離書拿來,給我閨女一個痛快。她有娘家,凍不死她也餓不死她,起碼在娘家不受那些窩囊氣!我也舍不得她去受那些窩囊氣!”


    永安侯道,“我就是想跟華姐兒她娘商量這個。”


    “不用跟她商量,那些人又不是她請去的,誰請的,誰去打發。侯爺願意給房子給田地給家業,都盡請隨便,那不是夏家的產業,將來姓不了夏。就算侯爺悉數給了人,無非就是委屈華姐兒他們兄妹,這跟夏家也沒關係,他們又不姓夏,將來墳頭燒紙、陵前祭祀,更跟夏家無關。侯爺這做父親的不當迴事,我這做外祖母沒的操那閑心做甚,這不是犯賤麽!華姐兒她娘一個婦道人家,有娘家兜著。”夏恭人道,“侯爺若沒事就請迴吧!”


    此事滿城皆知,永安侯在嶽家碰了壁,迴家倒也俐落,直接將寄居一府的兩個弟弟都給宅子遷了出去,連帶著李老太太李太爺,永安侯也叫他們搬迴隔壁宅第。李老太太還叫囂著要尋夏氏的不是,永安侯三尺青鋒劍拔|出來,塞他娘手裏,道,“老太太不如一劍殺了我,也還幹淨!”


    李老太太哪裏拿得住劍,掩麵泣道,“當初就不該叫你過繼。”


    永安侯道,“我已打算上本,辭去侯爵,讓於別的族人,也好迴家侍俸父母膝下。”


    李老太太大驚失色,去捶兒子,邊捶邊罵,邊罵邊哭,“你這說的什麽瘋話!你表侄兒的腿已是殘了,你這樣,是不是要逼我去死?”


    永安侯倒不是逼李老太太去死,但,盡管快刀斬亂麻的肅清府第。第二日,永安侯仍被參了一本,他身份高貴,出頭參他的也不是凡人,正是左都禦史鄭大人。


    鄭大人參就不是參永安侯一個,連帶著做官的李二老爺、李三老爺一並參了,這兩人官職不高,卻是永安侯細心給安排的肥缺。鄭大人出馬,李二老爺、李三老爺的官兒直接摘了,永安侯家裏的事不大清楚,他與昭帝私交好,兵部的事也幹練,昭帝罰了他三年俸祿,命他好生侍奉老侯爺的香火。就這樣,鄭大人都不大滿意,極力提出重新過繼嗣子之事。


    魯安侯出麵替永安侯分辨,道,“眼瞅著就是陛下萬壽,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永安侯好生自省,下不為例便是。”


    昭帝允,永安侯謝恩。


    此事到此,暫且算個了局。


    趙長卿與蘇先生去鄭妙穎西山的宅子為她暖宅時,永安侯已火速為長女尋好人家,亦是顯赫門第,魯安侯府,說的是魯安侯的嫡三子。


    鄭妙穎的宅子離落梅泉極近,因是夏日,水邊涼爽。鄭妙穎命人在泉邊支起椅案,諸人臨泉煮茶。就是鄭老太太在這山中也倍覺愜意,笑,“哪日我閑了,也來住幾日。”


    鄭妙穎笑,“祖母在家也沒事,今天就別迴去了。”


    鄭老太太笑,“不成不成,明兒約了你宋家祖母摸紙牌。”鄭老太太在帝都沒啥熟人,她與宋老太太是舊交,兩人皆出身草根,早些年便非常投緣,至今說得來。


    趙長卿在泉邊汲了水,蘇先生在幾塊水邊的白石放在水裏同煮。趙長卿說起永安侯府的事,道,“永安侯既有此決斷,早該有所決斷才是,拖到這時,豈不難堪。”


    蘇先生笑,“子非魚,焉知魚之意?”


    鄭妙穎道,“別提這個了,因陛下迴護永安侯,父親氣了好幾日。要按我父親說,早該奪爵才是。”


    “隻看他這樣迅速的料理家宅,永安侯便不是沒決斷的人。何況,李大姑娘婆家也不差,可見永安侯平日裏自有交際,哪裏是說奪爵就能奪爵的。”趙長卿道,“就是李老太太這等刁人,沒能懲治一二,才是可惜。”


    鄭妙穎笑,“李二老爺、李三老爺皆被罷官,究其由頭,都是自李老太太而來。若不是她欺人太甚,永安侯夫人都忍了這些年,斷不會翻臉決裂。如今這般,已是報應。何況經此一事,永安侯府子孫離心,更是報應。”


    蘇先生親自烹茶。


    鄭老太太嚐了道,“我是個粗人,你說這茶與往日在家吃的也沒啥大差,味兒就是不一樣。”


    蘇先生笑,“這裏的水好。”


    鄭老太太道,“山水養人哪。”


    鄭妙穎笑,“這處宅子不僅離落梅泉近,往南走不遠,還有一處小湖,裏頭養著蓮花,如今景致正好。一會兒咱們去瞧瞧。”


    原本說好一道去瞧蓮花的,偏生午間喝了些酒,鄭老太太鄭太太都是上年紀的人,用過飯便去歇著了。蘇先生亦不禁酒力,也去歇了。安置好了三人,鄭妙穎與趙長卿結伴去看蓮花。


    鄭妙穎說路不遠,也走了小半個時辰,鄭妙穎道,“山裏人少,也寂靜,這裏臨著圓心庵,湖裏的蓮花就是圓心師太打發人種的。”


    趙長卿道,“這位師太倒是。”


    鄭妙穎悄聲道,“圓心師太原是二皇子妃,後來在庵裏修行。”


    趙長卿也知道一些帝都舊事,道,“


    我聽說二皇子妃出身韓家。”


    “對,禮部李尚書因春闈事致仕,師太就是現今禮部尚書韓尚書的長女。”鄭妙穎感歎,書香名門之女又如何,二皇子早已就藩遠去。


    兩人說著就到了湖邊,不想竟早有人在,那人一襲玄衫,負手而立,身量高而瘦,隻能看到小半個側臉,已足夠驚豔。趙長卿對鄭妙穎使個眼色:監察司林隨林大人。


    林隨素有名聲,在朝中同鄭大人為在監舉子的事吵過一千八百迴,那些人仍舊沒有放出來,鄭大人如今提起林隨就火冒三丈。既然林隨在,兩人便打算離開的,林隨聽到動靜迴身,道,“驚擾了。”


    鄭妙穎客氣道,“是我們驚擾了林大人的興。”


    林隨的眼睛在兩人身上一掠,道,“鄭姑娘也來賞蓮花嗎?”


    鄭妙穎道,“是啊。”


    林隨道,“出淤泥而不染,濯青漣而不妖。要我說,這世上沒有比蓮花再虛偽肮髒的東西了,明明出自臭泥之中,偏要作出一幅高潔之態,沒的叫人惡心。”


    林隨說完便離開了,趙長卿道,“林大人這是說誰呢?”


    鄭妙穎道,“這誰知道。”


    趙長卿笑,“我都打算走了的。”


    鄭妙穎道,“林大人這樣厭惡蓮花,肯定不會多呆。我倒喜歡蓮花,秋天結出蓮篷來,蓮子可以煮粥,就是蓮藕也能多許多菜色。”


    趙長卿笑,“嫩蓮葉也可以煮粥,蓮葉茶喝了清熱解暑,於身體有益。”


    “對了,我們摘一些荷葉迴去,晚上做荷香糯米雞,味兒一定好。”


    這半湖蓮花綻於山中,兩人沒大觀賞,倒說起菜色來,且越發興濃,高高興興的采了許多亭亭碧葉迴去。


    作者有話要說:晚安~~~~~~~~~~~


    前麵公主的排序弄錯了。宋皇後生的是九皇子與五公主,德妃生得是八皇子與六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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