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華帝即位之前,永昌郡主就已失蹤,所有關於她的一切,都來源於口耳相傳,幾乎沒有任何正式的記載。


    因為先帝當初銷毀了關於她的一切記載,倘若再過一百年,她就會如同當初那個胡大將軍一樣,隻能在各種野史雜記中留下印記。


    以及,在人們或真或假的傳言中。


    逍遙王是有幸見過的,並不在先帝的寢殿,而是在太後的佛堂中。


    所謂的佛堂,也隻是當時的大臣們逼著還是皇後的她,誠心“侍奉佛祖”,好祈求上天垂憐大昌,莫要讓先帝再繼續荒唐下去。


    逍遙王那時還年幼,心性未定,偷偷潛進“佛堂”看過一遭。


    裏頭並不如大家所想象的那般,供奉著佛祖,而是被裝點成女子閨房的模樣,一應器具都是精巧奢靡的,一副女子的畫像被掛在了正堂之內。


    那真是窮盡逍遙王的想象,也無法描繪的美,女子的麵容極美,側坐在花團錦簇的石桌旁,嗪著溫柔到讓人沉溺的笑。


    臉自然是絕美的,但更美的是女子所展現出的氣度。


    聖潔、高雅、不可侵犯、不敢褻瀆,偏生又讓人親近,想要隨她一起展顏。


    那時的逍遙王懵懵懂懂地想:“倘若世間真有仙子在世,定然就是她這般模樣吧!”


    太後就是那時出現的,告訴他,畫中人就是永昌郡主。


    那時候,永昌郡主才失蹤兩三年,外界還流傳著她的故事,隻是不敢隨意談論。


    逍遙王就問:“母後,永昌郡主是什麽樣的人呢?”


    “她啊。”那時的太後還一身明豔的裝扮,眼裏有著明顯的驕傲,但提及這個話題時,仍然黯淡了半分,隻模棱兩可道,“就是個普通人吧。”


    那時,逍遙王隱隱覺得,世人都說,永昌郡主是他父皇的心頭摯愛,當年若不是二姨作祟,永昌郡主當時一國之後。


    說不定,先帝不會昏聵,已至不能善終。


    可逍遙王知道,並不是如此。


    安國公府出了三個嫡出貴小姐,永昌郡主排在第三位。


    大小姐是他娘,是父皇的潛邸舊人。


    二小姐就是後來鬧出大事來的二姨,給他父皇下了同命蠱,卻仍然被迫走上和親之路。


    而身為三小姐的永昌郡主,從出生起就榮耀加身。


    她比娘親小了八歲,比父皇小近十多歲,父皇是將她當妹妹疼的。


    當初銷毀永昌郡主一切記載的,也不是父皇下令,而是他外公安國公和今太後秘密商議的後果,當時的王公大臣都舉雙手讚成。


    “女子誤國,永昌無德,豈能占史書一冊!”當時,守舊派對永昌郡主一通斥責,連同那些討伐斥責的話,也被一並刪去了。


    威脅史官,刪減史冊,這是為君大忌,父皇也因此被多記上了一筆汙名。


    但無論關於永昌郡主的是是非非如何,在逍遙王的心中,那必然是一個再風華不過的人,哪怕時過境遷,歲月流逝,這樣的人也一定是熠熠生輝的。


    逍遙王心裏頭不由得,泛起了隱隱的激動,比他看到這個半成品輪椅還要激動,乃至於克製不住手腳都開始微微顫抖。


    旁人或許見麵不識,見過永昌郡主畫像的逍遙王,很有自信,他定能一眼認出對方。


    “阿奶,我們迴來啦!”隨著阿玉一聲提高了嗓音的喊聲,逍遙王也微微坐直了些。


    阿玉迴頭,招唿逍遙王:“阿數叔叔,你上次來過的,就算是我們家的朋友了,不用這樣拘束。我阿奶人很好的,也很好客。”


    話音剛落,就見王傳貴猛地從院子裏跳了出來,背後還沾了可疑的雞毛。


    一道中氣十足,蘊含了可疑內勁的聲音,從院子裏透出來:“王老二,老娘忍你很久了!趁早考中你的一甲,給老娘滾蛋!”


    王傳貴狼狽至極地跑出院子,快摔倒時,被阿玉和王五郎眼疾手快給扶住了。


    湯圓趕緊把阿玉的裙角往旁邊提了提,免得被王傳貴踩到。


    “二叔,這是怎麽了?”阿玉嚇了一跳,她好久沒看到阿奶這麽生氣了。


    應該說,自從她遊學迴來,阿奶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說話做事很有氣度,也有意無意提點家裏人。


    在她的提點下,整個王家都好似煥然一新。


    她都有點兒不敢認。


    現在的阿奶,好像比在胡家村時還要潑辣些,應該說,很像是阿奶和胡三嬸婆吵架時的樣子。


    王傳貴一臉心虛:“我——就是喝了一口雞湯。”


    當然,他其實是溫書的時候,忽然聞到了一股香得不行的味道,然後順著味道鑽到了廚房去,然後就發現,廚房裏竟然升了九個爐子!


    全都煨著湯。


    他並不知道那是要做九一湯的,隻以為是自家老娘犒勞他們,數一數九個爐子,再怎麽也有他的一份。


    他就自己盛了一碗雞湯。


    沒想到,家裏新來的那個廚子,正好提著一隻雞走過,看到他喝了一碗湯,把死了的雞砸到他身上。


    這還不說,他這個主人沒生氣呢,那廚子倒氣得不行,愣是拎著手無縛雞之力的他,去老太太跟前告狀。


    老太太原本正在同四弟妹說著話,聽到廚子怒氣衝衝的話,還隻是溫和地對四弟妹說:“你先去看看祝兒,稍晚些再過來用飯。”


    他還當是廚子大驚小怪了。


    結果等四弟妹走遠了,他娘直接抄起手邊的掃帚,二話不說就要往他腦袋上打。


    他當然就開始滿院子亂躥。


    天可憐見,他隻是一個柔弱的、年近四十的書生,哪裏跑得過身強力壯、精神瞿爍的六十歲老娘啊!


    就有了大家眼前的這一幕。


    王傳貴一讓開,逍遙王就看到,一個頭上盤著簡單發髫,別了一根玉簪子的老太太。


    她衣裳用料和剪裁都極為考究,但動作卻並不像個貴人:用掃帚撐著地,頭發絲未亂,一口氣也未喘,但冰冷又嫌棄的目光,就那樣穿過人群,看著王傳貴。


    好似在看一隻死雞。


    逍遙王:“……”


    哪怕是這天下適齡的老媼都亡故了,眼前這人,也絕非是那個神仙一般的永昌郡主。


    誰說都不好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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