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長卿見藥鋪裏多了幾盆薔薇花,不禁問,“哪兒來的?”


    趙良棟笑,“是夏師父前些天帶來的,說藥堂養些花,氣味兒好,人瞧著也舒坦。”


    趙長卿過去細瞧,見花盆裏泥土還有一些濕潤,便知並不必澆水。趙長卿拿帕子在花葉子上拂了拂,又挨個擦過花盆。


    夏晨間來的時候,正見趙長卿打理花,笑,“我猜你就喜歡。”


    趙長卿道,“難為你搬了來,路上沒出什麽事吧?”夏老摔的本事,整個藥堂的人都知道。有沒有幾盆花無甚要緊,若是夏老摔摔出個好歹,趙長卿還要另尋大夫,這就比較麻煩了。


    夏微窘,放下背著的一個布袋,道,“我叫夏武和小玉幫我一起搬來的。”


    這就難怪了。趙長卿微微點頭,挨個把花都擦了一遍,餘光見有個人影在門前探頭探腦,趙長卿出去一看,卻是個半熟人——淩二姐的前夫許渙。趙長卿與許大老爺有生意往來,不好一巴掌把許渙抽迴娘胎裏去,沉了臉問,“許三公子有事?”


    許渙帶著個小廝,麵兒上也有些尷尬,還是厚著臉皮開口,“趙姑娘,二姐兒在嗎?”


    趙長卿道,“二姐姐還沒來,等她來了,我會轉告她許三公子找過她的。”


    許渙深知趙長卿不好惹,忙道,“不敢麻煩趙姑娘,我再過來就是。”便帶著小廝騎馬走了。


    趙長卿厭惡的皺了皺眉,迴身問夏,“許渙時常過來?”


    夏在趙長卿鋪子裏日久,知道淩二姐一些事,道,“是這兩個月才總是來的,二姐兒都不大理他,我沒叫他進過藥堂。”其實夏是想說,淩二姐兒變瘦後許渙才總是來的。夏來藥鋪的時候,淩二姐兒還是有些微豐的,如今淩二姐已變得纖細苗條,身量與趙長卿先時仿佛。經過朱家的喪禮,趙長卿又病了一場,人一下子就消瘦了。夏遞了一個小罐子給趙長卿,趙長卿接了,見口子紮得緊,問,“是什麽?”


    “熬得固元膏,你脾胃有一點虛,補一下比較好。每天晚上睡前吃一勺,早上起來吃一勺。”


    “多謝了。”


    夏喉嚨裏“嗯”了一聲,莫名覺著嘴巴有些幹,撈起手邊的茶盞就喝,結果發現茶盞裏是空的。他忘了,剛來還沒顧得上沏茶呢。趙長卿偷笑,夏年紀比她還大一歲,竟然這麽容易害羞,以前可沒瞧出來。


    夏見趙長卿笑他,整個臉都紅了。


    趙良棟看師父抓杯子喝茶時就想到了,連忙提了茶壺過來倒茶,還莫名其妙的問一句,“師父,你這臉怎麽這麽紅啊?”


    夏坐的筆直,沒魂的捧起茶盞道,“可能是早上走過來有些熱。”忽然手上一陣灼痛,夏慘叫一聲,連忙撂迴茶盞,甩起手來。


    趙良棟忙問,“師父,燙著沒燙著沒!”這,這蓋碗茶,可不能直接抓茶盞喝的啊!師父今天怎麽了,好像魂魄不全似的。


    趙長卿已忍不住笑出聲來,道,“給你師父拿些治燙傷的藥膏來。”


    夏看看掌心,道,“沒事,就是有點紅。”


    趙良棟已取了藥膏來,夏自己抹了一些,暗暗埋怨自己笨拙。以前他都很自然的,如今不知為何,越是想在趙大夫麵前表現一二,越是出醜。


    不一時,淩二姐來了,打聲招唿就去了後麵的庫房,趙長卿也過去了,說起許渙過來的事。淩二姐這樣好脾氣的人都不禁冷笑了,道,“我已經跟我娘說了,我娘今天就去大舅家。”


    趙長卿望著淩二姐,如今淩二姐早不複原本的癡肥,她是正經的瓜子臉,人又生得白,二十三歲的年紀,在別人看來有些大了,淩二姐依舊是眉目青翠,再加上淩二姐心胸開闊,相由心生,一見就令人喜歡。難怪許渙又迴想頭呢!王八蛋!


    淩二姐收拾了自己的桌子,倒了兩盞茶,遞給趙長卿一盞,道,“前些天你病著,這些事我也沒跟你說,簡直惡心的要人命。先時他不是總去林老板那裏,結果把林老板惹火了,大舅舅的藥材生意都受了很大影響。後來他就沒敢再來。就一個多月前,我與良棟去舅舅的藥行取藥,碰到他了。之後總有事沒事的過來,我攆了他兩迴,癩皮狗一般,攆都攆不走。大舅舅年紀大了,我也不想為這點子事讓他生氣,隻是我不翻臉,那狗東西還以為我是給他臉呢,就沒個懼怕,著實令人惱。”淩二姐出來做事,性子已不似先前那般綿軟。


    趙長卿笑,“二姐姐心裏有數就成。”


    淩二姐說了一通,呷口茶笑,“難道你還擔心我吃迴頭草,什麽好東西。”


    趙長卿道,“那狗東西也得配呢。”


    兩人說著就笑了起來。淩二姐見趙長卿精神恢複了,便與她說了這兩個月藥堂的情形,說完公事,淩二姐道,“原本我是想早點過來的,一大早的四妹妹迴了家,我安慰了她半天。”


    “四妹妹怎麽了?”


    淩二姐道,“別提了,自從她婆婆舅出事死了,她婆家原承包的府衙的食堂也不許他們承包了,日子就不比以前好過。其實,這是跟先前比,比起尋常人家還是優渥的多。是四妹夫,跟丫環調笑,叫四妹妹看到了,直接把那丫環打了一頓發賣了出去。四妹夫說四妹妹嫉妒,四妹妹跟四妹夫打了一場,就迴娘家了。”


    趙長卿問,“四妹妹沒事吧?”


    “她沒什麽事,就是氣得厲害。她家那婆婆隻知道偏著兒子,也是不知個好歹的人。如今家裏就隻剩兩個鋪子,四妹妹想管一管鋪子的生意,她婆婆都不叫管,


    心裏防著四妹妹呢。四妹夫那麵瓜性子,哪裏撐得起來。”淩二姐道,“非得把個家都慢慢的敗完了,才放手呢。”


    趙長卿道,“這劉家也奇怪,拿兒媳婦當半個賊,這如何能一條心的過日子呢?”


    “咱們話是這樣說,等以後你就知道了,天底下的婆婆有多少像你家老太太似的。姑媽是真正命好,遇著好婆婆,一進門兒就當家。別人家多的是婆婆當家當到死,才能把管事的大權放給兒媳婦。對許多婆婆來說,兒媳婦就算不是半個賊,那也是外姓人,人家婆婆自然是提防著的。”淩二姐歎道,“當然也有那不知福的。像三妹妹,其實林家太太是個明理人,林太太身子不結實,娶兒媳婦就是為了給自己分些擔子。先時叫三妹妹當了幾日家,三妹妹那個脾氣實在夠嗆,如今林太太也不叫她當家了。好幾迴三妹妹迴家,跟祖母抱怨婆家日子苦。她也不想想,三妹夫是有了秀才功名的人,這舉人哪裏是好考的。打去年年初幾人就了甘肅府,家裏日子怎麽對付著都好過,外頭吃喝就是錢,不節省些,以後三妹夫怎麽奔前程?她又不是那等有什麽心機的人,敢在家裏說這話,少不得在婆家也露出不滿來,叫林太太怎麽喜歡她?”


    趙長卿早就與淩三姐不睦,並不多說淩三姐如何,倒是說淩四姐的事,“四妹妹早就是個能幹的性子,與其著急她婆家的那點子生意,還不如自己開個鋪子。”


    淩四姐道,“我也這樣勸她,女人到底要自己手裏把著銀子,別人才不能小瞧。”


    兩人說了會兒話,外頭有病人來,趙長卿便出去了。淩四姐也要盤庫。


    淩四姐跟丈夫打架的事沒幾天淩氏也知道了。淩氏倒沒說劉家如何,反是道,“四姐兒這丫頭,能幹是能幹,脾氣也忒大了。”


    趙長卿聽著稀奇,道,“母親今天怎麽幫起外人了?”


    “不是我幫著外人,這些事先時我也沒跟你說,這也是不是他們頭一遭打架了。四姐兒是個厲害的,四侄女婿脾氣有些麵,劉家就這一個兒子,從小慣到大,難免軟弱了些。今天四侄女婿過來了,你沒見,臉上都給撓的破了相,對我說起四姐兒來,眼淚直流啊。央求我勸一勸四姐兒,這也忒厲害了。”淩氏直歎氣,“你大舅、大舅媽都是再老實不過的脾氣,真不知怎麽養出這麽厲害的丫頭來。”


    趙長卿聽了也隻得說,“四妹夫倒是好脾氣。”


    “脾氣好的都有些廢物了。”淩氏一頓嘮叨,“說四姐兒厲害,劉家太太也不是好纏的。”


    的確,淩四姐脾氣厲害,其婆婆也不是個軟和的,婆媳兩個沒少掐架,簡直能把劉家麵瓜父子愁死。當然,脾氣厲害的人,有缺點,自然有優點。


    打了一場架後,待劉大郎去淩家接淩四姐,淩四姐拿捏了丈夫兩遭,小夫妻兩個便迅速和好了。馬上,淩四姐非但跟丈夫和好,婆媳兩個也和好了,因為,劉家的生意出事情了。


    淩四姐帶著丈夫來趙家尋門路,與淩氏道,“其實我家外頭的生意不大,就一處賣鹽的小鋪子,一年幾百斤的鹽引,賺不了大錢,賺些小錢罷了。這鹽的生意誰不知好做,也從來沒聽哪家說賣錢賣賠了的,結果我家就出了這樣的稀罕事。我也請人打聽了,姑媽不知道,是這掌櫃生了個好閨女,家裏閨女進了同知大人的府裏做小。這才幾個月,我家鹽鋪子沒賺一分錢,反虧了一二百兩進去。掌櫃說自己無能要辭工。這等坑主家的東西,他就是不辭工,也不能再用他。隻是若這樣叫他走了,虧的銀子尚且不說,這口氣如何咽得下!”


    淩氏素來照顧娘家,自然一樣照顧娘家侄女,道,“我倒是見過同知太太幾麵,我打發人給同知太太個信兒,畢竟是她府上的人。”


    淩四姐道,“隻要讓我出了這口氣,我情願把追迴的銀子都孝敬了同知太太,也不能叫那等賊心爛腸的賺了去!若是直接去問同知太太,未免打了同知大人的臉。要我說,不定什麽時候姑媽見了同知太太,委婉的說一聲就是了。咱家雖不比同知家門第高貴,卻是土生土長的邊城人,同知大人卻是流水的官。我想著,他怎麽著也得給咱家這個麵子的。”


    淩氏笑,“成,我來辦吧。不是什麽大事,何況是這掌櫃可恨。你們好生過日子,別總叫你爹娘操心就是了。”


    淩四姐挑眉對丈夫道,“聽到沒,姑媽叫咱們好生過日子。”


    劉大郎老實巴交的說,“你少欺負我兩迴,日子就好過了。”


    淩四姐笑罵,“你也就是個麵憨。”


    劉大郎好脾氣的笑笑,不說話了。隻是想著,都說養女隨姑,自家媳婦姑媽這等和氣,怎麽偏生自己媳婦是個老虎脾氣呢。


    好在劉大郎自小受他娘的老虎脾氣長大,如今娶了個老虎媳婦,隻是心下抱怨幾句,想著媳婦也是一心著急自家過日子的事,並無外心,便是讓她一讓也無妨的。


    連淩大太太也說淩四姐,與淩氏抱怨道,“我也不知道怎麽生了這麽個東西,翻起臉來不是個人,這說好起來,又是一個閨女三個賊,前兒看我這兒一筐桃子,她都得弄一籃子帶迴婆家去,說是大郎愛吃。我也不是那小氣的丈母娘,隻是那丫頭可恨,把大個兒的全挑了走,沒良心的很。”


    淩氏笑,“嫂子這話傳出去,可就坐實小氣的名聲了。”


    淩大太太一陣笑,“前兒我聽四姐兒說了,多虧妹妹幫她婆家遞了個話,如今那掌櫃乖乖的把吞了的銀子又吐了出來。同知大人把明年的鹽引都給她婆家批下來了,這也是意外之喜了。”


    淩氏笑,“原也不是什麽大事,那掌櫃估計是見司吏大人不在了,便生了外心。隻是他也不想想,咱家要真這樣好欺負,都不用在外頭做生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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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淩大太太笑,“如今這狗眼看人低的事多了去。”


    姑嫂兩個念叨了一通,淩大太太歎道,“這兩天父親都在家裏算呢,正是秋舉的日子,阿騰打去年與阿白還有幾個同窗去了甘肅府,隻輾轉托人送了幾封信迴來,連年都是在甘肅府過的,不知今年考得如何呢?”


    淩氏道,“那孩子不像是沒福的,父親隻管等著聽好信兒就是。”


    在某方麵,淩氏頗具預言本領。


    中秋前,淩騰蘇白,便都衣錦還鄉了。


    在這個年代,舉人已是很有社會地位的功名,哪怕再沒出息的舉人,去給人家當授課先生,那供奉也比秀才要翻上幾番的。


    淩騰是桂榜三十五名,蘇白的名次更好一些,桂榜十五名。


    唯一可惜的是,林旭又落榜了。


    作者有話要說:傍晚做了個惡夢,今天就更這些了,晚安,我的朋友們~~~~~~~~~~~~~


    昨天說“解決趙長卿的親事”,“解決”二字不大恰當,別擔心,石頭會非常慎重的把長卿嫁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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