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海沒在家，他媽媽告訴嘎嘎們，張海走了一天一宿了，走的時候跟家裏人什麽也沒說。
嘎嘎們沒敢告訴張海媽媽廠裏發生了什麽事，隻是路過這裏，進來玩會兒。張海他們家，嘎嘎們雖然總來玩兒，但每次來都感到新鮮，他們家哥們多，就住一間屋子，可是，在一間屋裏搭了三層窩鋪，因為房子矮，二層、三層一邊高，第一層窩鋪，來人時為了讓客人坐在炕上能伸直腰，又在地下挖了一尺多深，這樣第一層窩鋪就矮下去了。嘎嘎們又坐了一會兒，都迴家了。
張海歇班從來不敢跟家裏人、同事、朋友們說自己究竟是在幹什麽了，一切都在偷偷地進行。他走了一天一宿是往唐山躉河螃蟹去了，下午了，才剛躉來兩大旅行包。他沒有先迴家歇會兒，直奔張自忠路賣去了。
馬路上，上下班的車輛密密麻麻，穿梭往來。張海衝著人流大聲地吆喝：“河螃蟹的賣。”
有人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小買賣，這個行為在當時是違法的，叫投機倒把。張海的吆喝，一下子把人們的視線招唿過來，。
從1966年開始，中國經曆了許多年猛烈的文化大革命，政治浩劫使農村幾乎沒有了水產養殖戶，河蟹頻臨滅絕，城市裏更是一個螃蟹爪也見不到。直到1983年初，中國的政治才剛剛穩定下來，農村的多種經營逐漸恢複。人們好像與河螃蟹久違了，紛紛下車，把張海圍觀起來，人群似乎不是在買河蟹，而是在納罕地看。有幾個八九歲的孩子竟然不認識河蟹，拉著父母的手問：這是什麽東西？可想，人們對河蟹的印象都快消失了。
有人問：“河蟹怎麽賣的？”
“一塊兒錢兩對。”張海告訴人們價錢。
有許多上年紀的老人，對河蟹饞了很多年了，可見到稀罕物了，一人買上幾對，寶貝似的迴家煮螃蟹去了。
年輕人看到老年人愛吃河蟹，七手八腳地動起手來，買上幾對，迴家孝敬父母。
張海賣了一個多鍾頭，一個旅行包的螃蟹賣光了。他捋捋大票，本錢早已上來了，又看看剩下的錢，大概得有二十塊錢。這是一個旅行包掙的錢，兩個呢？張海心裏早就算計好了，起碼也得掙五十塊錢。從外地背來兩旅行包的螃蟹，一下子就掙了將近兩個月的工資！
張海心中正在洋洋得意，突然背後開來一輛小三碼。張海認得，這車是他二哥在單位開的那輛。
車上下來兩人，是大哥和二哥。張海正懵懂地看著他們，猛然，二哥像逮土匪似的將張海的雙手一抓，往背後狠狠地一擰一撅，張海疼痛難忍，慘叫道：“哥，你們這是怎麽迴事？”
二哥越擰越狠，大哥竄到張海麵前，一手抓著他的頭發，一手指著他的鼻子罵：“咱家屬你最有出息，想不到屬你最狗食，最下三爛，你不好好上班去，怎麽賣上河螃蟹了呢？”
張海看看人群越圍越大，他一麵唉呦，一麵壓低聲音說：“哥，賣河蟹有嘛不好呢？”
二哥叫道：“放屁，這叫不務正業。我跟大哥請了一天假，從早晨到現在一直在馬路上轉，就是為了逮你，叫你迴單位上班去，好好做人，你懂嗎！”
張海被二哥撅得胳膊太疼了，含著眼淚說：“哥，我怎麽跟你們說呢，撒開我的手，叫我賣完這包螃蟹，有什麽話，咱迴家再說去行嗎？”
“呸，我叫你犯混！”大哥一個大耳光子搧在了張海的臉上。
張海掙脫了幾下，沒有掙開，嘴角裏流出血來，他緩緩氣力說：“哥，你們太傻，我做買賣不是壞事，這種超前的做法，憑你們的腦子跟我是不合拍的，鬆開我……”
“我叫你嘴還硬！”大哥又一個耳光抽在了張海的臉上。
張海實在忍不住了，大聲吼道：“你們太不象話了，鬆開我！”
二哥把牙一咬，兩手鐵鉗一般，把張海的雙手又死死一擰一撅，咬牙切齒地叫著：“打打，大哥，往死裏打這狗食！”
“你死到臨頭嘴還擰！”大哥掄圓了拳頭，左右開弓，兇惡地搗在張海的臉上，腦袋上。大哥氣焰高漲，不出惡氣，把腳下的旅行包打開，一腳踢翻，一旅行包的螃蟹滿馬路上密密麻麻地到處亂爬。圍觀的人群，過路的人們，齊刷刷貓下腰，瘋了一樣哄搶起來。
可憐，高大威武的張海，一天一宿沒睡覺，又餓又乏，腦袋上臉上挨了一頓惡打，滿臉是血，當時渾身一軟，像個破漏的沙袋，倒在了地上。二哥仍然不撒手，叫囂著：“甭理他，這是裝死，拉家去再往死打。”
大哥、二哥一頭一尾抓起張海扔在車槽上，大哥上了車槽，掐著張海的脖子，怕他怕跑了似的。二哥踹著了車，扔下一地的螃蟹開車迴家了。
大哥在單位裏是個工會頭頭，二哥在廠裏是個開小三碼的，兩人在廠裏都愛積極，挺吃香的。張海做小買賣他們知道張海屬於狗食那類的人群，領導痛恨打擊的下三爛。張海弟兄一共八人，那七個兄弟身高都在1。60米上下的小矬個，唯有張海高大英俊。到了家，大哥、二哥罵罵咧咧地把張海往炕上一扔，叫道：“狗食，你給我們老實在家躺著，我寧可打廢了你，也不願意讓你丟人現眼去。”
張海慢慢緩過來了，看看屋頂，感覺到家了，聽見哥哥們這麽慘無人道地罵街，他閉上了眼睛，眼角落下了淚滴。
“別裝死，狗食，聽到了嗎？”大哥罵道，“再幹狗食的事，我打折你的狗腿！”
張海不敢動身，一動頭就暈，惡心，又聽大哥、二哥罵了好一陣，媽媽才提著籃子買菜迴來在院裏和鄰居們說話。鄰居們沒有告訴張海媽媽她家出了什麽事，大家都可憐她一個寡婦女人守著一幫孩子過日子非常不容易。弟弟們也放學了，一直翻騰媽媽的菜籃子有什麽吃的，好像大嫂和二嫂也下班迴來了。弟弟們翻出了西紅柿，一人抓了一個，一麵大口吃著，一麵跑屋裏來放書包。小弟先進的屋，一看張海滿臉是血的躺在炕上一動不動，“哇”地一聲嚇哭了，“媽媽。”小弟扭頭跑出來喊道，“我五哥死了！”
張海媽媽慌了，跑進屋，一看張海真的死人一樣，一頭撲在他的身上，大哭起來：“海兒，走了一天一宿怎麽就死了？”張海輕輕扭過頭來看看媽媽，媽媽一看張海活了，激動地摟著張海說，“海兒，你沒死呀，嚇媽媽一跳。這一臉血，是誰打的你？”
大哥把媽媽扶起來，賭氣地說：“媽，是怎麽迴事，這狗食不好好上班去，在外偷著賣螃蟹，是我把他湊一頓。”
媽媽迴頭看看老大、老二，又指指張海的臉哭道：“他是你們的親弟弟呀，你們這手下得好毒呀！你們從小到大我是這麽打過你們嗎？你們倆人都有兒有女，你們這麽打過你們的孩子嗎？海兒不就歇病假偷著賣螃蟹了嗎，即使賣了白麵兒，賣了軍火要殺要剮由政府殺、由政府剮，犯不上你們往死裏打。大缺德鬼、二缺德鬼，海兒要是讓你們給打殘了，打廢了，你們可得養他一輩子。”
張海看媽媽哭得太慘，咬咬牙坐了起來，可是一睜眼，又天旋地轉，仍然躺在炕上。老六、老七、老八拿來毛巾給張海擦擦臉。他們三人平時最恨大哥、二哥。大哥在廠裏當個工會的小頭頭，二哥開個小三碼，倆人就這點破能耐，整天在家裏當皇上，誰都罵，誰都管，就是不敢罵不敢管自己的老婆。倒讓人家罵得跟三孫子似的。老六、老七、老八總想報複大哥、二哥一次。
張海的三哥、四哥上山下鄉走了幾年，今年剛剛病退迴來，這些日子一直在外麵當臨時工。他倆都搞上對象了，因家裏沒有房子，老結不了婚。三哥、四哥下班迴家來，一看張海這個樣了，再看大哥、二哥盛氣淩人的模樣，就知道是他們打的。老三、老四早就對大哥、二哥有看法，他們畢竟在外生活了幾年，有些涵養，兩人都沒有多說話。
張海抓抓
媽媽的手，說：“媽，甭哭了，我死不了，這次這事就這麽過去吧。”
大哥叫道：“就這麽過去不行，我就問你一句，你還幹第二職業嗎？”
二哥也吼道：“我跟大哥就是管你別往狗食道兒上走，你就這麽過去不行。”
張海又咬咬牙坐起來，說：“我要是不聽呢？”
大哥、二哥一起叫道：“打死你。”
張海笑道：“我這條命被你們打死了，也可惜了點。不過，話戧到這份了，大哥、二哥你們倆有種就把我打死，打不死我，隻要我能站起來，馬上就幹第二職業去。”
“戧火是嗎？”大哥叫道，伸手就要打張海，“打死你又該怎麽著？”
張海冷笑了一聲，說：“把我都快打死了，你還敢下手？心太狠了！好，那有刀，你剁我哪都行。”
媽媽幾乎氣炸了肺，一把抓住大哥的脖子，伸手就給大哥一個嘴巴子，哭道：“你打死海兒，你不償命行嗎？咱家受窮這麽多年，就是吃兒太多。我是寧養賊子，不養吃兒！海兒將來比你們都強！你們在單位裏臭積極、臭革命，哪是你在單位裏的事，海兒做點小買賣賺錢礙著你們屁事了！”
大哥、二哥一看媽媽真急了，態度軟了下來，二哥接下話說：“聽說你跟你們廠裏的小寡婦方敏搞對象，她家又有房子又有錢，你跟她結了婚，好好上班往人道上走多好！”
大哥趕忙迎合道：“對呀，跟小寡婦過去不就完了嗎，好好上班，往人道上走。”
張海想了想，苦笑了一下說：“方敏早就想跟我結婚了，我也早想跟方敏結婚了。方敏家裏是有大房子等著我住了。”
大哥、二哥突然都笑了起來。大哥興奮地說：“去呀，趕緊跟方敏結婚呀。”
張海唉了一聲說：“可是，方敏就一個條件，我必須把她先娶到咱家過一年，然後再往她那頭過去。今天你們倆都同意我娶方敏，我就依了你們。不過，你們都知道咱家沒有房子，我想這樣解決，大哥，你們一家先搬走半年，讓我和方敏暫時住上六個月。然後二哥再搬走半年，我再到二哥屋裏住上六個月，這樣就滿足了方敏的要求，然後我們再迴方敏那頭兒住去。大哥、二哥今兒把我快打死了，這麽管我，這是疼我，我也知道是為我好。下一步大哥、二哥還得動點真格的，再疼疼我，把房子騰出來，讓我結婚。”
大哥、二哥臉色煞白，吃驚地看著張海，萬萬沒有想到，他會來這一手。
張海看大哥、二哥縮頭了，喊了一聲：“三哥、四哥、老六、老七、老八大哥、二哥要是把我打死了，你們割下我的腦袋扔大哥屋裏去，切下我的大腿扔二哥我裏去，你們現在就把我抬到大哥屋裏躺著去，等著他給我騰房子！”
嘎嘎們沒敢告訴張海媽媽廠裏發生了什麽事，隻是路過這裏，進來玩會兒。張海他們家，嘎嘎們雖然總來玩兒，但每次來都感到新鮮，他們家哥們多，就住一間屋子，可是，在一間屋裏搭了三層窩鋪，因為房子矮，二層、三層一邊高，第一層窩鋪，來人時為了讓客人坐在炕上能伸直腰，又在地下挖了一尺多深，這樣第一層窩鋪就矮下去了。嘎嘎們又坐了一會兒，都迴家了。
張海歇班從來不敢跟家裏人、同事、朋友們說自己究竟是在幹什麽了，一切都在偷偷地進行。他走了一天一宿是往唐山躉河螃蟹去了，下午了，才剛躉來兩大旅行包。他沒有先迴家歇會兒，直奔張自忠路賣去了。
馬路上，上下班的車輛密密麻麻，穿梭往來。張海衝著人流大聲地吆喝：“河螃蟹的賣。”
有人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小買賣，這個行為在當時是違法的，叫投機倒把。張海的吆喝，一下子把人們的視線招唿過來，。
從1966年開始，中國經曆了許多年猛烈的文化大革命，政治浩劫使農村幾乎沒有了水產養殖戶，河蟹頻臨滅絕，城市裏更是一個螃蟹爪也見不到。直到1983年初，中國的政治才剛剛穩定下來，農村的多種經營逐漸恢複。人們好像與河螃蟹久違了，紛紛下車，把張海圍觀起來，人群似乎不是在買河蟹，而是在納罕地看。有幾個八九歲的孩子竟然不認識河蟹，拉著父母的手問：這是什麽東西？可想，人們對河蟹的印象都快消失了。
有人問：“河蟹怎麽賣的？”
“一塊兒錢兩對。”張海告訴人們價錢。
有許多上年紀的老人，對河蟹饞了很多年了，可見到稀罕物了，一人買上幾對，寶貝似的迴家煮螃蟹去了。
年輕人看到老年人愛吃河蟹，七手八腳地動起手來，買上幾對，迴家孝敬父母。
張海賣了一個多鍾頭，一個旅行包的螃蟹賣光了。他捋捋大票，本錢早已上來了，又看看剩下的錢，大概得有二十塊錢。這是一個旅行包掙的錢，兩個呢？張海心裏早就算計好了，起碼也得掙五十塊錢。從外地背來兩旅行包的螃蟹，一下子就掙了將近兩個月的工資！
張海心中正在洋洋得意，突然背後開來一輛小三碼。張海認得，這車是他二哥在單位開的那輛。
車上下來兩人，是大哥和二哥。張海正懵懂地看著他們，猛然，二哥像逮土匪似的將張海的雙手一抓，往背後狠狠地一擰一撅，張海疼痛難忍，慘叫道：“哥，你們這是怎麽迴事？”
二哥越擰越狠，大哥竄到張海麵前，一手抓著他的頭發，一手指著他的鼻子罵：“咱家屬你最有出息，想不到屬你最狗食，最下三爛，你不好好上班去，怎麽賣上河螃蟹了呢？”
張海看看人群越圍越大，他一麵唉呦，一麵壓低聲音說：“哥，賣河蟹有嘛不好呢？”
二哥叫道：“放屁，這叫不務正業。我跟大哥請了一天假，從早晨到現在一直在馬路上轉，就是為了逮你，叫你迴單位上班去，好好做人，你懂嗎！”
張海被二哥撅得胳膊太疼了，含著眼淚說：“哥，我怎麽跟你們說呢，撒開我的手，叫我賣完這包螃蟹，有什麽話，咱迴家再說去行嗎？”
“呸，我叫你犯混！”大哥一個大耳光子搧在了張海的臉上。
張海掙脫了幾下，沒有掙開，嘴角裏流出血來，他緩緩氣力說：“哥，你們太傻，我做買賣不是壞事，這種超前的做法，憑你們的腦子跟我是不合拍的，鬆開我……”
“我叫你嘴還硬！”大哥又一個耳光抽在了張海的臉上。
張海實在忍不住了，大聲吼道：“你們太不象話了，鬆開我！”
二哥把牙一咬，兩手鐵鉗一般，把張海的雙手又死死一擰一撅，咬牙切齒地叫著：“打打，大哥，往死裏打這狗食！”
“你死到臨頭嘴還擰！”大哥掄圓了拳頭，左右開弓，兇惡地搗在張海的臉上，腦袋上。大哥氣焰高漲，不出惡氣，把腳下的旅行包打開，一腳踢翻，一旅行包的螃蟹滿馬路上密密麻麻地到處亂爬。圍觀的人群，過路的人們，齊刷刷貓下腰，瘋了一樣哄搶起來。
可憐，高大威武的張海，一天一宿沒睡覺，又餓又乏，腦袋上臉上挨了一頓惡打，滿臉是血，當時渾身一軟，像個破漏的沙袋，倒在了地上。二哥仍然不撒手，叫囂著：“甭理他，這是裝死，拉家去再往死打。”
大哥、二哥一頭一尾抓起張海扔在車槽上，大哥上了車槽，掐著張海的脖子，怕他怕跑了似的。二哥踹著了車，扔下一地的螃蟹開車迴家了。
大哥在單位裏是個工會頭頭，二哥在廠裏是個開小三碼的，兩人在廠裏都愛積極，挺吃香的。張海做小買賣他們知道張海屬於狗食那類的人群，領導痛恨打擊的下三爛。張海弟兄一共八人，那七個兄弟身高都在1。60米上下的小矬個，唯有張海高大英俊。到了家，大哥、二哥罵罵咧咧地把張海往炕上一扔，叫道：“狗食，你給我們老實在家躺著，我寧可打廢了你，也不願意讓你丟人現眼去。”
張海慢慢緩過來了，看看屋頂，感覺到家了，聽見哥哥們這麽慘無人道地罵街，他閉上了眼睛，眼角落下了淚滴。
“別裝死，狗食，聽到了嗎？”大哥罵道，“再幹狗食的事，我打折你的狗腿！”
張海不敢動身，一動頭就暈，惡心，又聽大哥、二哥罵了好一陣，媽媽才提著籃子買菜迴來在院裏和鄰居們說話。鄰居們沒有告訴張海媽媽她家出了什麽事，大家都可憐她一個寡婦女人守著一幫孩子過日子非常不容易。弟弟們也放學了，一直翻騰媽媽的菜籃子有什麽吃的，好像大嫂和二嫂也下班迴來了。弟弟們翻出了西紅柿，一人抓了一個，一麵大口吃著，一麵跑屋裏來放書包。小弟先進的屋，一看張海滿臉是血的躺在炕上一動不動，“哇”地一聲嚇哭了，“媽媽。”小弟扭頭跑出來喊道，“我五哥死了！”
張海媽媽慌了，跑進屋，一看張海真的死人一樣，一頭撲在他的身上，大哭起來：“海兒，走了一天一宿怎麽就死了？”張海輕輕扭過頭來看看媽媽，媽媽一看張海活了，激動地摟著張海說，“海兒，你沒死呀，嚇媽媽一跳。這一臉血，是誰打的你？”
大哥把媽媽扶起來，賭氣地說：“媽，是怎麽迴事，這狗食不好好上班去，在外偷著賣螃蟹，是我把他湊一頓。”
媽媽迴頭看看老大、老二，又指指張海的臉哭道：“他是你們的親弟弟呀，你們這手下得好毒呀！你們從小到大我是這麽打過你們嗎？你們倆人都有兒有女，你們這麽打過你們的孩子嗎？海兒不就歇病假偷著賣螃蟹了嗎，即使賣了白麵兒，賣了軍火要殺要剮由政府殺、由政府剮，犯不上你們往死裏打。大缺德鬼、二缺德鬼，海兒要是讓你們給打殘了，打廢了，你們可得養他一輩子。”
張海看媽媽哭得太慘，咬咬牙坐了起來，可是一睜眼，又天旋地轉，仍然躺在炕上。老六、老七、老八拿來毛巾給張海擦擦臉。他們三人平時最恨大哥、二哥。大哥在廠裏當個工會的小頭頭，二哥開個小三碼，倆人就這點破能耐，整天在家裏當皇上，誰都罵，誰都管，就是不敢罵不敢管自己的老婆。倒讓人家罵得跟三孫子似的。老六、老七、老八總想報複大哥、二哥一次。
張海的三哥、四哥上山下鄉走了幾年，今年剛剛病退迴來，這些日子一直在外麵當臨時工。他倆都搞上對象了，因家裏沒有房子，老結不了婚。三哥、四哥下班迴家來，一看張海這個樣了，再看大哥、二哥盛氣淩人的模樣，就知道是他們打的。老三、老四早就對大哥、二哥有看法，他們畢竟在外生活了幾年，有些涵養，兩人都沒有多說話。
張海抓抓
媽媽的手，說：“媽，甭哭了，我死不了，這次這事就這麽過去吧。”
大哥叫道：“就這麽過去不行，我就問你一句，你還幹第二職業嗎？”
二哥也吼道：“我跟大哥就是管你別往狗食道兒上走，你就這麽過去不行。”
張海又咬咬牙坐起來，說：“我要是不聽呢？”
大哥、二哥一起叫道：“打死你。”
張海笑道：“我這條命被你們打死了，也可惜了點。不過，話戧到這份了，大哥、二哥你們倆有種就把我打死，打不死我，隻要我能站起來，馬上就幹第二職業去。”
“戧火是嗎？”大哥叫道，伸手就要打張海，“打死你又該怎麽著？”
張海冷笑了一聲，說：“把我都快打死了，你還敢下手？心太狠了！好，那有刀，你剁我哪都行。”
媽媽幾乎氣炸了肺，一把抓住大哥的脖子，伸手就給大哥一個嘴巴子，哭道：“你打死海兒，你不償命行嗎？咱家受窮這麽多年，就是吃兒太多。我是寧養賊子，不養吃兒！海兒將來比你們都強！你們在單位裏臭積極、臭革命，哪是你在單位裏的事，海兒做點小買賣賺錢礙著你們屁事了！”
大哥、二哥一看媽媽真急了，態度軟了下來，二哥接下話說：“聽說你跟你們廠裏的小寡婦方敏搞對象，她家又有房子又有錢，你跟她結了婚，好好上班往人道上走多好！”
大哥趕忙迎合道：“對呀，跟小寡婦過去不就完了嗎，好好上班，往人道上走。”
張海想了想，苦笑了一下說：“方敏早就想跟我結婚了，我也早想跟方敏結婚了。方敏家裏是有大房子等著我住了。”
大哥、二哥突然都笑了起來。大哥興奮地說：“去呀，趕緊跟方敏結婚呀。”
張海唉了一聲說：“可是，方敏就一個條件，我必須把她先娶到咱家過一年，然後再往她那頭過去。今天你們倆都同意我娶方敏，我就依了你們。不過，你們都知道咱家沒有房子，我想這樣解決，大哥，你們一家先搬走半年，讓我和方敏暫時住上六個月。然後二哥再搬走半年，我再到二哥屋裏住上六個月，這樣就滿足了方敏的要求，然後我們再迴方敏那頭兒住去。大哥、二哥今兒把我快打死了，這麽管我，這是疼我，我也知道是為我好。下一步大哥、二哥還得動點真格的，再疼疼我，把房子騰出來，讓我結婚。”
大哥、二哥臉色煞白，吃驚地看著張海，萬萬沒有想到，他會來這一手。
張海看大哥、二哥縮頭了，喊了一聲：“三哥、四哥、老六、老七、老八大哥、二哥要是把我打死了，你們割下我的腦袋扔大哥屋裏去，切下我的大腿扔二哥我裏去，你們現在就把我抬到大哥屋裏躺著去，等著他給我騰房子！”