狀元遊街結束後,王傳貴累得筋疲力盡,那股興奮勁兒早就散去了,好在自家老娘也沒有徹底放棄自己,夜裏迴到家還有一口暖暖的雞湯。


    馬氏坐在王傳貴旁邊,將白日裏的熱鬧跟他說了。


    王傳貴一口雞湯差點把自己個兒噎住:“噗——”


    噴到一半想起來,這可能是他難得能喝上的好東西,因而又趕緊止住,把剩下的吞進去。


    擦了擦嘴才說道:“什麽阿玉竟然賣了那麽多東西,那今日的花銷——”


    德鳳樓的花銷可不便宜,平日一桌席麵都要十幾兩銀子,此番王老太太直接將整個德鳳樓都包下了。


    除了他們自家人和平日裏的親朋好友,王老太太還邀請了一些和王傳貴認識的學子,以及其他從望北郡來的考生。


    並沒有收他們的禮金,因此這筆花銷就全落在了王家,之前王傳貴心裏還戰戰兢兢的,生怕老娘把這筆債又落在自己的頭上,那可不是錦上添花,而是雪上加霜了。


    “你什麽時候看咱們娘吃虧?”馬氏悄悄在王傳貴耳邊說了一通,“娘同我們家裏新來的那個大廚商議,送了三個方子給德鳳樓的掌櫃,德鳳樓的掌櫃便隻收了十兩銀子的定錢,又聽說你考中了二甲,後頭的錢都全免了。”


    王傳貴這才有了點真情實感,眼裏隱隱泛起了淚光,看著手裏的這碗雞湯,終於感覺到了自己存在的價值。


    原來他考上二甲,還能給家裏省下這麽大一筆錢呢!


    “後來那掌櫃又聽說,咱們阿玉的未婚夫是當今的狀元,都說日後阿玉和親,去德鳳樓吃飯都全免單。咱們王家人去也能隻給八成飯錢。”


    王傳貴笑容僵住。


    他也想免單吃飯。


    這樣就算日後自己落魄了,也不至於落不得飯吃。


    當然這樣沒出息的想法也隻在心裏轉悠,有自家老娘在,絕不可能有那麽一天的。


    “我這也算是大器晚成了,和年輕人自然比不上。”王傳貴心裏早已想得很開了,曾經那一股傲氣,早在不知不覺間被磨得平平的。


    記得在金殿上時,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大器晚成,所以胸有成竹,隻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掌心都差點被指甲給戳爛了,那是真的緊張!


    再看其他學子,其實和自己也差不多,隻有秦懷是真正不卑不亢。


    不止如此,自己在迴答時,其實也並不是對答如流,期間秦懷還不著聲色提醒過自己兩次,否則能不能得到那份恩旨還兩說呢。


    秦懷這小子,是真正有天分又努力,要真遇上這種人,那是連嫉妒的情緒都沒有。


    比你有天分的人還比你更努力,追不上不也正常。


    “你怎麽不問問我阿玉今日掙了多少錢?”等王傳貴喝完雞湯後,馬氏順手打了熱水給他擦臉,又提及白天的事,“往日裏娘說阿玉的腦袋轉得快,今日我可算是開眼界了,你可知那些個平日裏自詡清高的學子,今日被阿玉忽悠得——”


    說到這裏,馬氏又笑了笑:“那孩子倒也是個赤誠之心,還將得到的贏錢捐出去一半。說起來,也是今個我才知道,貴人和普通百姓的區別還是很大的,阿玉玉鄉君的身份一擺出去,那些個學子是連句重話都不敢說。從前我偶然聽見過,他們高談闊論,那可真是這話都敢說,什麽人都敢罵,我還他們真是什麽硬骨頭。”


    王傳貴把帕子接過來,自己把髒水端出去倒了,還順便給馬氏端了一杯安神茶進來。


    而後又去端洗腳水,同往日那般找來了幹淨的襪子。


    他一邊脫掉鞋襪,一邊和馬氏一道泡腳,一邊喟歎道:“阿玉從來就不是普通人,她的路遠比我們的要長。”


    馬氏也跟著笑:“是啊,在阿玉來之前,我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能來到萬寧城,能同一些貴人家的夫人說上話。更別說我們的三郎還和倩影結了親,你也成了二甲進士,簡直做夢一樣。”


    “天家給了我們三個月的休沐日,三日後,我要去內宮授封,官職下來後,接下來三個月可以自行安排,隻要在上任時到達任命地點就可以,我特意問過了,可以帶上家眷赴任。”


    馬氏不太懂這些,隻是問道:“我聽阿玉說,考中進士後,還能去翰林院繼續做學問,你不做學問了麽?”


    “我年紀大了,就不和年輕人比了,便謀個一官半職,也算是安了娘的心。一甲進士已經當朝授封,秦懷是狀元,如今已然領了翰林院修撰一職,三年後再授封其他官職。”王傳貴拍了拍馬氏的手,“這些年來,當真是苦了你了。咱家有娘撐著,子孫們都有出息,日後我做了官,可能也不會汲汲營營,你隻管放心大膽做你的官夫人,不必太操勞。”


    “相公這說得什麽話?夫妻本是一體,若論辛苦,我比不上娘的一半,娘的辛苦都在心裏頭。”馬氏看著王傳貴,想要說些什麽,到底還是憋了迴去,又抬頭望著門外。


    五月裏,夜色正濃,一輪不算圓潤的月亮掛在蒼穹之上,不知又照亮了多少人的夢。


    泡完腳,馬氏要去倒洗腳水,被萬傳貴攔下。


    “還是我去吧。”


    “我再怎麽是進士,也還是你的相公,不能連這點殷勤的機會都不給我。”王傳貴說完,端著腳盆就走遠了。


    馬氏看著看著,眼眶再次濕潤,那原本有些起起伏伏的心,不知怎的忽然落了下去。


    她慢慢走進裏屋,從隔間裏拿出了一個小箱子,那是王老太太曾給她的,讓她留著傍身。


    或許,在陪相公去上任前,該替他把娘那裏的賬目一筆勾銷了。


    第二日,阿玉得知秦懷已經是翰林院的修撰,當即高興得一蹦三尺。


    “太好了,日後我們就可以一起上值,你要是累了,還能到占星司來吃東西。現在湯圓姐姐和那邊小廚房的廚子,還有我們占星司的廚娘胖嬸關係可好了,每天變著花樣做吃的,有你分享,就更好了!”


    秦懷把阿玉嘴邊的頭發撥開,跟著她笑:“嗯,不過我還有三個月才正式上值,辛苦你再等我三月了。”


    “正好,阿奶說要迴一趟胡家村,把三哥和四哥的婚禮給辦了,否則等大家都上任的上任,求學的求學,一家人就很難再聚起來,不如趁著三月之際,先將婚事辦妥當。”阿玉湊到秦懷耳邊,低聲說,“而且,周嬸嬸也要和張展叔叔成親了,就在下月中旬,我們迴去正合適。”


    除此以外,胡村長和胡老太爺已經說服了全村的人,要在胡家村給王家正式立一個王家宗祠,房子都給修好了,高大又氣派,隻等著王家人迴去就成。


    這事還是王傳富戰戰兢兢先點了頭的。


    王傳貴中了二甲進士這件事,到底是開天辟地的大事,在整個永定縣都算是大事,上至府城的同窗,下到南河鎮的街坊,以及胡家村周邊的村民,全都等著這個進士老爺去。


    當然,他們也無比期望鄉君和當了狀元的鄉君女婿一道迴去,那他們就真是與有榮焉啦!


    “阿佑哥哥,你去嗎?”


    秦懷想也不想就迴答:“去。”


    結果等到勇國公府好不容易操辦完了一場轟轟烈烈的狀元宴席,明華帝肝了三天三夜把奏章飛速批完,正大光明帶著身體康複的秦皇後去赴宴,卻得知秦懷人早走了。


    滿堂賓客隻能露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對著勇國公隔空誇讚那個還沒怎麽見過的秦小公子。


    至於明華帝,坐在主位上嗖嗖冒冷氣。


    他幽怨地看著一旁的秦皇後,咬著牙問:“你何時讓懷兒歸位?”


    秦皇後微微一笑,端起旁人上供來的安神茶,老神在在喝了一口,片刻後,才慢悠悠答:“聖上說的什麽,妾身可聽不懂。”


    “我都知錯了,等他迴來,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我絕不攔著你,如此也不行麽?”


    就差說求字了。


    這麽優秀的兒子不能炫耀,他真憋屈!


    秦皇後捂著額頭,狀似歎息:“啊,忽然頭疼起來了……”


    明華帝驚得立馬站起來,當著眾位更加驚恐的賓客的麵,拉著秦皇後就走。


    “迴宮,宣太醫。”


    結果一出了勇國公府大門,秦皇後步履款款,朝明華帝行禮,溫溫柔柔道:“多謝聖上關懷,妾身感覺好多了。那妾身便先四處走走,權當散心,到了時辰,妾身自會迴去。”


    “我——”


    “恭送聖上。”秦皇後微微俯身。


    明華帝深吸一口氣,打算提起帝王威嚴:“朕——”


    “謝聖上。”秦皇後彎腰更甚。


    明華帝眼神更幽怨了。


    她還不如像往日那般不講情麵,自己還能應對,如今這樣,他反而手足無措。


    最後,隻能眼睜睜看著秦皇後離去。


    明華帝側目,看著旁邊的德公公。


    德公公猝不及防,一臉懵。


    “聖上?”


    “扣你一月俸祿!”明華帝皺眉道。


    德公公:“啊?”


    看到德公公驚訝又喊著委屈的表情,明華帝覺得心裏舒坦點了。


    不多時,秦皇後身邊的花紅去而複返,遞上一物,對明華帝道:“這是娘娘特意給聖上留的。”


    說完便走了。


    明華帝示意德公公拿過來,打開一看,帕子裏包裹著一塊玉佩,看雕工,倒像是琢王的手筆。


    玉色通透,雕工精湛,是他喜愛的那款。


    明華帝美滋滋,當即把身上的那塊扯下來,隨手丟給德公公:“賞你了。”


    而後在德公公驚喜的表情中,掛上新的玉佩,腳步輕快迴宮去了。


    轉眼便到了六月中旬,胡家村一片喜氣洋洋的裝扮。


    阿玉等人守在胡家村的村口處,翹首以盼。


    一陣隱隱約約的嗩呐聲由遠及近而來,便聽黃角樹上的狗頭大喊:“來了來了,迎親隊伍來了!”


    阿玉興奮極了,拉著一旁的扁擔,又拉過湯圓,忙說:“待會兒咱們可得好好考驗考驗張展叔叔,可不能讓他小瞧了周嬸嬸!”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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