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是雨頭,不知道多麽暴虐的雨需要唿喚如此猛烈的風來打頭。


    石牆一樣硬,一堵一堵拔地而起,又以猛虎下山之勢壓過來,把江畔的大樹壓掉了頂,小樹壓斷了腰。一個個渡口職工被刮得狼狽不堪,風將他們掀得往後仰去,另一股風又從身後有力的把他們頂迴來,一抬胳膊,風像抽打陀螺一樣抽得他們原地打轉。


    長江無風三尺浪,狂風驟來,何止三尺。


    陳士康心有餘悸,渡輪一靠岸,就在碼頭人員指揮下猛踩油門,跟著前麵的一輛輛客車和卡車衝上岸。


    氣候突變,渡輪停航,江邊公路上停滿等待過江的車輛,好在交警及時疏通,並沒有被堵死,剛上岸的車隊滾滾,大小車輪碾軋著倒地的樹頭、樹身破風直前。


    愛人葛桂鳳迴頭看了一眼,自言自語地說:“刮這麽大風,看來今晚迴不去啦。”


    丁愛國的酒量太怕人,陳士康暗歎一口氣,扶著方向盤苦笑道:“丁科長請客,不起風也一樣迴不去。”


    雖然章家人都去了南方,但丁陳兩家的關係比之前更親密了。一江之隔,離得又不遠,逢年過節不用說,有事沒事都要聚一聚。


    葛桂鳳提醒道:“轉業多少年了,還一口一個丁科長。”


    “叫習慣了,改不了。”


    正說著,一片烏雲從北部天邊急湧過來,拌著一道道閃電,一陣陣雷聲。刹那間狂風大作。烏雲布滿了天空,豆大的雨點從天空中打落下來,打得車頂啪啪直響。又是一個霹靂,震耳欲聾。雨點連成線。“嘩”的一聲,就像塌了天似的鋪天蓋地從空中傾瀉而下。


    趕到田港區公安分局家屬區,雨下得更大了,迷瀠一片,白白花的全是水,地上成了一條流淌的河。上麵爭先恐後地開放著無數水花。遠遠望去,樓房和樹木都是模模糊糊的。


    “看把你倆給淋的,快過來,別拿東西啦。”


    “桂鳳,先別下車,我過來接你。”


    “這雨,說下就下,”陳士康跑進單元樓門洞,看著正給愛人撐傘的許萍,好奇地問:“嫂子。你什麽時候來的,政委呢?”


    許萍一邊幫葛愛芳撣身上的雨水,一邊笑道:“上午到的,老陳沒來,他還在科威特。”


    提起親家公,顧紅霞不禁眉飛色舞地說:“士康。你們老領導現在可了不得,上個月才調的正處,這個月又要升官,連升兩級,像坐火箭似的。”


    平心而論,陳正淮的官運一直算不上亨通。


    跟他同年參軍的戰友,留在部隊的現在已經有好幾個副師甚至正師,正團更多,而他卻一直沒跨過副團邁正團的坎兒。作為一個戰鬥英雄,轉業安置時地方政府還算照顧。沒降級任用,被安置到市外經委擔任副主任,正兒八經的副處級。


    然而,軍轉幹部不同於地方幹部,業務不熟。上上下下又沒什麽關係,一切等於從頭再來,升遷空間很小。比如丁愛國,能幹到田港市公安分局局長已經是極限。又比如陳士康自己,撐死了也就是市煙草公司副經理,再想進一步,難於上青天。


    老領導升官他當然高興,欣喜問:“是嗎?”


    許萍微微點了下頭,若無其事地笑道:“省裏要調他去擔任省外經委副主任,市裏要提名他擔任副市長,石油天然氣總公司要借調他去擔任海外公司副總經理,鬧得不可開交。組織部門正準備打電話詢問他的個人意見,沒想到經貿部直接下調令,把他調到經貿部國外經濟合作司擔任副司長。”


    陳士康被這個消息驚呆了,脫口而出道:“上調中央部委?”


    “都是占了三兒的光,那些電建公司、電力工程公司和石油天然氣總公司在科威特的勞務承包總合同額高達7000多萬美元,聽說又承攬了一個5000多萬美元的集油站重建工程,他一直在那裏負責協調,所以上麵就把功勞全記他一個人頭上去了。”


    丁愛國從客廳裏走出來,邊招唿眾人進去,邊哈哈笑道:“幫國家創匯一億多美元,擔任這個副司長實至名歸。士康、桂鳳,今天我們幫他好好慶祝慶祝,他不在許萍代表,等會兒記得多敬兩杯啊。”


    顧紅霞瞪了他一眼,假作生氣地埋怨道:“你呀,就知道喝!”


    陳士康剛走進客廳,就見一位身著警服的中年人正笑眯眯的看著自己,連忙上前打起招唿:“張局,好久不見,春節時那會我請您去我們沙洲煙草公司檢查工作,這一等就是半年,看來我還要再邀請一次。”


    南濱市公安局常委副局長張鐵城樂了,緊握著他的手笑罵道:“你個陳士康,還檢查工作,這不是寒磣我嗎?先不說公安管不了煙草的事,就算能管我也管不到你們沙洲。”


    “張局,丁局是我的老領導,您是我領導的領導,我哪敢寒磣您啊?”


    丁愛國指了指正跟顧紅霞和兩位親家母說話的葛桂鳳,打趣道:“這兒沒人是你領導,要有那也是桂芳。”


    張鐵城連連點頭:“愛國說得對,這兒隻有桂鳳是你領導。”


    丁文明娶了陳正淮的女兒陳寶琳,女兒丁文豔嫁給了張鐵城的兒子張瑞金,可以說今天是名副其實的家宴。


    幾杯酒下肚,大家自然而然地談起懷孕的陳寶琳,葛桂鳳一臉羨慕地問:“兩位嫂子,你們打算什麽時候去特區?都五個月了,沒人照顧可不行。”


    “內退手續都辦好了,後天動身。”


    顧紅霞和許萍對視一眼,似笑非笑地問:“桂鳳,你們家長河今年該畢業了吧?”


    “正在實習。過兩個月迴學校拿畢業證。”


    陳士康反應過來,一下子來了興趣:“嫂子,怎麽問這個問題,是不是有合適的姑娘?”


    顧紅霞微微點了下頭。不無興奮地說道:“章程二舅家的丫頭不知道你們還記不記得,章琳考上大學時來過,那會兒才十幾歲,今年22,跟你家長河一般大,長得挺秀氣。人也懂事。”


    “我見過兩次,”陳士康放下酒杯,若有所思地說:“一次在南濱,一次在特區,長得是挺秀氣,據說還挺能幹。”


    “我知道那丫頭,電子事業部的財務主管。”


    葛桂芳猛然想起前年去特區時陪自己逛中英街的吳小蓮,頓時連連搖頭道:“嫂子,人是挺合適,但我看這事懸。章程他二舅不比以前了。開家具廠、拉裝修隊,身家幾百萬,我怕我們高攀不起,而且人就這麽一個姑娘,肯定要求倒插門。”


    “不是幾百萬,而是上千萬。”顧紅霞詭秘一笑道:“nb電工股票又漲了。加上在nb電子的股份以及這些年做家具、賣家具和搞裝修的收入,章程他二舅快趕上我家文明了。都說肥水不流外人田,親事也一樣,必須盡可能考慮自己人。


    你也別說什麽高攀不高攀,我們幾年前不都過得緊巴巴的嘛,要不是章程能折騰,哪會有現在這日子?至於他二舅的封建思想,我們可以做工作。秀蘭說了,隻要孩子們處得來,你們也感覺行。剩下的都不是問題。”


    上千萬是什麽概念,葛桂鳳猶豫不決。


    丁愛國接過話茬,感慨萬千地說:“三兒是個重情義的孩子,前些年一直在國外,顧不上這些家事和瑣事。現在沒那麽忙。所以特別搞了個家族基金,專門用於迴報像你們這樣曾照顧過章家卻一直沒享受到公司發展紅利的親朋好友。”


    當年入股的都發達了,連後來去投奔的都過得一個比一個好,要說沒一點想法那是假的,可也隻能怨自己當時沒那個魄力,沒敢像丁家和吳家一樣賭一把。


    葛桂鳳五味雜陳,楞了好一會兒才欲言又止地問:“家族基金是做什麽的,再說我們又算不上家族成員。”


    丁愛國笑了笑,循循善誘地解釋道:“對三兒而言,親朋好友都是家族成員。更何況沒你們的幫助,公司不可能有今天。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家族基金就是享受到公司發展紅利的人,共同拿出來的一筆資金。三兒最多,然後是思偉,再就是小慧,包括文明、小柱、小軍和小蓮在內,按當時入股的比例有一個算一個。


    總共一千萬港幣,全部存入nb銀行,律師監管,專業人員投資。按照他們共同立下的章程,投資收益將分為四個用途,一是每年給每位家族成員一筆分紅,確保大家衣食無憂;二是教育,考上高中有獎,考上大學重獎,有本事出國留學還會提供更多資助;


    三是婚喪嫁娶,他們都在幹事業,都挺忙的,根本顧不上那些人情往來,所以也有一個標準;最後是鼓勵創業,不管大學畢業還是初中沒讀完,不管想做生意還是想做實業,隻要申請能獲得專業投資人員認可,就可以拿到一筆創業資金,成功了無息收迴,失敗了就當買個教訓,但每個家族成員隻有三次機會。”


    想到連自己這個沒幫上什麽忙的人都有一份,張鐵城感歎道:“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孩子們考慮得很周到啊。”


    許萍撲哧一笑道:“請律師處理家族事務,虧他們想得出來。不過這樣也好,省得將來因為點錢把關係搞僵。”


    丁愛國點點頭,很是欣慰地笑道:“家和萬事興,我很欣賞他們這個做法。最難得的是他們意見一致,都意識到親朋好友和事業同樣重要,都想把親朋好友和事業的關係理順。”


    幾年前的舉手之勞,人家卻一直記在心裏,陳士康感動不已,搖頭苦笑道:“我們受之有愧呀。”


    “什麽受之有愧,沒你的幫助,他哪來那麽多黃桂花,沒黃桂花哪有現在的nb電氣?這事就這麽定了,迴頭把那個家族基金章程給你一份,對號入座,該多少就多少。要外匯幫你在香港開個戶頭,要人民幣直接幫你匯到沙洲。”


    葛桂鳳很不好意思,真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急急巴巴地說:“這孩子……這孩子……也……也太客氣了。”


    “這是重情重義,這是知恩圖報,好啦,不說這些啦,言歸正傳,我們說正事。”


    丁愛國放下筷子,憂心忡忡地說:“老陳高升,我們高興,但高升背後有很多隱情。說出來你們不敢相信,連曉山和文明都跟著水漲船高,一個全國政協委員,一個廣都省政協委員,大家都想想他們憑什麽獲得這麽大榮譽,國家又為什麽給他們這麽大榮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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