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長卿第一次見馮簡是在朱家,她們姐妹隨趙老太太去給朱老太太請安,正趕著朱老太太這裏有客,雖有些不巧,也隻得彼此相見。


    倒也不是外人,打頭的一位看著與趙老太太年紀相仿的老太太是小五房的老太太,因此被稱為五老太太。還有兩個婦人,一個是五老太太的媳婦,人稱五太太。另一個青衣素容,衣衫雖不華麗也處處考究,滿麵笑容都掩飾不了眼角眉梢淩厲的婦人是五老太太的閨女,因夫家姓馮,人們多稱她馮太太。因丈夫早逝,馮太太帶著兒女迴了娘家過日子。


    接著就是五太太帶著自己的兒子朱唐,馮太太身邊是一兒一女,馮簡與馮丹兄妹。


    袁氏見趙老太太一行人到了,笑嘻嘻的上前招唿,“怪道昨天喜鵲喳喳喳的叫個不停,今天著實熱鬧。老祖宗前幾天就念叨姑媽呢。”又與淩氏趙家姐妹母女打過招唿,袁氏親扶著趙老太太上前。


    朱老太太笑,“巧得很,你五嫂子也來了。你們也時久沒見過了吧?”


    五老太太笑道,“是啊,有些年頭不見二妹妹了。二妹妹在家裏忙什麽呢,總不見你出來”趙老太太在娘家裏姐妹中行二。


    趙老太太笑,“其實家裏也沒事,就是瞎忙。”


    接著就是一通認親見禮,長輩們都給了見麵禮。朱唐還對趙長卿道,“多謝妹妹的考題了。”那些官學入學考題,他也得了。雖不是趙長卿給的,最終來源卻是出自趙長卿之手。朱唐因知道這一重關係,就多與趙長卿說了一句。


    趙長卿笑,“是表哥自有才學,與考題有甚相關。還得恭喜表哥考入官學念書呢。”一聽就知朱唐也是考上官學的。


    朱唐微微一笑,“實在羞於提及,阿慶阿騰都是甲班,我舅家三郎表弟是乙班,我年紀最大,考的最差,分到丙班。”


    趙長卿溫聲道,“我雖無甚見識,也知科舉路上,十年寒窗是短的。這官學的一時長短看得出什麽好壞呢,如慶表兄騰表兄他們,若能一直這樣的好勢頭才算真正的好。如唐表兄,隻看表兄這樣沉穩的氣度,就知表兄是心裏有數的人。”


    就聽馮太太笑,“還是阿唐人緣兒好,考官學前,慶哥兒給他送一份考題,大嫂娘家的三郎又給阿唐送一份,還有位淩公子也著人送了一份。”


    五太太淡淡道,“都是同窗,且是親戚,再親近不過的,不要說現在,就是日後孩子們科舉,也要守望相助,一並上進方好。”轉身同趙老太太說話。


    馮太太給五太太不輕不重的一噎,拉過兒子馮簡,滿目寵愛的薄斥道,“你也不比你表兄小幾天,怎麽就比不上你表兄的運道,偏生考前就不舒坦呢。這一耽擱又是一年,真是要急死為娘了。”


    馮簡便輕聲細語的安慰馮太太。


    趙長卿瞅了馮太太一眼,馮姑娘馮丹與她打過招唿後,就開始與趙蓉一長一短的說話,似乎對於趙蓉的才名很有興趣。


    袁氏笑著吩咐丫環,“去瞧瞧慶哥兒做什麽呢,磨磨蹭蹭沒個俐落。”


    朱慶來得不慢,與諸長輩姐妹打過招唿後,就請朱唐馮簡去書房說話了。餘者女眷們一起說笑話家常。


    五太太對淩氏道,“表弟妹家的女孩兒,再錯不了,看您家這兩位姑娘,實在出挑,叫人愛得了不得。”


    淩氏笑道,“天天憨吃憨玩的,我發愁的很。還是嫂子家的唐哥兒,當真是穩重大方,一看就是有出息的。”


    兩人互讚了幾個來迴,五太太又問趙家姐妹,平日裏念什麽書,做什麽消譴,知道兩人都是打小念書的,五太太笑讚,“怪道這樣的懂事,這氣度就不尋常。”


    馮太太笑道,“看嫂子這一通問喲,知道的說這是親戚家的女孩兒,不知道的以為你給阿唐相媳婦呢。”


    五太太臉上一冷,淡淡道,“妹妹莫要嘴上沒個遮攔,尋常在家裏還罷了,在孩子們麵前還需留意。”


    趙長卿笑,“五伯娘如何倒是不打緊,倒是表姑,如今表姑這樣打趣我們姐妹,保不齊哪天就有人打趣馮姐姐了。我們姐妹年紀小,馮姐姐看著就比我大,莫不是有人家了?還是有人相看了?若馮姐姐好事定了,姑姑打發人與我說一聲,我好提前給姐姐備禮。”


    馮太太微驚,打量趙長卿一眼,笑道,“唉喲,好個伶俐的丫頭,我是開個玩笑。倒是你,把你姐姐都說得羞了。”給閨女使個眼色,你可別在這裏發作。


    趙長卿笑眯眯地,“我也是開個玩笑,倒是沒發覺姐姐臉皮這樣薄來著。”她上前拉住馮丹的手,笑道,“我唐突了馮姐姐,給姐姐賠個不是,姐姐莫與我一般計較才好。”


    馮丹已然氣得變了臉色,冷冷抽出手來,“我再未見過把親事掛在嘴上的女孩兒,不敢當妹妹道歉。”


    趙長卿笑吟吟地,“竟是我考慮不周,想著表姑是將這話掛在嘴邊慣了的,不想馮姐姐竟聽不慣來著。”轉身在淩氏下首坐了,也不去理會她。


    馮丹見趙長卿非但沒有繼續跟她賠不是,反是不再理會她,更是氣得麵色鐵青。


    趙老太太笑對五老太太道,“我家丫頭心直口快慣了的,嫂子莫要生氣才好。”


    五老太太笑嗬嗬地,“女孩子家拌個嘴罷了,小姐妹們短不了的。還是阿雲嘴裏沒個遮攔的,惹人惱的很。”


    馮太太閨名馮雲,見母親這樣說,也知自己原本隻是看不慣大嫂,卻言語不留神遇到硬茬子,隻得一笑道,“我這人直筒子脾氣,爽氣慣了,話頭上就沒留意。”又叫了閨女到跟前,“姐妹們一處玩笑,可不


    許小氣,要大大方方的,才能交到朋友。你今天頭一迴見你趙家妹妹們吧,你是做姐姐的,正該照顧妹妹。過去跟妹妹們一起玩兒吧。”


    朱鈴笑道,“今天難得熱鬧,我前兒得了幾盆不錯的蘭花,如今園子裏景致正好,不如妹妹們一起去園子裏逛逛。”


    袁氏笑,“很該如此。”馮家丫頭真是個古怪脾氣,趙長卿都主動搭台階給她下了,竟這樣的不識趣!以為這是給她耍小姐脾氣的地方嗎?孩子們多了實在吵鬧的很,一並打發出去遊園,這屋裏也能清靜清靜。


    因有五老太太這一家子,趙家人並沒有留下用飯,早早的迴了家。


    淩氏換了衣裳後說趙長卿,“你這張嘴著實不饒人。”


    趙長卿道,“馮太太說的話很令人惱,她在家裏如何姑嫂不和是她自家的事,竟拿著咱們來打趣,實在是欺人太甚。難道以為咱家是好欺負的不成?”


    趙老太太並不覺著趙長卿有錯,馮太太不留神也好,還是有別的目的,邊城的女人們本就爽俐,這事若擱尋常,就是個玩笑,誰會認真在意呢?都是馮家姑娘不識玩笑,當下翻臉,才令人尷尬。趙老太太道,“賢大哥最明白的人,自己有舉人功名,兩個兒子都是進士出身,五嫂子為人也伶俐,隻是有一樣,把個閨女沒教好。如今守了寡歸家,靠著兄嫂娘家過日子,很該本分才是。怎麽倒跟嫂子鬧成這樣,在外頭也叫人笑話。”


    柳兒捧上茶來,淩氏捧了一盞給老太太,笑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了。馮太太如何不打緊,反正是迴了娘家,有父母在,兄嫂總得讓著她。倒是她家姑娘,脾氣大了些。”


    趙老太太歎口氣,都是守寡的人,別看馮太太如今威風,這威風又能威風幾日?爹娘已經老了,總有嫂子當家的一日,如今把嫂子得罪到這個地步,怎麽不想想將來呢?那個馮家公子,看著就不若朱唐穩重有出息。


    趙家人迴家不過念叨一二罷了,畢竟自家人沒吃虧。


    五老太太一行則是各有喜怒,五老太太在路上沒發作,迴家才說女兒,“你今天是怎麽了?露出這樣小氣的嘴臉來,豈不叫人笑話!”


    馮太太早後悔言語不當,道,“我就是一時沒提防。”


    五老太太道,“你也是做長輩的人,在家裏一時不提防沒人與你計較。在外頭呢?今天就叫人打了嘴!莫以為人人都是麵團兒!你既相中了唐哥兒,就該與你嫂子緩和一二,怎麽倒總尋你嫂子的不是?還有阿丹,平日裏不笨,這事雖是你話沒遮攔,也不過玩笑,大家一笑便罷了。偏生她這樣大的脾氣鬧起來,實在叫人笑話。”


    馮太太連忙道,“娘,阿丹小孩子家,不過是些女孩兒的小脾氣罷了。都是我一時昏了頭,就開個玩笑,誰曉得趙家丫頭這般厲害?”反是將事情推到趙家頭上。


    “在我麵前,你還替她遮掩什麽?她小,人趙家姑娘不比她更小!分明是自己不爭氣罷了。”五老太太不悅,道,“你莫說別人厲害,你若不是說話不留神,如何會給人抓著把柄,在老祖宗麵前也跟著沒臉。”


    “行了,你也是這個年紀的人了,自己好生尋思尋思,有空多催促簡哥兒上進,這才是正事。”五老太太也乏了,打發閨女下去休息不提。


    倒是五太太心情不差,換了衣裳,丫環又奉了杯,五太太呷口茶,含笑問兒子,“你跟趙家姑娘以往見過不成,看你們說話倒是帶著幾分熟稔。”


    朱唐笑,“說見過也見過,隻是沒說過幾句話。就是今年上元節,我與阿慶帶著姐妹們賞燈,大家一並到燈樓上碰運氣,出來時遇到阿騰他們一行人,就有趙家妹妹。”


    五太太略一思量,微微頜首,“是啊,他們應該是姑舅表兄妹。”


    五太太不再多說趙家,對兒子道,“你現在大了,住在學裏也好。你素來懂事,不必人說便會用功念書。隻是,父母對孩子的期望也不隻在功課上,更多是盼你平安健康。趙姑娘說的對,念書功名不是一時一刻的事,等閑十幾年念下去都是少的。在學裏,以身子為緊要,身子好了,多少書都念得。哪怕你不考功名,念書識理也是好的。”


    朱唐正色道,“母親的話,兒子記得了。”


    “這就好。”五太太溫聲道,“我願看到你名列前茅,更願你勝不驕敗不餒。你還小,這世上的坎兒多了去,非得心性開闊不能成大氣侯。哪怕去了學裏,該用功時用功,該玩兒時也別忘了玩兒。”


    朱唐不禁笑,“別的同窗家裏隻嫌孩子不夠用功,倒是母親總勸我別忘了玩耍。”


    五太太笑,“勞逸結合嘛。”


    母子兩個細細的說了不少心裏話。


    隻是馮太太在院裏發脾氣,先是罵閨女,“我早說老祖宗最重規矩,你如何這般不爭氣!”別看馮太太在母親麵前護著閨女,其實早積了一肚子火。


    馮丹氣道,“分明是趙家那丫頭無禮,難道還叫我遷就她?”


    “不是叫你遷就她,那是在朱家,不是在自家。她無禮,可是她都跟你道歉了,你焉何翻臉?”馮太太直喘氣,“你想一想,這原是我說話不留神之故,大家一笑也就過去了。何況人家給你搭台階,你就該順勢下了,還要怎麽著?你擺著大小姐架子,有沒有人理會你!”


    馮丹含淚道,“母親怎麽不說趙長卿狐媚子一個,這才剛見表哥,就跟表哥說個沒完。有用沒用一套一套的,隻勾著表哥與她說話。”


    馮太太氣得臉色都變了,罵,“你這蠢才!你表哥多大,她多大!再說,咱們兩家本是不常走動,你表哥先前都不一定認得她!你吃這些沒用的幹醋做甚


    !若不是考前你非做什麽麵給你哥和你表哥吃,他們也吃不壞肚子,如今你哥沒考上官學,你表哥不過分到丙班!因這事,你舅媽不必說,就是你外祖母也不高興,我說你去做些針線孝敬你外祖母也比想這些沒用的強!”


    馮太太正訓斥閨女,馮簡自外進來,笑道,“母親怎麽了,好端端的生這麽大的氣?”


    馮太太歎,“一個兩個的,從不知叫我省心。”


    馮簡笑眯眯的站在母親身後,不輕不重的給母親揉著肩勁,柔聲道,“母親有什麽煩難,隻管交給兒子。兒子已經大了,當為母親分憂。”


    馮太太欣慰的拍拍兒子的手,“幸而還有你。”


    馮簡淺淺一笑。


    作者有話要說: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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