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哥,部隊不錯,真是個把式,將來兄弟的部隊,你也要多費點心,好好拾掇一哈,不要出去讓人笑話了。”


    郭劍的雪花驄與白朗的雪青馬並轡而行,今年冬天,冷的比往年還要早,兩人說話之間,口內就噴出陣陣白霧。看著白朗部騎兵隊列整齊,雖然是在山野行動,不用隱蔽,可依舊做到部隊行動無聲,士兵不交頭接耳,儼然有正規軍的氣象,郭劍忍不住挑起拇指。


    白朗則道:“不敢當,郭司令的兵,翻山越嶺如走平地。地方上輿情相得,白某自問是比不得的。”


    刀客們雖然也有騎兵,但終究還是步兵居多。這些衣衫單薄的步兵,紀律遠不及白朗所部,奔走之間,大唿小叫,或是唱著各色的小調。仿佛不是在執行一次絕密的軍事任務,而是去狩獵或是野遊。


    他們的隊伍走的散亂,三三兩兩湊在一起,不成章法,但是靠著獨有的聯絡方式,落後的士兵不至於掉隊。至於逃兵……他們也沒人去在意。按照郭劍的說法,合則來不合則去,不願意兵,就沒必要強留。想走就走,想來就來,隻要戰場上不逃,就是好弟兄。


    這些刀客雖然在寒風中凍的鼻子發紅,行動依舊敏捷,也聽不到任何怨言。他們的野外生存能力,遠在白朗的河南趟將之上,每天隻吃幾口幹糧,隨便找到一處地方喝就口渾濁的水,就可以應付一天的體力消耗。


    沿途村莊,見到郭劍的前導之後都會開門迎接,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援助,郭劍則大筆一揮寫上幾個字“郭劍今蒙招待,欠銀xx元,他日歸還。”下麵寫上落款及日期,就算結帳。


    他出身綠林,文墨卻極好。一手書法,大開大闔,字如銀鉤鐵畫,筆力十足。白朗身為儒將,對這個能文能武的刀客司令也頗為欣賞。兩人惺惺相惜,極是投緣。


    郭劍笑道:“別總喊我郭司令,叫的生份。咱們幹脆,拜上一盟弟兄,兩路的人馬,合成一路,都算是救國君。等到滅了魯軍之後,大家一起到四川,吃香喝辣找川妹子耍一耍,這輩子就沒啥遺憾了。”


    他興致一來,別人是攔不住的,王天縱、胡雲翼也來湊熱鬧,四人隨便找了個地方,就拜了把子。


    有了這層關係,白朗更容易說話,他提醒道:“三弟,你要小心一點,潼關是天險,並不容易攻取。一旦我們進不了潼關,北洋的部隊又來,我們就是腹背受敵!”


    “這我想過了,在官府那邊,有我的眼線。如果魯軍大規模調兵,我這裏可以收到消息。他大隊人馬來,咱們就走,不跟他硬碰硬。如果他來的兵少,我們就吃掉它。他如果帶大兵來打我的埋伏,我就迴身去打他的商南。我就不信了,他帶著輜重,能比我們走的快!”


    當天色傍晚時,部隊已經摸到了潼關車站附近,白朗在馬上拿著望遠鏡看過去,隨即就是一聲驚歎“這就是潼關?”


    隴海鐵路因為資金問題,目前隻能修到潼關車站。從這再前往關中,就隻能依靠畜力等傳統運輸方式。浮現在眾人眼前的,隻是一座普通的小縣城。在城外,星羅棋布的修有不少倉庫,即使傍晚時,還能看到有人在向倉庫裏運輸貨物。


    看上去,這個車站確實承擔了前線物資周轉的兵站作用,但是沒有高牆厚壁的拱衛,這麽一座縣城,又哪能攔的住人。城頭上,依舊飄揚著五色旗,證明這裏還是北洋控製區域。城頭及城外,都有扛大槍的北洋兵巡邏,城頭上立有兩門小口徑火炮,提醒著外來者不要亂打主意。。


    “他們有防範。”


    “有防範就對了,如果沒有防範,這城咱們誰還敢進?幾萬人馬的軍需輜重,如何防範都不過分。根據情報,隨著軍需一起來的,是毅軍兩個團。負責縣城防衛的,又是一個團,前後小一個旅的人馬,這塊骨頭不好啃。不過沒關係,咱們當刀客的,就沒怕過死。告訴弟兄們,打進縣城,要啥有啥,認我這個大哥的,就給我衝!”


    槍聲響了。


    傍晚的潼關縣,進出城的人還有不少,尤其鐵路隻通到這裏,有些商人要進城做買賣,城門一時是關不上的。客部隊行軍拉的很開,需要一段時間收容,擔任先攻任務的,是白朗和他的馬隊。


    這支縱橫河南,震動京畿的騎兵,發出了標誌性的長嚎,催動著戰馬,向著潼關席卷而去。所有部隊過冬的希望,乃至於未來的前途,就決定於這一戰的得失。所有人心裏都有數,這一戰,他們的任務很簡單:向前,向前,向前,身後是絕路,已經退不迴去了。


    雜色旗號挑起,漫山遍野的隊伍,開始發動總攻擊,城頭上的火炮開始怒吼,士兵拚盡全力履行職責。但是白朗所部進展極快,潼關外圍部隊的防線很快被衝垮,隨即是城門、城牆,整個潼關,用不了多久,就會變成救國君的囊中之物。


    山路上,一些掉隊的刀客,已經開始向迴走。他們並不想到潼關去,那裏太危險了。在羌白,他們或是有相好的女人,或是有著其他割舍不下的東西。其中最是割舍不下的,莫過於三太太楊玉竹。


    即使不能一親芳澤,隻這麽遠遠的看著,看著她為大家唱戲,看著她嬉笑怒罵,已經值得了。


    想著楊玉竹的一顰一笑,尤其現在郭劍不在,她一定是身穿戎裝,手持短槍,代替郭劍負責城防。她穿戎裝的時候,是最美的,看著她,心裏就像塞了個火盆,就連這冷風,都不怕了。


    十幾名脫隊者,彼此議論著,說著楊玉竹的容貌,談論著她的胸,她的腳,談論著平日在大當家麵前,絕對不敢提及的部位。越說越覺得熱絡,身體裏,有一股勁頭變的無處發散。


    有人提議著“一會到村子裏,找個女娃耍一耍。”


    “大當家知道怎麽辦……”


    “大當家來迴不走同條路,他不會知道。”


    “誒?好象路上確實有個人家的女子不錯,白白的,臉上看不到麻子,看到人還知道臉紅……”


    一名嘍羅忽然道:“等一哈,你們聽,這是什麽聲音?”


    這些老強盜的耳目都是練出來的,提醒之下,用心傾聽,風聲中,陣陣悶雷似的聲音,由遠及近,向著自己所在的方向傳來。


    馬隊,這是許多戰馬飛奔時才有的聲音。有人急道:“北洋兵,一定是北洋兵。這幫瓜慫,抄咱們的後路來了!”


    以十幾個,對抗這麽一支馬隊,注定是沒有任何取勝希望的。他們最明智的選擇,莫過於藏起來。這些人都沒有槍,一個人忽然咬牙道:


    “你們躲起來,我去跟他們拚了!不能讓大當家的,不明不白就被人算計了。隻要一響槍,大當家就知道咧。”


    “恁是家裏獨子,這事我來。”


    “這時候了爭個球!為了玉竹姑娘,我豁出去了!”


    漢子脫下外衣,塞給身旁的同伴“天涼咧,你娃多穿一件是一件,我是用不上咧。挺好的衣裳,別讓槍子給打出了窟窿!”


    接受衣服者,並沒有逃,也沒有躲,反倒是把衣服一脫,從腰裏抽出了短刀“帶種的,不是你娃一個,今天跟他們拚咧!為了大當家!”


    “為了玉竹姑娘!”


    “北洋兵,爺爺跟你們拚咧!”


    潼關城外的倉庫,已經全部落於刀客手裏。打開門,就能看到裏麵堆放整齊的麻袋,隨手用刀一戳,就從破口處流出金燦燦的小米,另一個倉庫裏,則發現了成套的棉衣。


    雖然幾座倉庫裏的物資有限,大概就是十幾萬斤糧食外加幾百套棉衣,剩下都是些民用品,部隊用不上。可是這些收獲,已經讓士兵欣喜若狂,主要的物資一定是在城裏,既然外麵的倉庫都這麽肥,城裏的隻會更好。


    不用動員,不用鼓勵,這些物資,就是最好的鼓舞。刀客們呐喊著飛奔而上,頂著槍彈衝上去。任是排槍打倒了前排的進攻者,後排的人就像沒看到一樣,依舊衝上去向城頭猛攻。隻有三四個衝鋒,城頭陣地,即告易手。


    城內兩個營級的反攻剛剛組織起來,就被救國君給打散了,白朗受到刀客這種亡命戰法的鼓舞,也親自持刀在陣前督戰。王天縱一馬一刀,單騎衝陣兩次,險些中了槍彈。他的這種冒險,極大的鼓舞了部隊士氣,進攻打的順手無比。郭劍點著頭“好,就照這個樣子打,這迴,拿了他們的糧食,看看魯軍還硬不硬的起來。


    城牆、城門、相繼易手,下一個目標,自然就是車站。按照情報,來自各省的軍需,都集中在車站以及周邊的倉庫裏,等待大車運輸。


    銀子、糧食、棉衣、彈藥。所有救國君急需的物資,都可以在車站找到,士兵們身上全都是力氣,作戰越發勇猛。


    可是前鋒幾百名救國君,鬧哄哄的剛到車站附近,就發現這裏已經構築了一道堅固的工事,不等他們收住腳步,背後的同伴已經快速衝來。人群的推動之下,想站住已經是奢望,隻能被動的向前衝去,隨後,鼓聲就響了起來。


    軍鼓聲此時,一如死神的請貼。大批北洋士兵自掩體後出現,槍口的焰火伴隨著劈啪做響的槍聲,宛如提前慶祝新年而燃放的鞭炮。就在這槍聲響過之後,第一排的進攻者身上,就綻放出一朵又一朵血花。


    前排的倒了下去,後麵的士兵收不住腳,依舊向前衝,掩體後,第二排士兵已經舉起步槍,開始了新一輪的收割。隨後,手留彈也如雨點般砸出去,爆炸聲轟隆做響。自攻擊潼關開始,救國君終於遇到了一塊硬骨頭。


    馮煥章按著扶桑學習時的習慣,把自己的指揮位置就放在前線陣地,與部下不分彼此。坐鎮車站的,並非郭劍情報中的毅軍兩團,而是馮部商南會戰之後的殘兵,包括原留守商南的兩營在內,總兵力大概為兩個半團。


    工事是不久之前剛剛搶修完成,士兵則是辛苦訓練了多日,準備用今天的戰功,洗刷前次的恥辱。從上到下,都已經奉了死命令,誰要是失守了車站,不用別人打,自己就找地方去上吊吧。


    軍樂隊把鼓敲的格外響亮,伴隨著鼓點和大旗的搖動,士兵的槍一排排放出去,刀客們成排的向下倒。但是這些人前仆後繼,並不畏懼死亡,與陣地之間的距離也越來越近。


    馮煥章猛的放下望遠鏡,抽出佩刀“傳我命令,三排步槍急速射,隨後準備白刃戰!”


    天行健,君子自強強不息。


    馮煥章迴想著這段時間與趙冠侯重逢後的場景,自己沒有他的運氣,得不到如此多美人垂青,也得不到各方助力。所能依靠的,就隻有自己的手,和自己的本領。一切的好日子,都隻有靠自己的能力才能獲得,今天,就是證明自己的機會。


    馮字大旗向前,全旅官兵刺刀上膛,向著關中的豪傑衝殺而去。刺刀對無極刀,官軍對上江湖豪傑。雙方的人流撞擊在一起捉對廝殺,幾乎每時每刻都有人倒下。


    刀客前鋒退了下去,扔下了滿地的屍體還有彩號。馮煥章隨即傳令“我軍不要俘虜,發現匪兵彩號,一律就地處決!”


    聽著同袍發出一聲聲的慘叫,全生老六的眼睛發紅,怒吼著“不滅了這支官兵,我就不是人。弟兄們,跟我衝,給死難的兄弟,報仇啊!”


    兩支人馬都已經打出了真火,圍繞著潼關車戰往來拚殺,救國君短時間內的傷亡就超過五百人,卻是一寸土地沒有得到,車站還牢牢控製在北洋軍手上。


    郭劍此時也得到通報,皺眉道:“真他娘的怪,怎麽外城拿下來,車站倒費了勁了。來人,去請白二爺,胡四爺,讓他們的兵也過去幫忙,就算用人填,今天也要把車站給我填下來。”


    他的命令剛傳達出去,一騎快馬從另一邊跑來,馬上之人很是狼狽,邊跑邊道:“大當家,不好咧,我們上當咧,倉庫……倉庫裏根本就沒有軍需!”


    郭劍的麵色一變,以馬鞭一指“你帶路,領我去看看,謊保軍情看我不殺你!”


    他嘴上雖狠,心裏卻在想著:難不成真應了玉竹的話,今天自己掉進了陷阱裏?(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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